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会前半小时，黎烁站在洗手间的镜子前，反复调整领带的松紧度。镜中的他眼下有明显的黑眼圈，昨晚几乎没睡。门外隐约传来工作人员忙碌的声音和相机快门的咔嚓声。
手机震动起来，是林赛的消息：\"赵教授刚到，在前排就座。脸色难看。\"
黎烁的手指停在屏幕上。祁煜的前导师亲自到场，绝对不是什么好兆头。他深吸一口气，打开隔间门走出去，正好撞见祁煜在洗手台前洗手。
两人在镜中对视，祁煜的西装笔挺，头发一丝不苟，但太阳穴处有一根跳动的青筋暴露了他的紧张。
\"准备好了吗？\"祁煜关上水龙头。
黎烁点点头，喉咙却干涩得说不出话。昨晚在排练厅的吻还烙在他的唇上，而今天他们就要面对无数镜头和质疑。
祁煜突然靠近，手指轻轻拂过黎烁的领带：\"歪了。\"
他的气息拂过黎烁的脸颊，带着薄荷牙膏的清凉。黎烁屏住呼吸，任由祁煜灵巧的手指重新系好领带。这个简单的动作莫名地让他眼眶发热。
\"记住，\"祁煜低声说，\"无论发生什么，我们一起面对。\"
会议厅的门一打开，闪光灯就如暴雨般袭来。黎烁下意识地眯起眼，感到祁煜的手稳稳扶在他后腰上，引导他走向长桌。
台下坐满了记者，最前排是几位艺术界的重要人物——评委代表、学院领导，还有一位银发老者，目光如鹰隼般锐利。赵教授。黎烁能感觉到那视线像刀子一样刮过自己的皮肤。
祁煜的经纪人陈诚主持开场：\"感谢各位媒体朋友到场。今天的记者会主要是回应近期关于祁煜先生与黎烁先生合作关系的某些不实报道...\"
黎烁机械地听着陈诚宣读准备好的声明，关于艺术合作的专业性，关于比赛评判的公正性。每一个字都像是精心设计的谎言，掩盖着他们之间真实存在的情感。
\"下面请两位艺术家回答提问。\"陈诚说。
一位戴眼镜的女记者立刻举手：\"请问两位如何回应《艺术前沿》刊登的照片？那看起来已经超出了普通工作关系。\"
会议室瞬间安静下来。黎烁的掌心渗出汗水，他看向祁煜，后者推了推眼镜，面无表情。
\"艺术合作需要深入的交流和理解。\"祁煜的声音冷静而清晰，\"那些照片只是记录了我们在创作过程中的互动。\"
\"什么样的互动会导致几乎接吻？\"一个男记者高声问道。
黎烁的胃部绞紧。他张开嘴想回应，却被一阵刺耳的椅子摩擦声打断——赵教授站了起来。
\"诸位，\"老人的声音洪亮如钟，\"作为祁煜二十年的导师，我想说几句。\"
全场哗然。陈诚想阻止，但赵教授已经大步走向讲台。祁煜的背脊明显僵直了。
\"音乐是神圣的艺术。\"赵教授环视全场，\"钢琴家的一生应当奉献给音乐本身，而不是...其他干扰。\"他刻意停顿，目光扫过黎烁，\"特别是当这种干扰可能影响专业判断时。\"
黎烁的指甲陷入掌心。干扰？他就这样被定义？
\"赵教授，\"祁煜突然开口，声音低沉但坚定，\"黎烁是我见过最有天赋的舞者。我们的合作不是干扰，而是灵感的碰撞。\"
赵教授冷笑一声：\"是吗？那请你解释，为什么取消了下周的国际大师课？为什么推迟新专辑录制？\"他转向媒体，\"诸位可能不知道，祁煜原本被邀请参加明年肖邦国际钢琴大赛，这是钢琴界的奥林匹克。而现在，他的专注力被严重分散了。\"
台下响起一片议论声。黎烁震惊地看向祁煜，对方从未提过这些事。
\"我的选择我自己负责。\"祁煜的声音开始带上怒意。
\"负责？\"赵教授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份文件，\"这是音乐学院艺术委员会的一致决议——鉴于近期事件影响，建议你立即终止所有非学术合作，专注准备国际大赛。否则...\"他意味深长地停顿，\"我们将重新考虑参赛代表人选。\"
会议室炸开了锅。记者们疯狂拍照，争相提问。黎烁只感到一阵耳鸣，所有的声音都变成模糊的噪音。他看向祁煜，后者脸色苍白如纸，镜片后的眼睛闪烁着难以置信的光芒。
陈诚急忙上前：\"今天的记者会到此结束...\"
混乱中，黎烁的手机震动起来。他机械地掏出来看——是黎霏的主治医生。
\"黎先生，好消息！瑞士洛桑大学医院同意接收黎霏的病例，他们有项实验性疗法可能对她有帮助。但需要尽快决定，因为...\"
黎烁没听完就放下了手机。瑞士的治疗，天文数字的费用，而此刻祁煜正因为他们的关系面临职业生涯的危机...
\"黎烁？\"祁煜的手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臂，\"我们该走了。\"
在保安的护送下，他们艰难地穿过拥挤的人群。记者们的问题像箭一样射来：
\"你们是恋人关系吗？\"
\"会因此退出比赛吗？\"
\"祁煜，你选择爱情还是钢琴？\"
最后一个问题让祁煜猛地停下脚步。黎烁看到他下颌绷紧的线条，知道他已到了忍耐的极限。
\"够了！\"祁煜突然转身，\"音乐和舞蹈都是艺术，艺术就是表达真实的情感。如果连这都要否定，那弹琴和机器有什么区别？\"
这番爆发让现场安静了一秒，然后更加疯狂的闪光灯袭来。陈诚急忙拉着两人离开，但黎烁已经听到了赵教授最后的话：
\"你会后悔的，祁煜。为了一个舞者放弃二十年积累的声誉，值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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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轿车在雨中飞驰，车厢内沉默得可怕。黎烁盯着窗外模糊的景色，医生的话在脑海中回荡——瑞士的治疗可能是黎霏最后的机会，但费用至少需要两百万...
\"我不知道赵教授会那样做。\"祁煜突然打破沉默。
黎烁转向他：\"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肖邦大赛的事？\"
祁煜的手指在膝盖上敲击着无形的琴键：\"那不重要。\"
\"不重要？\"黎烁的声音提高了，\"那是你职业生涯的巅峰机会！\"
\"我有权决定什么对我重要。\"祁煜转头看他，眼中带着黎烁从未见过的激烈情绪。
车子在黎烁的公寓楼下停下，雨下得更大了。两人都没动，司机识趣地保持着沉默。
\"瑞士医院联系你了？\"祁煜突然问。
黎烁一惊：\"你怎么知道？\"
\"我推荐的。\"祁煜简短地说，\"他们是最好的神经肌肉疾病治疗中心。\"
黎烁的胸口一阵发紧：\"费用...\"
\"我会处理。\"
\"不。\"黎烁猛地摇头，\"我不能接受。\"
\"为什么？\"祁煜的声音带上了一丝怒意，\"因为你宁可牺牲你妹妹的健康，也不愿接受我的帮助？\"
\"因为我不想成为你的负担！\"黎烁几乎是喊出来的，\"看看今天发生了什么！你的名誉、你的机会、你的...你的整个职业生涯都在因为我们的关系受到威胁！\"
祁煜的眼中闪过一丝受伤：\"所以你认为我应该选择钢琴而不是你？\"
\"我...\"黎烁的声音哽住了，\"我不知道。但我知道霏霏需要我，而我不能...我不能看着你为了我们放弃一切。\"
雨点敲打在车顶上，像无数细小的锤击。祁煜摘下眼镜，用手掌根揉了揉眼睛，这个动作让他看起来异常疲惫。
\"你的舞蹈已经影响了我的音乐事业。\"他最终说道，声音低沉而平静，\"赵教授说得对，我确实分心了。\"
这句话像刀子一样刺入黎烁的心脏。他猛地拉开车门，雨水立刻打湿了他的肩膀。
\"黎烁...\"祁煜伸手想拉住他。
\"我不需要任何人的怜悯。\"黎烁甩开他的手，声音颤抖，\"尤其是你的。\"
他冲进雨中，没有回头看那辆黑色轿车是否离开。电梯里，他盯着自己苍白的倒影，突然意识到——他害怕的从来不是接受帮助，而是失去。失去祁煜，就像失去父母一样突然而彻底。
公寓门一开，黎霏就摇着轮椅迎上来：\"哥！我在直播上看到了记者会，你还好吗？\"
黎烁跪下来紧紧抱住妹妹，把脸埋在她瘦弱的肩膀上。他不能哭，不能在她面前崩溃。
\"没事，\"他强迫自己平静下来，\"只是...可能需要重新考虑一些事情。\"
黎霏推开他，直视他的眼睛：\"是因为我吗？因为瑞士的治疗费？\"
黎烁惊讶地瞪大眼睛：\"你怎么...\"
\"刘医生告诉我了。\"黎霏咬着嘴唇，\"哥，我不去瑞士。我在这里很好，真的。\"
黎烁摇摇头，站起身走向窗边。雨中的城市模糊不清，就像他的未来。\"不只是治疗费的问题。祁煜...我们...\"
\"你爱他，对吗？\"黎霏轻声问。
黎烁没有回答，但肩膀的颤抖已经说明了一切。
\"那就别放弃。\"黎霏坚定地说，\"无论发生什么，别像我一样被困在轮椅上后悔没尝试过。\"
黎烁转身看着妹妹——这个十七岁的女孩，经历了比他多得多的痛苦，却总是比他勇敢。
\"我会想办法的。\"他轻声承诺，却不知道这个承诺该如何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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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一周，黎烁刻意避开所有可能与祁煜相遇的场合。他取消了联合排练，改为独自练习；通过林赛传递比赛相关的决定；甚至改变了去医院的时间路线。
但逃避无法解决问题。国际舞蹈大赛中国区决赛日益临近，而他们的参赛作品还远未完成。更糟的是，黎烁发现自己陷入创作瓶颈——没有祁煜的音乐，他的舞蹈失去了灵魂，变得机械而空洞。
深夜的排练厅里，黎烁第十次尝试同一个动作序列，却始终找不到感觉。音响里播放的是祁煜之前录制的钢琴曲，但录音缺少了那种现场的呼吸感和互动性。
\"该死！\"他一拳砸在镜墙上，指关节传来尖锐的疼痛。
\"还在用我的录音？\"
黎烁猛地转身。祁煜站在门口，白衬衫的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他看起来比一周前憔悴了许多，眼下有明显的阴影。
\"你怎么在这里？\"黎烁的声音比预期的更加嘶哑。
\"来找你。\"祁煜走进来，关上门，\"决赛还有五天，我们不能一直逃避。\"
黎烁拿起毛巾擦了擦汗，刻意保持距离：\"我以为我们已经决定暂停合作。\"
\"我从未同意。\"祁煜走到钢琴前，掀开琴盖，\"那天的气话...我很抱歉。\"
黎烁的心跳加速。他应该坚持立场，应该理性分析这段关系对两人事业的损害，但身体已经先于思维做出了反应——他向钢琴走去。
\"赵教授冻结了我的国际演出基金。\"祁煜没有抬头，手指轻轻抚过琴键，\"音乐学院也暂停了我的教学资格。\"
黎烁倒吸一口气：\"因为我？\"
\"因为我拒绝否认我们的关系。\"祁煜终于抬头看他，眼中带着黎烁从未见过的脆弱，\"但我不后悔。\"
这句话击碎了黎烁最后的防线。他在琴凳上坐下，两人的肩膀轻轻相触。
\"瑞士那边...\"祁煜犹豫了一下，\"我已经预付了首期治疗费。无论我们之间发生什么，黎霏的治疗不会受影响。\"
黎烁的胸口一阵发紧：\"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做？\"
祁煜的手指在琴键上流连，弹奏着一段忧郁的旋律：\"因为我无法忍受看到你痛苦...即使那意味着我们不能再一起。\"
月光透过高窗洒落在钢琴上，照亮了两人紧挨的身影。黎烁突然意识到，他们就像这首曲子——美丽而悲伤，充满了无法言说的情感。
\"我们该怎么办？\"他轻声问。
祁煜的手指停下：\"先完成决赛。用我们的艺术说话。\"他转向黎烁，\"然后...我们一起想办法。\"
黎烁点点头，突然感到一种久违的平静。无论前方有多少困难，此刻他们又站在了一起。他站起身，走到月光下的空地上。
\"弹点什么，\"他说，\"随便什么。\"
祁煜的手指再次落在琴键上，这一次是一段黎烁从未听过的旋律——时而激昂，时而温柔，像是一场无声的倾诉。黎烁开始舞动，没有编排，没有计划，只是让身体跟随音乐的自然流动。
当最后一个音符消散在空气中，黎烁停在祁煜面前，两人的呼吸同步而急促。
\"这是什么曲子？\"黎烁轻声问。
\"《无题》。\"祁煜抬头看他，\"为你创作的。\"
他们的距离近得能数清彼此的睫毛。黎烁慢慢俯身，就在两人的唇即将相触的瞬间，排练厅的门突然被推开。
\"祁煜！原来你在这！\"陈诚的声音打破了魔咒，\"我找了你一整晚！\"
两人迅速分开。陈诚看起来风尘仆仆，手里拿着一个牛皮纸信封。
\"抱歉打扰你们，\"他气喘吁吁地说，\"但我刚收到这个，觉得你们必须立刻看看。\"
祁煜接过信封，倒出里面的东西——几张照片和一封信。照片上清晰地显示张明正在与赵教授秘密会面，而信则是打印的匿名举报信草稿，内容正是质疑比赛公正性的那些指控。
\"这是...\"黎烁瞪大了眼睛。
\"证据。\"陈诚说，\"证明你们被设计了。有人一直在监视你们，刻意制造丑闻。\"
祁煜翻到最后一页，脸色突然变了：\"这是...\"
\"医院的信笺。\"陈诚点头，\"黎霏的主治医生办公室。有人想利用她的病情做文章。\"
黎烁的世界天旋地转。他抓住钢琴边缘稳住自己：\"谁送来的？\"
\"匿名。\"陈诚说，\"但邮戳是本地，今天刚寄出。\"
祁煜和黎烁交换了一个眼神。无论是谁提供了这些证据，他们终于看清了对手的游戏。而现在，是时候反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