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下午两点四十五分，齐洛提前十五分钟到达了心理学系大楼的406教室。他选了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既能观察整个教室，又不会太引人注目。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他望着窗外九月的阳光洒在校园梧桐树上，金黄的叶子已经开始零星飘落。
教室里陆续坐满了人，大多是高年级研究生和博士生。齐洛注意到他们三三两两地交谈，时不时朝门口张望，空气中弥漫着某种期待。
三点整，裴言准时踏入教室。他今天穿着深蓝色衬衫和黑色西裤，袖子挽到手肘处，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金丝眼镜后的目光扫过教室，在掠过齐洛时微不可察地停顿了一瞬。
\"今天我们讨论社会认知中的'共情缺口'现象。\"裴言的声音不高，却让整个教室立刻安静下来。他没有使用任何讲义或幻灯片，只是站在讲台中央，双手插在口袋里，像在和朋友闲聊般开始了讲课。
齐洛很快发现，裴言的授课方式与传统教授截然不同。他不断抛出问题，引导学生互相辩论，然后在关键时刻插入一两个精准的点评，将讨论推向更深层次。当有个博士生提出一个关于镜像神经元与共情关系的观点时，裴言突然转向齐洛。
\"齐同学，你怎么看？镜像神经元理论能否解释跨群体的共情缺失？\"
整个教室的目光一下子集中到齐洛身上。他感到喉咙发紧，但裴言鼓励的眼神让他镇定下来。
\"镜像神经元系统只能解释基础层面的共情机制。\"齐洛听到自己的声音在教室里回荡，\"面对外群体成员时，前额叶皮层的调控会抑制这种本能反应，这涉及到社会认同和自我分类理论。\"
教室一片寂静。裴言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今天第一个真心的笑容。
\"精辟。\"他轻声说，目光却灼热得让齐洛脸颊发烫，\"这正是大多数研究者忽略的关键点。\"
接下来的课程中，裴言三次点名让齐洛回答问题或评论他人的观点。到下课时间，齐洛已经成了全班瞩目的焦点，几个高年级学生好奇地打量着他，窃窃私语。
\"齐洛，\"裴言在整理讲义时叫住准备离开的他，\"有兴趣参与我的一个研究项目吗？关于社会认知偏误的神经机制，正符合你的兴趣方向。\"
齐洛的心跳突然加速。这种邀请对一个新生来说极不寻常。\"我很荣幸，但为什么选我？\"
裴言将最后一份资料塞进公文包，抬头直视齐洛的眼睛：\"因为我在你身上看到了二十岁时的自己。\"他顿了顿，声音降低，\"还有，你是我这些年见过唯一真正理解'认知偏误'本质的学生。\"
阳光透过窗户斜照在裴言脸上，金丝眼镜后的眼睛呈现出透明的琥珀色，齐洛在那里面看到了某种近乎饥饿的光芒。
\"我的办公室在七楼712，明天下午三点，带上你的想法。\"裴言说完便转身离开，留下齐洛站在原地，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书包带子。
回到宿舍，齐洛立刻翻出所有关于认知偏误的笔记和资料，通宵达旦地准备起来。周毅凌晨两点起夜时，发现他还在书桌前奋笔疾书。
\"疯了吧你？开学第三天就熬夜？\"周毅揉着眼睛嘟囔道。
\"裴言教授邀请我参与他的研究项目。\"齐洛头也不抬地回答，声音里掩不住的兴奋。
周毅突然清醒了几分：\"那个心理系的怪人？我女朋友说——\"
\"你女朋友知道什么？\"齐洛猛地转身，声音比预想的尖锐，\"她连裴言的课都没上过。\"
周毅举起双手做投降状：\"随你便，兄弟。只是...小心点，好吗？\"
第二天下午两点五十分，齐洛站在心理学系七楼712室门前，深吸一口气才敲门。裴言的声音从里面传来：\"请进。\"
办公室比想象中宽敞，三面墙都是书架，塞满了书籍和学术期刊。最引人注目的是第四面墙上的显示屏阵列，显示着校园各个角落的实时监控画面。
\"安保研究的实验设备。\"裴言注意到齐洛的目光，随意解释道，\"坐吧。\"
齐洛在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忍不住又瞥了一眼监控墙。其中一个画面正好对着图书馆心理学专区——他昨天坐过的位置。一种奇怪的感觉掠过心头，但很快被裴言推过来的资料打断了思绪。
他们讨论了近两小时，齐洛提出的几个观点甚至让裴言停下记录，认真打量他良久。谈话结束时，窗外已是黄昏。
\"每周二四下午，我的办公室。\"裴言送他到门口时说，\"我会给你特别阅读清单和实验设计任务。\"
就这样，齐洛开始了与裴言的\"特别研究项目\"。每周两次的会面很快增加到三次、四次，有时甚至周末也会在实验室偶遇。裴言对他的指导细致入微，从论文写作到实验设计，甚至包括学术社交的技巧。齐洛的学术能力以惊人的速度提升，十月底就在裴言的推荐下加入了一个重要的课题组。
与此同时，齐洛发现自己越来越关注裴言的一举一动。他开始记录裴言的课程表、办公时间，甚至常去的餐厅和咖啡厅。有几次，他\"偶然\"出现在裴言可能经过的地方，只为打个招呼。每次裴言表现出认出他的喜悦时，齐洛心中就会涌起一股奇异的满足感。
十月的最后一个周二，齐洛提前半小时到达裴言办公室，发现门虚掩着。他轻敲两下没得到回应，便推门探头进去。办公室空无一人，但监控墙上的一个画面吸引了他的注意——那是他自己宿舍楼层的走廊摄像头，画面正中，齐洛五分钟前刚离开的宿舍门清晰可见。
\"找我有事？\"
裴言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齐洛猛地转身，差点撞上对方。裴言手里拿着两杯咖啡，金丝眼镜上沾着些许雨滴，显然刚从外面回来。
\"我...提前到了。\"齐洛接过裴言递来的咖啡，努力让声音保持平稳，\"想先整理一下上周的数据。\"
裴言绕过他进入办公室，随手关掉了监控墙的电源。\"那就开始吧。\"他的语气如常，仿佛没注意到齐洛刚才在看什么。
会面照常进行，但齐洛的心思已经飘远。那个监控画面是巧合吗？裴言为什么会有他宿舍楼层的监控？也许只是安保系统研究的一部分？他试图说服自己，却无法完全消除心中的疑虑。
几天后，另一个发现让这种疑虑加深了。周毅的女友林小鱼来宿舍找周毅时，兴奋地提到她刚在心理学系的新生讲座上见到裴言。
\"他真人比照片还帅！\"林小鱼坐在周毅床上，晃着双腿，\"而且他居然记得我的名字，说看过我高考作文，天啊！\"
齐洛正在打字的手突然停在键盘上。\"裴教授这么说的？\"
\"对啊！他还邀请我下周去他办公室讨论转系的事。\"林小鱼眼睛亮晶晶的，\"他说我在文学系浪费了心理学天赋。\"
周毅搂住女友的肩膀：\"别太激动，宝贝。我听说他对很多学生都这么说。\"
齐洛盯着电脑屏幕，但已经看不进去任何字。一股莫名的烦躁从胸口升起。他知道林小鱼高考作文是全省前十，知道她确实对心理学有兴趣，也知道裴言有权利指导任何学生。但想到林小鱼坐在他现在常坐的那把椅子上，和裴言单独交谈，他的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
第二天，齐洛\"偶然\"在食堂遇到林小鱼，自然地加入了她的午餐。
\"听说你在考虑转心理系？\"齐洛状似随意地问。
林小鱼点点头：\"但还不确定。周毅说心理系就业前景其实一般。\"
\"他说得对。\"齐洛切着盘中的食物，\"而且裴教授...他其实很严格。我听说去年有个学生在他手下得了焦虑症。\"
林小鱼睁大眼睛：\"真的吗？\"
\"他偏好某种类型的学生。\"齐洛压低声音，\"特别是...外表出众的女生。你知道，那种不太好听的传闻。\"
林小鱼的表情变得复杂起来。齐洛知道自己的话已经起了作用。当天晚上，周毅发短信告诉他，林小鱼决定不去见裴言了。
周四的例行会面，裴言出奇地沉默。直到结束前，他才突然开口：\"林小鱼取消了和我的会面。\"
齐洛的心跳漏了一拍：\"是吗？我不清楚。\"
\"有趣的是，\"裴言慢条斯理地整理着桌上的文件，\"她给出的理由几乎和你昨天午餐时说的话一字不差。\"
齐洛的血液仿佛凝固了。裴言怎么知道他和林小鱼的谈话？
\"我很好奇，\"裴言继续道，声音轻柔得像在讨论天气，\"你为什么要阻止她来见我？\"
办公室安静得能听见时钟的滴答声。齐洛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他应该否认，应该解释，但某种更深层的冲动让他抬起头，直视裴言的眼睛：
\"因为她不适合您的研究方向。\"
裴言的表情变得难以捉摸。良久，他摘下眼镜，揉了揉鼻梁，发出一声轻笑：\"你知道吗，齐洛？你比我想象的更有趣。\"
这不是齐洛预期的反应。没有责备，没有质疑，反而像是...赞赏？
\"下周二见。\"裴言站起身，示意会面结束。但当齐洛走到门口时，他又补充道：\"对了，712室永远为你留着位置。只为你。\"
这句话在齐洛脑海中回荡了一整晚。只为你。只有他能在裴言办公室拥有固定座位，只有他得到每周数小时的单独指导，只有他能看到裴言摘下教授面具后的那一面。
躺在床上，齐洛想起监控墙上那个对着他宿舍的画面。也许...他并不介意被观察。也许，某种程度上，他早就知道裴言在看着他。就像他也在看着裴言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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