滨江的夜闷得如同捂在湿棉被里。工源大厦顶层的冷气嘶嘶作响，却吹不散林小山心头那股如同附骨之蛆的阴寒。他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指尖死死抠着裤袋里那颗冰冷的算盘珠。珠体表面那道深刻的划痕，此刻像一条被强行撕开的旧伤疤，带来持续不断的、带着锈蚀感的胀痛。窗外，城市灯火如同流淌的星河，工源大厦的玻璃幕墙倒映着这片虚假的繁华，地基深处那块浇筑着血印的钢板却仿佛在无声地呻吟。
左肩胛骨深处那片空洞的麻木感，如同沉入冰海最深处的死寂。但就在这片死寂之下，一种难以言喻的、如同被无形毒蛇缠绕般的窒息感，正缓慢而坚定地收紧。不是剧痛，而是更深沉的、如同灵魂被浸入冰水中的冰冷粘稠感。每一次呼吸，肺部都带着撕裂的哨音和浓重的血腥锈气。
他猛地转身，沾着冷汗的手指重重按在桌面的内线通话键上：“莉莉！机房q区！立刻做一次深度安全扫描！全端口！最高级别！”
几秒钟后，周莉莉略显紧张的声音从扩音器里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林总……q区刚做完例行维护，日志一切正常。深度扫描……需要停机，会影响……”
“执行！”林小山的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现在！马上！”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是。”
办公室重新陷入死寂。只有空调冷气单调的嘶嘶声。林小山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窗外那片流淌的光河。直觉像一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在神经末梢。刚才那瞬间的、如同灵魂被窥视的冰冷感……绝不是错觉！陈墨的“深海”……那条藏在瑞士阴影里的毒蛇……已经将信子探进了工源的心脏！
嗡——！！！
左肩胛骨深处那片沉寂的冰窟毫无征兆地爆发出一次前所未有的、如同超高压电弧贯穿般的恐怖震颤！剧痛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钎瞬间刺穿每一根神经！眼前彻底被翻滚的、粘稠的血红色覆盖！鼻腔里充斥着浓烈到令人作呕的、如同脑组织被高温熔毁般的焦糊恶臭！一股狂暴的、冰冷的信息流脉冲如同失控的核反应堆，狠狠冲入他濒临崩溃的识海！
【警告！核心节点失守！_
【目标：工源大厦机电调度与幕墙实时工程进度表 - 物理隔绝网关定位点！_
【攻击源：‘深海’工具包（阿尔忒弥斯暗线）！渗透路径：内部维护端口（权限漏洞）！_
【数据窃取：完成度：100%！_
【传输路径：加密卫星链路！目标：瑞士苏黎世！_
【关联风险：工程节点机密暴露！潜在破坏路径推演：极高！_
【反制推演：物理断网！目标节点物理隔离！_
【执行倒计时：同步！_
核心数据被窃！工程节点暴露！
巨大的危机感如同冰海倒灌！林小山的心脏疯狂擂动！肺部剧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喉咙里涌上浓烈的腥甜！他死死咬住牙关，将那口血强行咽下！沾着冷汗的手在裤袋里死死攥紧算盘珠！珠体冰凉的棱角几乎要嵌进掌骨！
“李卫！”林小山喉咙里爆发出撕裂般的咆哮，对着通话器嘶吼，“机房q区！立刻！物理断网！拔掉所有外部连接！快——！！！”
命令如同惊雷！炸穿了机房的死寂！
q区核心机房。
巨大的机柜阵列如同沉默的钢铁森林，指示灯如同鬼火般明灭。李卫守在隔离区闸机外，布满老茧的手刚按在腰间的警棍上，耳机里就传来林小山炸雷般的命令！他布满血丝的眼睛瞬间瞪圆！没有丝毫犹豫！如同被弹簧弹射般猛地扑向闸机旁墙壁上那个鲜红的、标注着“紧急物理断网”的巨大按钮！布满油污和老茧的手指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砸下！
砰——！！！
一声沉闷的巨响！整个机房区域的照明灯光瞬间剧烈闪烁！所有机柜的散热风扇发出刺耳的、如同垂死野兽般的尖啸！随即！嗡鸣声戛然而止！指示灯如同被掐灭的烛火，瞬间陷入一片死寂的黑暗！只有应急灯惨白的光线，如同鬼爪般在冰冷的金属机柜表面投下扭曲的阴影！
几乎在断网按钮被砸下的同一瞬间！
机房深处！
核心交换机集群机柜背面！一个极其隐蔽、连接着冗余备份线路的物理端口处！一个指甲盖大小的信号指示灯！如同被掐断脖子的萤火虫！极其不甘地、微弱地闪烁了最后一下！ 随即彻底熄灭！
传输……被强行中断了？！
机房外监控台前。周莉莉在灯光熄灭的刹那猛地站起身！惨白的应急灯光映着她毫无血色的脸！她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瞬间黑屏的主监控台！又猛地扭头看向q区隔离闸门方向！李卫高大的身影在闸门外应急灯的光晕下如同愤怒的巨灵神！她沾着冷汗的手指死死抠住冰冷的控制台边缘，指甲在光滑的金属表面刮擦出刺耳的锐响！镜片后的瞳孔深处，巨大的惊恐和一丝难以言喻的……侥幸……如同冰火交织！
滨江顶级写字楼顶层。
陈墨手中的加密平板屏幕猛地一黑！卫星传输信号中断的红色警报疯狂闪烁！他死死盯着屏幕上那个刚刚传输到98%的进度条！以及进度条下方清晰标注的“数据包：工源大厦核心工程节点拓扑图及进度表（加密）”的文件名！最后2%的数据如同被无形的巨口吞噬！功亏一篑！
“FUcK——！！！”一声压抑到极致、如同野兽受伤般的低吼从陈墨喉咙里挤出！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屏幕！精心策划的“深海”潜行！耗费巨大资源才定位到的核心节点！如同探囊取物般的数据窃取！竟然在最后关头……被强行掐断了？！
他猛地抓起桌上那部纯白色定制手机！手指因暴怒而微微颤抖！拨通加密频道！声音如同淬毒的冰锥：“‘巢穴’！立刻分析信号中断前最后数据包残留！我要知道！是谁！怎么发现的？！”
短暂的电流杂音后，那个冰冷的电子合成音响起：
【‘巢穴’：分析中……_
【信号中断点：目标机房物理断网触发（非逻辑防火墙拦截）！_
【中断前0.03秒：探测到异常生物电磁脉冲干扰（强度：微弱）！源头：指向目标人物林小山（坐标锁定）！_
【关联分析：该脉冲模式与0451粮库残骸芯片湮灭前能量特征：高度吻合！_
【结论：林小山生物密钥残留效应：触发未知预警机制！_
生物脉冲？！0451残骸能量特征？！
陈墨镜片后的瞳孔骤然缩成针尖！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巨大震惊和冰冷暴怒的寒意瞬间冻结了血液！林小山！又是林小山！那颗本该在维也纳就彻底熄灭的残渣！竟然还能在万里之外搅动“深海”？！
他沾着冷汗的手指死死捏着手机，指关节捏得惨白。精心布置的杀局，被一颗早已死透的“算盘珠”搅了？巨大的挫败感和一种被无形力量戏耍的暴怒如同毒液般腐蚀着神经！他猛地一拳砸在昂贵的红木桌面上！发出沉闷的巨响！
“林小山……”陈墨的声音如同毒蛇在冰面上滑行，每一个字都裹着刻骨的怨毒，“你这条烂命……还真是硬得硌牙！”
……
工源大厦顶楼办公室。
林小山瘫坐在宽大的办公椅里，身体因巨大的痛苦和消耗而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口鼻间残留着浓重的血腥味，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带着肺部撕裂的哨音。眼前依旧被残留的血红色覆盖，识海里翻腾着狂暴信息流冲击后的余波。
机房物理断网……成功了？
代驾……是左肩深处那片空洞如同被彻底撕裂般的剧痛！仿佛那颗早已被摘除的“系统核心”残骸，在强行调动最后一丝力量预警后，彻底化为了齑粉！留下的只有一片绝对的、深入骨髓的冰冷虚无和神经末梢持续不断的、如同亿万只蚂蚁啃噬般的麻痒剧痛！
他沾着血污的手指颤抖着，极其艰难地从裤袋里掏出那颗冰冷的算盘珠。珠体在应急灯惨白的光线下泛着暗沉的光泽，那道深刻的划痕边缘，似乎……多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如同蛛网般的裂纹？
办公室门被猛地推开！李卫带着一身热汗和机房特有的金属粉尘味冲了进来！他黧黑的脸上满是焦急和一丝后怕：“小山哥！网断了！q区彻底物理隔离了！那帮狗日的……”他话没说完，看到林小山瘫在椅子里、面无血色、口鼻残留血渍的惨状，声音瞬间哽住，“小山！你……”
林小山沾着血污的嘴角极其极其微弱地扯动了一下，算是回应。他完好的右手极其缓慢地抬起，指向桌面上那份《上游供应商短期信贷风险通报》文件，沾着血的手指在“宏泰系影子公司哄抬价格”一行字上点了点，喉咙里挤出嘶哑的音节：“……供应链……还没完……”
李卫布满血丝的眼睛瞬间瞪圆！一股巨大的悲愤和无力感狠狠攫住了心脏！机房刚闯过鬼门关，供应链的绞索又勒紧了！小山哥这副样子……滨江的天……还能撑多久？！
就在这时！
林小山插在裤袋里的左手猛地一颤！那颗被他攥着的、带着裂纹的算盘珠毫无征兆地变得滚烫！一股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如同冰层深处传来的悸动感，顺着指尖猛地窜入神经！
嗡——！！！
左肩胛骨深处那片被剧痛和虚无彻底笼罩的区域，极其极其微弱地……搏动了一下！
如同深埋冻土下的心脏。
被强行注入了一丝……
冰冷的电流！
紧随这微弱波动而来的，是一股更加微弱、却异常清晰的信息流碎片，如同风中残烛般摇曳着注入他残破的识海：
【…次级节点…激活…工人互助通讯网…加密频道…建立…_
【信息源：老何叔…李卫妻…王猛…_
【内容碎片：…鑫隆财务…暴力催收…地址…照片…威胁…_
李卫的妻子？！老父亲？！被高利贷威胁？！
巨大的震惊如同重锤砸在林小山心头！他沾着血污的眼睛猛地看向李卫！这个铁塔般的汉子，此刻正因机房危机和供应链压力而双目赤红，对自己家中正遭受的威胁却浑然不知！
一股冰冷的怒火混合着巨大的悲怆瞬间冲垮了残存的理智堤坝！陈墨！沈耀东！你们不仅要勒死工源！还要把刀子架在工人兄弟家人的脖子上？！
“李卫！”林小山沾着血的声音嘶哑破音，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如同寒铁淬火般的冰冷力量，“你……家里……出事了！”
李卫猛地一愣，茫然地看着林小山：“小山哥？我家？啥事？”
林小山没说话，沾着血的手指极其艰难地抬起，指向自己裤袋的位置——那里，那颗滚烫的算盘珠正隔着布料，传递着来自工人互助通讯网最底层的、带着血泪的求救信号！
滨江老城区。破旧筒子楼狭窄昏暗的楼道里。
空气弥漫着劣质烟草、剩饭菜馊味和一股刺鼻的油漆味。李卫家那扇锈迹斑斑的防盗门被泼满了猩红刺眼的油漆！歪歪扭扭的“欠债还钱！杀你全家！”几个大字如同恶鬼的诅咒，在昏暗的灯光下狰狞可怖！门边的墙壁上，同样被泼溅上大片污秽的红色，像凝固的血。
楼道里死寂无声。只有李卫粗重压抑的喘息，如同受伤的野兽。他黧黑的脸上肌肉剧烈抽搐，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门上那行猩红的大字，又缓缓转向旁边墙壁上——那里，被人用黑色喷漆喷上了一张极其简陋、却特征鲜明的骷髅头图案！骷髅下方，交叉着两把滴血的匕首！
“鑫隆……”李卫喉咙里挤出两个带着血腥气的字眼，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拳头捏得死紧，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惨白凸起！一股狂暴的杀意如同岩浆般在胸腔里沸腾！这帮畜生！竟然敢动他的家！动他年迈的老父和怀孕的妻子？！
“卫子！”老何叔佝偻着腰，被王猛搀扶着挤进狭窄的楼道。老人浑浊的眼睛看到门上的猩红大字和骷髅图案，瞬间老泪纵横！他枯树皮般的手颤抖着抓住李卫的胳膊，“别……别冲动！这帮畜生……啥都干得出来啊！”
王猛脸色铁青，布满老茧的手死死按住李卫因愤怒而剧烈颤抖的肩膀：“卫哥！冷静！嫂子还怀着孩子！不能硬拼！”
李卫胸膛剧烈起伏，赤红的眼睛里燃烧着刻骨的仇恨和无边的怒火！他猛地甩开王猛的手，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老何叔：“何叔！猛子！这帮杂碎！踩到我头上拉屎了！我……”
“报警！”一个嘶哑却异常沉静的声音从楼道口传来。
众人猛地回头！
林小山扶着冰冷的墙壁，脸色苍白如纸，嘴角还残留着未擦净的血渍，一步一步艰难地挪进狭窄的楼道。每一步都牵扯着左肩深处撕裂般的剧痛，肺部如同破旧的风箱般嘶鸣。但他沾着血污的眼睛却亮得骇人，如同寒潭深处燃烧的冰焰，直直钉在李卫那张因暴怒而扭曲的脸上。
“报警？”李卫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报警有用？！这帮杂碎钻的就是法律的空子！警察来了他们早跑了！回头变本加厉！”
“报警！不是抓人！”林小山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他沾着血的手指指向门上那狰狞的骷髅图案，“是留证据！是钉死他们！”他目光扫过猩红的油漆和墙壁上的骷髅头，“泼油漆！喷骷髅！这是恐吓！是威胁！是刑事犯罪！不是简单的债务纠纷！”
他完好的右手极其缓慢地抬起，指向自己：“我！林小山！滨江工源集团法人！实名举报！滨江‘鑫隆财务咨询公司’涉嫌暴力催收！人身威胁！恐吓勒索！”他沾着血污的嘴角极其极其微弱地向上扯动了一下，那不是一个笑容，更像某种冰冷的、被强行刻上去的……决心，“李卫！你老婆！你爹！是工源的家属！动他们！就是动工源三万工人！这笔账……咱们一块算！”
他沾着血污的手指，极其艰难地探进裤袋，紧紧攥住那颗滚烫的、带着裂纹的算盘珠。
珠体深处。
那股微弱的搏动……
似乎……
更清晰了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