程昕坐在花园凉亭的石椅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左手无名指上那圈淡淡的戒痕。阳光透过藤蔓的缝隙斑驳地洒在他的手背上，形成细碎的光斑，如同他脑海中那些零散的记忆碎片。
齐临离开已经有一会儿了，留下他独自面对这个陌生又熟悉的世界。程昕闭上眼睛，试图捕捉更多记忆的浮光掠影，但每次努力都只换来太阳穴一阵尖锐的刺痛。
\"该死...\"他咬紧牙关，额头抵在冰凉的石桌上。
一阵微风拂过，带来远处花丛的甜香。这香气莫名地勾起他某个模糊的印象——黑暗中的花朵，散发着同样甜腻到几乎令人窒息的气味。程昕猛地抬头，这个片段来得快去得也快，只留下一阵心悸。
\"你还好吗？\"
齐临的声音从凉亭外传来。程昕转头，看到他站在台阶下，手里捧着一个木制托盘，上面放着一壶茶和两个杯子。阳光为他镀上一层金边，衬得他的轮廓格外分明。
\"头疼，\"程昕简短地回答，\"每次试着回忆都会这样。\"
齐临的表情黯淡了一瞬，随即恢复平静。他走上凉亭，将托盘放在桌上，\"长老说过这可能会发生。灵魂在多个世界间穿梭后需要时间愈合。\"他倒了一杯茶推到程昕面前，\"薄荷和甘菊，能缓解头痛。\"
程昕接过茶杯，热气氤氲中他闻到一股清凉的薄荷香。他小心地啜了一口，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确实让头痛减轻了些许。
\"谢谢。\"他低声说，目光却不自觉地落在齐临的手腕上——那里被衣袖严实地遮盖着，但他知道下面藏着什么。
齐临似乎察觉到他的视线，手指微微蜷缩，将袖口拉得更低了些。\"想问什么就问吧。\"他直视程昕的眼睛，琥珀色的眸子里有种坦然的坚定。
\"你说你曾经是...那个巫师的学徒。\"程昕斟酌着用词，\"那为什么后来会站在他的对立面？又为什么会...和我在一起？\"
齐临的指尖轻轻敲击着茶杯边缘，发出细微的清脆声响。\"我十六岁时被莫雷斯选中，那时我并不知道他真正的目的。\"他的声音低沉，带着某种程昕读不懂的情绪，\"他教导我黑魔法，告诉我这是在保护我们的世界免受外来侵害。\"
\"后来呢？\"
\"后来我发现他在收集活人的灵魂碎片，用来延长自己的生命。\"齐临的眼中闪过一丝阴霾，\"当我提出质疑时，他给我烙上了这个印记，说是为了'保护'我。\"他苦笑一声，\"实际上是监视咒，我的一举一动他都能感知到。\"
程昕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右手食指上的星形疤痕，这个动作似乎引起了齐临的注意。
\"你还记得这个是怎么来的吗？\"齐临轻声问，指了指那个疤痕。
程昕摇头，\"不记得，但它给我一种...重要的感觉。\"
齐临的嘴角微微上扬，\"这是我们第一次联手对抗黑暗生物时留下的。你救了我的命。\"他的眼神变得柔软，\"那天晚上，在星光下，你用手指沾着药膏为我包扎伤口，然后...\"
\"然后什么？\"程昕追问，心跳不知为何加快了。
\"然后你吻了我。\"齐临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那是我第一次知道，原来魔法不是世界上最强大的力量。\"
程昕感到脸颊发热，他低头盯着茶杯，不敢直视齐临的眼睛。这个故事听起来如此美好，却与他脑海中那些黑暗恐怖的记忆碎片形成鲜明对比。哪一个才是真实的？他的心脏为齐临的话语而悸动，他的理智却因那些闪回的痛苦画面而警铃大作。
\"我...我需要更多证据。\"程昕最终说道，\"不是我不相信你，但我不能仅凭几句话就接受这一切。\"
齐临点点头，从颈间取下一条细细的银链，上面挂着一枚戒指。\"这是你的，\"他将链子递给程昕，\"你中咒那天把它交给我保管，说等你回来时再亲手为我戴上。\"
程昕接过银链，戒指内圈刻着两个字母：c?L。他的指尖抚过那些刻痕，一种奇异的熟悉感涌上心头。这枚戒指确实像是属于他的，但为什么他对此毫无记忆？
\"我能...试试它吗？\"程昕问道，指了指自己左手无名指上的戒痕。
齐临的眼中闪过一丝期待，\"当然，它本来就是你的。\"
程昕小心翼翼地将戒指滑向自己的手指，当金属触及皮肤的一刻，一阵强烈的眩晕感袭来。无数画面如洪水般冲进他的意识——
齐临在月光下向他微笑；两人并肩站在高塔上俯瞰城市；一本古老的魔法书被共同翻阅；十指相扣时传递的温暖；还有...还有黑暗中的痛苦挣扎，一个模糊的身影站在远处冷眼旁观...
\"啊！\"程昕猛地抽回手，戒指掉在石桌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他的额头渗出冷汗，呼吸急促得像刚跑完一场马拉松。
齐临立刻起身扶住他摇晃的身体，\"怎么了？你看到什么了？\"
程昕艰难地吞咽了一下，\"一些片段...但太混乱了...\"他犹豫着是否该说出那个站在黑暗中的模糊身影，最终决定暂时保留这个信息。\"大部分是你和我在一起的场景。\"
齐临的表情放松了些，他用手帕轻轻擦去程昕额头的汗水。这个简单的动作却让程昕浑身一僵——齐临的手指碰到他皮肤时，那种熟悉的电流感又出现了，比之前任何一次都强烈。
\"我们之间...一直有这种反应吗？\"程昕忍不住问道，指着两人接触的地方。
齐临笑了，这次是真心的、明亮的笑容，\"从第一次见面就有。长老们说这是灵魂共鸣，非常罕见。\"他的拇指轻轻摩挲过程昕的手背，\"即使现在你不记得我，你的灵魂仍然认得我。\"
程昕不知道该说什么。齐临的话语、触碰、甚至气息都给他一种强烈的归属感，但那些黑暗的记忆碎片又像警示灯一样不断闪烁。最令他困惑的是，当他看着齐临的眼睛时，他无法相信这个人会伤害他。
\"我想去看看你说的那个萤火虫谷，\"程昕突然说，\"也许...也许能帮助我记起更多。\"
齐临的表情变得复杂，\"现在不是季节，萤火虫要等到下个月才会出现。\"
\"哦。\"程昕难掩失望，\"那图书馆呢？你说我们第一次见面在那里。\"
\"学院在三个月前的一次黑暗生物袭击中被毁了，\"齐临的声音沉重，\"正在重建中。\"
程昕皱眉，\"这么巧？所有可能唤起我记忆的地方都暂时去不了？\"
齐临的眼中闪过一丝程昕读不懂的情绪，\"不是所有地方。我们的家，这个花园，还有你最喜欢的湖边小屋，都在这里。\"他停顿了一下，\"记忆不是储存在地点里，程昕，而是储存在感觉中。\"
天色渐晚，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程昕感到一阵疲惫袭来，那些记忆碎片的冲击似乎耗尽了他的精力。
\"我想休息了。\"他说。
齐临点点头，扶他站起来。回房间的路上，程昕注意到这个宅邸比他想象的要大得多，走廊两侧挂满了画像，其中不少都有他和齐临的合影——在学院毕业典礼上，在某个山顶，在一艘船上...每一张照片里，他们都靠得很近，笑容灿烂。
\"这些都是...我们？\"程昕停下脚步，指着一幅两人站在巨型水晶前的合影。
齐临站在他身后，呼吸轻轻拂过他的后颈，\"是的。那是北境的水晶洞穴，我们结婚一周年时去的。\"
\"结婚？\"程昕猛地转身，差点撞上齐临的胸膛。
齐临的眼中带着温和的笑意，\"你连这个都忘了？我们是在萤火虫谷举行的仪式，只有最亲近的朋友参加。你说你不喜欢繁琐的礼节，只想在一个有意义的地方交换誓言。\"
程昕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画面——漫天飞舞的萤火虫，齐临穿着白色长袍，手中捧着一朵发光的蓝花...但这个片段转瞬即逝，留下一阵钝痛。
\"头又疼了？\"齐临关切地问，手指轻轻按上程昕的太阳穴，开始缓慢按摩。奇妙的是，疼痛真的减轻了。
\"你怎么...\"
\"你以前经常偏头痛，\"齐临解释道，\"我练就了一手不错的按摩技术。\"
他们继续向卧室走去。程昕发现自己的房间隔壁就是齐临的，两扇门之间只隔着一臂的距离。
\"我们...分房睡？\"程昕忍不住问道。
齐临的表情有些尴尬，\"长老们认为在你完全恢复记忆前，最好保持一些...距离。以免造成不必要的混乱。\"
这个解释合情合理，但程昕莫名感到一丝失落。他走进自己的房间，齐临在门口停下。
\"需要什么就叫我，我整晚都会在。\"齐临说，\"做个好梦。\"
程昕点点头，关上门。房间在暮色中显得格外安静，他走到窗前，看着外面的花园逐渐被夜色笼罩。一切都如此完美——美丽的住所，体贴的爱人，被耐心等待十年后重逢的浪漫故事...但为什么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他低头看着手中的戒指，c?L的刻痕在月光下微微发亮。这枚戒指确实像是他的，但当他试图戴上它时涌入的那些记忆碎片中，有些场景让他不寒而栗。特别是那个站在黑暗中的模糊身影...现在想来，那身形与齐临何其相似。
程昕将戒指放在床头柜上，躺进被褥中。疲惫如潮水般涌来，他很快陷入沉睡。
梦境如约而至。
这次他站在一个圆形的石室里，墙壁上刻满了诡异的符文，中央是一个盛满黑色液体的水池。一个身披黑袍的人背对着他，手腕上的蛇与匕首标记清晰可见。
\"很快就能完成了，\"黑袍人说道，声音低沉而熟悉，\"只需要最后一个灵魂碎片。\"
程昕想移动，却发现自己的身体无法控制。他低头，惊恐地发现自己被某种发光的绳索捆绑在一根石柱上。
\"齐临...\"他听到自己虚弱地呼唤，\"求求你...\"
黑袍人转过身，兜帽下的面容让程昕在梦中尖叫起来——那是齐临，但又不完全是。他的眼睛是全黑的，没有眼白，嘴角挂着残忍的笑意。
\"别担心，亲爱的，\"黑暗齐临轻声说，手指抚过程昕的脸颊，\"当你什么都不记得时，会快乐得多。\"
程昕猛地惊醒，冷汗浸透了睡衣。窗外仍是黑夜，月光冷冷地洒在地板上。他颤抖着伸手去够床头的戒指，却在黑暗中碰到了什么温暖的东西——一只手。
\"做噩梦了？\"齐临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温柔而关切。
程昕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你...你怎么在这里？\"
\"听到你尖叫，\"齐临说，他的手轻轻握住程昕颤抖的手指，\"我担心得立刻过来了。\"
月光下，齐临的脸庞看起来如此年轻而真诚，与梦中那个黑暗形象判若两人。程昕的呼吸慢慢平稳下来，但梦境的余悸仍在。
\"我梦到...一个石室，还有...\"他犹豫着是否该说出梦的全部内容。
\"还有我，对吗？\"齐临苦笑一声，\"以莫雷斯的形象出现。\"
程昕惊讶于他的敏锐，\"你怎么知道？\"
\"这是灵魂创伤的表现，\"齐临轻声解释，\"你的意识将最恐惧的事情混合在一起。我被烙上那个印记后，也做过类似的梦。\"他的拇指轻轻摩挲着程昕的手背，\"但我发誓，我永远不会变成他那样。\"
程昕不知道该不该相信这些话，但此刻，在黑夜的笼罩下，齐临温暖的触碰是他唯一的慰藉。
\"留下来，\"他听见自己说，\"直到我睡着。\"
齐临点点头，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手仍然握着程昕的。\"睡吧，\"他柔声说，\"我就在这里守着。\"
程昕慢慢闭上眼睛。在半梦半醒间，他仿佛听到齐临低声说了什么，但内容已无法分辨。那句话带着某种奇怪的韵律，像是一句咒语，又像是一个承诺。
\"无论多少次，我都会找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