滨城医科大附院,重症监护室。
刺耳的警报声被强行压下,取而代之的是仪器重新运作的低沉嗡鸣和医护人员急促却有条不紊的指令声。心电监护仪上,那根代表生命的曲线,在经历绝望的直线后,极其极其微弱地、却又异常执拗地重新开始了起伏。每一次微弱的波动,都如同在死寂的冰面上凿开一道裂缝,带来一丝令人窒息的希望。
林小山瘫软在病床上,鼻氧管连接着氧气瓶,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扯着肺部深处撕裂般的剧痛,带来沉重的枷锁感。他脸色惨白如纸,额角布满细密的冷汗,意识在剧痛和药物的双重夹击下沉浮。但那双深潭般的眼睛,在掀开一条缝隙后,便死死钉在天花板上,眼底那点微弱却执拗的光芒,如同淬火的钢钉,穿透了厚重的黑暗和冰冷的屋顶,死死钉在滨江上空那片被砣火映红的天空。
争到的……这口气…… **……
**没散!
滨江的…… 脊梁…… **……
**没断!
**但……
这…… 脊梁…… **……
使用…… 他的…… 血…… 和…… 命…… …… 撑着的!
能…… 撑…… 多久?
“山儿……山儿……”林母枯槁的手死死攥着儿子冰凉的手指,布满泪痕的脸上交织着巨大的狂喜和更深的恐惧。她浑浊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儿子惨白的脸,感受着掌心那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回握之力,如同抓住溺水前最后的浮木。“娘在……娘在……你争气了……你给娘争气了……”她泣不成声,声音嘶哑破碎。
病房外。
谭定邦冷峻的身影如同标枪般矗立在走廊尽头。锐利的目光扫过被严密控制起来的护士小张,扫过被特警封锁的通道,最后落在那扇紧闭的重症监护室门上。镜片后的瞳孔深处,翻涌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震撼、沉重,以及一丝……被…… 彻底…… 点燃的…… …… 决绝!
“报告!”一名军官快步上前,声音低沉,“嫌疑人张丽(小张)初步审讯!承认受人指使,在生理盐水中注入高浓度氯化钾!来源……一个加密号码!单向联系!技术组正在追查!‘银橡树’滨江代表处已查封!核心人员全部控制!但……负责人周正自杀前,可能启动了最终清除指令!目标……林小山及其关联人!”
“清除指令?”谭定邦嘴角扯起一丝冰冷的弧度,声音如同淬火的钢钉,“滨江的天……已经变了!轮不到他们撒野!”他猛地转身,命令斩钉截铁:“一、医院安保升级至最高级别!林小山病房24小时特警值守!一只苍蝇也不许放进去!二、省厅牵头,联合国安、经侦,彻查‘银橡树’在滨江所有非法活动!挖地三尺!揪出所有暗桩!三、立刻协调国内顶尖呼吸科、胸外科专家!组成联合医疗组!不惜一切代价!保住林小山的命!这是政治任务!”
命令带着雷霆万钧之力!军官啪地立正:“是!”
谭定邦的目光再次投向那扇紧闭的门,深潭般的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保住命?以林小山现在的状况……谈何容易?滨投的冰山崩了,灰烬里藏的脊梁露出来了,但这脊梁……此刻正被一个躺在病床上、连呼吸都困难的男人,用最后一滴血死死撑着!这滨江的天……要真正…… 晴下来……还得…… 靠…… 这…… 脊梁…… 自己…… …… 站起来!
滨城东郊,私人码头仓库。
空气凝重得如同灌铅。巨大的屏幕上,实时显示着医院广场铁砣爆发的金红光芒、重症监护室门口的混乱、以及网上依旧零星冒出的、关于林母的恶毒污蔑。王大锤肩膀缠着厚厚的绷带,渗出血迹,布满血污的独眼赤红如血,死死盯着屏幕,布满老茧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操他妈的‘银橡树’!阴魂不散!山哥都这样了!还想下黑手!”他炸雷般的嘶吼带着刻骨的仇恨。
“医院那边……谭定邦的人守死了!暂时安全。”老谢的声音带着巨大的疲惫和一丝后怕,“但山哥的情况……医生说……非常不乐观……肺……基本废了……全靠机器吊着……”
“工源呢?”陈飞布满血丝的眼睛扫过屏幕上跳动的公源股价——断崖式暴跌!以及银行发来的最后通牒,“北坡那块地……银行催命一样!月底还不上钱……就强制拍卖!我们账上……连个零头都没有!供应商也在催债!工人工资……快发不出来了!”
绝望……如同…… 冰冷的…… 潮水…… 再次…… 悄然…… 漫上…… 心头。
**滨投倒了……
**秃鹫爪子剁了……
**但……
工源…… 这艘…… 载着…… 兄弟们…… …… 饭碗的…… …… **船……
眼看…… 就要…… …… 沉了!
“沉不了!”老吴布满风霜的脸上肌肉虬结,深陷的眼窝里燃烧着冰冷的火焰。他布满老茧的手指重重敲在控制台上,发出沉闷的巨响!“山哥用命给我们争来的这口气!不能散!工源的根!不能断!”他猛地转身,布满血丝的眼睛扫过仓库里每一张疲惫却眼神执拗的脸:
“‘地脉’所有节点!最高响应!告诉所有兄弟!山哥醒了!他在撑着!工源不能倒!那是咱们工人最后的家!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有关系的找关系!押房子!押地!押车!押上咱们的棺材本!先把工人的工资发了!把供应商的嘴堵上!稳住人心!银行那边……”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破釜沉舟的疯狂,“我去谈!用0451粮库那三百二十七张血汗钱存单!用广场上那半截铁砣!用滨江千千万万工人的骨头!跟他们谈!告诉他们——工源的债!滨投欠下的血债还没还清!谁敢在这时候落井下石!就是跟滨江所有工人过不去!问问他们!能不能扛得住这滨江地底的砣火!”
命令如同点燃引信!仓库里短暂的死寂后,爆发出更加狂热的怒吼!
“干!老子把老家的宅基地抵押了!”
“我找亲戚借!砸锅卖铁也跟!”
“妈的!跟他们拼了!倾家荡产也干!”
一道道带着体温和血汗的指令,通过“地脉”网络,如同燎原的野火,烧向滨城每一个角落!那些被滨投欺压多年的工人、小商户,此刻如同被唤醒的家人,红着眼睛,押上毕生积蓄,甚至抵押房产,借遍亲友,将一笔笔带着滚烫温度的救命钱,疯狂注入工源濒临枯竭的账户!
滨城商业银行,行长办公室。
空气凝重得如同凝固的沥青。赵明远瘫坐在宽大的真皮座椅上,脸色灰败,如同瞬间老了十岁。桌上堆积如山的文件——工源北坡地块的抵押合同、银行内部的风险评估报告(鲜红的“高危”字样触目惊心)、以及“银橡树”通过隐秘渠道施压的最后通牒……如同冰冷的墓碑,压得他喘不过气。滨投的阴影尚未散去,工源这个火药桶又被点燃!谭定邦的严令、省调查组的关注、还有……楼下广场上那震天的砣鸣和工人愤怒的咆哮……都像无形的绞索,勒紧了他的咽喉!
“行长!”秘书惊慌失措地冲进来,声音带着巨大的紧张,“工源……工源刚刚……把拖欠的三千多名工人工资……全额发放了!用的……全是现金!还有……还有几十家跟我们银行有业务往来的小供应商……也……也收到了工源的货款结清通知!也是现金!”
“什么?!”赵明远猛地站起,布满血丝的眼睛瞪得滚圆!“现金?!哪来的钱?!‘银橡树’不是把他们的融资渠道全掐断了吗?!”
“不……不知道……”秘书声音颤抖,“听……听说是……工源的工人……和……一些老客户……自发集资……凑的……”
“自发集资?”赵明远如同被雷击中,僵在原地!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工人集资?用血汗钱填窟窿?这……这需要多大的信任和凝聚力?!这林小山……到底是什么妖孽?!他眼前闪过老王头那张布满风霜、眼神如刀的脸,闪过他拍在桌上那三百二十七张沾着油污汗渍的存单,闪过广场上那半截沉默矗立、却仿佛随时会爆发出惊天怒吼的铁砣!
就在这时!
办公室的门被猛地推开!
老吴……布满风霜的…… 身影…… 如同…… 一座…… 沉默的…… …… 山岳……
大步…… 走了进来!
他…… 布满血丝的…… 眼睛…… 死死…… 钉在…… 赵明远…… 惨白的…… 脸上……
声音…… 嘶哑…… 低沉…… 却…… 带着…… 千钧…… 之力:
“赵行长……工源……北坡……的债……滨投……用……工人的血……抵押的……债……”
“这债……我们认!”
“但……钱……现在……没有!”
“要钱……等……工源……活过来……连本带利……还!”
“要地……”
老吴布满老茧的手……极其极其…… 缓慢地…… 抬起……
指向…… 窗外…… 广场…… 方向……
“先问问…… 广场上…… 那…… 半截…… 铁砣……”
“问问…… 0451粮库…… 冻土下…… 三百二十七…… 个…… 老兄弟…… 的…… …… 骨头……”
“问问…… 滨城…… 千千万万…… …… 工人…… …… 答不答应——!!!”
吼声……如同…… 炸雷!
裹挟着…… 滔天的…… 悲怆…… 和…… 刻骨的…… …… 力量!
瞬间…… 席卷…… 整个…… 办公室!
赵明远…… 浑身…… 剧烈地…… …… 颤抖起来!
他…… 看着…… 老吴…… 那张…… 布满…… 风霜…… 和…… 决绝的…… …… 脸……
耳边…… 仿佛…… 再次…… 想起了…… 广场上…… 那…… 震耳欲聋的…… …… 砣鸣!
那…… 是…… 滨江…… 地底…… …… 奔涌的…… …… 岩浆!
是…… 千千万万…… 工人…… …… 无声的…… …… 怒吼!
“赵行长……”老吴的声音压低,却带着更深的穿透力,“滨投倒了……滨江的天……要晴了……晴天下……逼死一个用命给工人争气的汉子……逼死一群只想有口饭吃的老实人……这债……银行背得起吗?滨江……容得下吗?”
赵明远……布满血丝的…… 眼睛…… 死死…… 钉在…… 桌上…… 那份…… 鲜红的…… …… “高危”……报告上……
又…… 猛地…… 抬头…… 看向…… 窗外…… 滨城…… 的天空……
仿佛…… 看到了…… 那…… 半截…… 沉默…… 矗立的…… …… 铁砣……
和…… 病床上…… 那个…… 用…… 最后一滴血…… …… 撑着…… 滨江…… 脊梁的…… …… 男人!
一股…… 巨大的…… 无力感…… 和…… 一种…… 被…… 彻底…… 洞穿的…… …… 恐惧…… …… 攫住了…… 他!
资本…… 的…… **绞索……
在…… 这…… 滨江…… 地底…… …… 奔涌的…… …… 砣火…… 面前……
显得…… 如此…… …… 苍白…… 而…… …… 可笑!
他布满青筋的手……极其极其…… 艰难地…… …… 抬起……
抓起…… 桌上…… 那份…… 关于…… 北坡…… 地块…… 强制…… 拍卖的…… …… 申请…… 文件……
在…… 老吴…… 冰冷…… 如刀的…… …… 目光注视下……
“嗤啦——!!!”
医生…… 刺耳的…… …… 撕裂声!
文件…… 被他…… 用尽…… 全身…… 力气…… …… 撕成…… 两半!
又…… 狠狠…… 揉成一团!
重重地…… 砸在…… 地上!
“工源的债……银行……重新评估!”赵明远的声音嘶哑干裂,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在省调查组对滨投关联债务和北坡地块历史遗留问题调查清楚之前!抵押贷款……暂缓执行!”
滨城医科大附院,重症监护室。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在惨白的墙壁上投下长长的、如同血迹般的暗影。林小山靠在床头,鼻氧管连接着氧气瓶,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剧痛。他脸色依旧苍白,但那双深潭般的眼睛,却异常清明,锐利如鹰隼。
陈飞站在床边,声音低沉却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激动:“山哥!工资发了!供应商的款结了!银行那边……松口了!北坡……暂时保住了!”
林小山布满血丝的眼睛极其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视线落在陈飞脸上。深潭般的眼底没有任何波澜,只有一片沉静如渊的平静。他沾满血污的手指极其极其艰难地抬起,指向窗外广场的方向,喉咙里滚出嘶哑的气音:“……砣……”
“砣在!”陈飞立刻回答,声音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肃穆,“广场上……人更多了!工人们……自发守着!那光……那响……全城都看着呢!它……就是咱们的定海神针!”
林小山极其极其轻微地点了下头。深潭般的眼底,那片沉静深处,一丝微弱却执拗的火焰无声地燃烧着。争到的这口气……撑住了滨江的脊梁……但这脊梁……还…… …… 不够硬!
他沾满血污的手指……极其极其…… 艰难地…… 在…… 床边…… 摸索着……
摸到了…… 那个…… 老式…… 按键手机……
布满老茧的…… 拇指…… 极其极其…… 缓慢地…… 却…… 异常…… 坚定地…… …… 按下了…… 老吴…… 的…… 加密…… 号码……
电话接通。
“吴哥……”林小山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撕裂胸腔的共鸣,“……查……‘银橡树’……海外……资金池……波动……最近……三天……异常……流入……”
电话那头……死寂了…… 一瞬!
随机…… 爆发出…… 老吴…… 炸雷般的…… 嘶吼!
“明白!山哥!你放心!滨投的肉……秃鹫想叼走?没那么容易!‘地脉’的兄弟们都盯着呢!保证把他们海外老巢的底裤都扒下来!”
挂断电话。
林小山布满血污的脸上……肌肉…… 极其极其…… 微弱地…… …… 抽动了一下……
沾着…… 鼻咽管的…… 嘴角…… 极其极其…… 缓慢地…… …… 扯起…… 一丝…… 冰冷…… 如同…… 狐狼…… 般的…… …… 弧度!
深潭般的…… 眼底…… 那…… 冰冷的…… 锐利…… 如同…… 淬火的…… 钢针……
死死…… 钉在…… 虚空…… 中…… 某个…… …… 无形的…… …… 点!
滨投的冰山崩了……
灰烬里藏的脊梁露出来了……
秃鹫的爪子……剁了…… 一只……
但…… 海外…… 的…… 老巢…… …… 还在!
他们…… 吸走的…… …… 血…… **……
还没…… …… 吐出来!
这…… 滨江的…… …… **脊梁……
要…… 真正…… …… **站起来……
光…… …… 撑着…… …… 不够!
得…… …… 把…… 被…… 叼走的…… …… 骨头…… …… …… 夺回来!
用…… 秃鹫的…… …… 血…… **……
重新…… …… 浇筑!
窗外……
广场上……
那半截……深嵌在…… 破碎…… 水泥地中的…… 铁砣……
砣体…… 表面…… 那三道…… 焦黑的…… 刻痕……
在…… 夕阳…… 的…… 余晖下……
极其极其…… 微弱地……
…… 闪烁了一下……
一丝…… 暗红色的…… …… 流光…… 如同…… 凝固的…… 血泪…… 深处…… 尚未…… 彻底…… 熄灭的…… …… 火星……
无声地…… …… 渗入…… 冰冷的…… 金属…… 深处……
仿佛…… 在…… 回应着…… 病房里…… 那…… 一声…… 嘶哑的…… …… 命令!
也…… 仿佛…… 在…… …… 积蓄着…… …… 焚尽…… 海外…… 秃鹫…… 巢穴的…… …… …… 砣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