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獠…非寻常阴物。”玄尘道长终于缓过气,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后怕,“身兼我华夏饿殍怨气与倭奴邪魂…凶戾狡诈…若非诸位…若非诸位同道舍命相搏,玄粮观百年基业,昨夜便已化为鬼域…”他深深一揖,几乎要拜倒在地。
秦岳伸手虚扶了一下,声音依旧清冷,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道长言重。守土护民,分内之事。此间邪气根源虽暂退,然阴穴已开,怨气难平。
需以纯阳雷法反复涤荡,辅以镇煞符阵,方可保无虞。贫道稍后便将涤荡之法与符箓图谱留下。”
玄尘道长感激涕零,连声称是。
回到临时落脚的云城安全屋,压抑的气氛并未随着玄粮观邪气的退散而缓解。
刘一守依旧昏迷不醒,躺在木板床上,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秦岳盘坐于床尾,闭目调息,脸色比在粮仓时更显苍白,显然昨夜那惊天一剑和压制刘一守体内血咒的双重消耗,对他亦是极大的负担。
妙音仙姑守在一旁,不时将几枚银针刺入刘一守周身大穴,眉头紧锁,显然情况不容乐观。
萧媚颈间的蛇形疤痕被重新包扎过,厚实的药布遮住了那狰狞的伤口。
她独自坐在离众人稍远的角落,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头微微低垂,散落的发丝遮住了大半张脸。
昨夜粮仓内那半枯骨半倭甲的鬼影,还有秦岳那冻结灵魂的一剑,似乎在她心里刻下了更深的痕迹。
她沉默着,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周身散发着一种疏离而疲惫的气息。
我靠墙坐在地上,掌心那块倭甲残片依旧冰冷刺骨。
指尖摩挲着那粗糙冰冷的金属表面,感受着其中蕴含的、与侍神宗如出一辙的阴毒邪气,心头像是压了块沉甸甸的铅。
玄粮观下的饿殍坑,为何会滋生出一具融合了倭寇邪魂的鬼将?
侍神宗的爪子,难道早已深深插进了华夏的地脉深处?
林小曼蜷在另一边的椅子上,抱着袁宝给她找来的热水袋,小脸依旧没什么血色。
她偶尔抬起眼皮,看看昏迷的刘一守,又看看沉默的众人,大眼睛里充满了迷茫和不安。
袁宝和陈铁山坐在门口,一个闷头擦拭着他那五块光芒黯淡的令旗,一个拿着块油石,沉默地打磨着那把卷了刃的铁锹,锉刀刮过铁刃的“沙沙”声在寂静的屋里格外清晰。
窗外,云城的天色依旧阴沉沉的,如同被一块巨大的、浸了污水的灰布蒙着。
空气里弥漫着劫后的尘埃味道和一种驱之不散的压抑。
就在这死水般的沉寂中,异变陡生!
嗤——!
一声极其轻微、却尖锐得如同烧红钢针划破空气的锐响,毫无征兆地在安全屋紧闭的窗户上响起!
紧接着,一点刺目的金光,毫无阻碍地穿透了厚厚的玻璃,如同流星坠地,猛地射入屋内!
那金光速度极快,目标明确!
在空中划出一道笔直的金线,带着一股堂皇正大、却又凌厉无匹的锋锐气息,直射向盘坐调息的秦岳!
“小心!”袁宝和陈铁山几乎同时暴起。
袁宝手中一块令旗本能地甩出,陈铁山更是直接横跨一步,魁梧的身躯挡在金光之前。
然而,那点金光却如同拥有灵性,在即将触及陈铁山胸膛的瞬间,极其诡异地一个折转,绕开了他,速度丝毫不减,依旧射向秦岳。
秦岳猛地睁开双眼,眸中精光一闪而逝!
他没有躲闪,只是并指如剑,指尖萦绕起一缕冰寒剑气,精准无比地迎向那点激射而至的金光!
叮!
一声清脆如玉石交击的轻响。
金光与剑气相撞,瞬间停滞在半空。
光芒散去,显露出真容——竟是一枚三寸长短、通体由某种暗金色金属打造而成的符箓!
符箓造型古朴,线条凌厉如刀劈斧凿,表面铭刻着极其复杂玄奥的云篆雷纹。
此刻,符箓正悬浮在秦岳指尖寸许之处,微微震颤着,发出低沉的嗡鸣,符身上流转着令人心悸的锋锐金芒和一丝若有若无的……焦灼气息?
“天诛金符?!”妙音仙姑失声惊呼,霍然起身,脸上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骇然。
“非宗门倾覆之危,绝不动用!是哪家?!”
秦岳双指夹住那枚震颤不休的金符,指尖的冰蓝剑气缓缓收敛。他凝神感应着金符中传递出的信息,那张万年冰封般的冷峻面孔,第一次清晰地出现了剧烈的波动!
先是龙虎山——符箓中传来一幅破碎的画面:巍峨的天师府正殿,那象征着龙虎山雷霆正法之源的“万雷朝宗”法坛,竟从中裂开一道巨大的豁口。
坛上供奉的历代天师雷法玉简黯淡无光,布满裂纹。
殿外,残存的雷法符阵光芒明灭不定,抵御着无数扭曲的黑影冲击。
一股浓烈的、带着硫磺味的焦糊气息和血腥味,仿佛透过金符扑面而来!
画面一闪,转为茅山——九霄万福宫那由无数朱砂符箓构筑、号称固若金汤的“万符锁灵”大阵,此刻如同被巨兽撕咬过,处处是触目惊心的破洞。
符纸燃烧后的灰烬漫天飘洒,如同黑色的雪!宫观深处,隐约传来符箓崩解时刺耳的尖啸和弟子们绝望的怒吼!
最后是青城山——画面定格在幽深的后山剑冢。
那柄柄倒插于地、历代青城剑仙遗留的佩剑,此刻竟如同遭受了巨大的痛苦,剑身剧烈震颤,发出凄厉刺耳的嗡鸣。
剑冢中央,那柄象征着青城剑道气运的“镇岳”古剑,剑锋之上,赫然沁出了一滴……粘稠的、暗红色的血珠。
三幅画面如同三记重锤,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龙虎山雷法湮灭…茅山符阵崩解…青城山剑冢泣血…”秦岳的声音低沉沙哑,每一个字都像从冰缝里挤出来,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三山告急…天诛府令…驰援青城!”
他猛地抬头,目光如冷电般扫过屋内每一个人,最终落在我身上,那眼神里,是山雨欲来的沉重和不容置疑的决断。
“侍神宗的影子,已攀上我道门脊梁。王尚,青城山…需借你傩神遗玉之力,镇剑冢泣血之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