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吴晟三人回到了之前的客栈房间内。曦月和李思还沉浸在昨晚的场景里。
吴晟率先开口，打破了宁静，将曦月和李思二人从各自的幻想中拽出，声音沉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你们先回木屋去。”
李思闻言一怔，下意识地看向曦月，只见妹妹也正不安地望着自己。她转回头，眉头微蹙：“什么意思？你不回去？”
“嗯，”吴晟点头，目光扫过逐渐热闹起来的街道，最终落回她们身上，“接下来的事，可能会更危险。你们……不适合参与！”
“那你一个人怎么办？”李思脱口而出，声音里带着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急切。“我们都不知道对方的任何消息，万一对方实力强悍，势力庞大，你孤身一人……”
“放心我有自保的能力。”吴晟打断她，语气平静却充满力量。他甚至刻意放松了神情，试图让她们安心，“我可是农民出身，力气也大。而且就算打不过，总能跑得掉。但若是你们任何一个人因此陷入险境，我无法分心，更无法向你们……或向我自己交代！”
他的话堵住了李思即将出口的反对。她张了张嘴，看着吴晟眼中不容置疑的决断，又感受到身旁曦月轻轻拉住她衣角的手那细微的颤抖。她明白吴晟是对的。她们姐妹的存在，此刻确实是他的软肋和负担。那种无力感再次攫住她，但这一次，她没有让自己沉溺其中。
她深吸一口气，挺直了原本因担忧而微微前倾的身体，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可靠：“……好。我们回去。但吴晟，你务必小心。”她目光灼灼地盯着他，“任何发现，不要贸然行动，先回来商量。别忘了，你也是个出了名的路痴，别事情没查完，自己先丢在山里了。”
这带着熟悉调侃的叮嘱让气氛缓和了些许。吴晟无奈地笑了笑：“知道了。”
曦月也抬起头，小巧的脸上满是担忧，声音细弱却清晰：“吴晟哥哥……一定……一定要平安回来。”
“放心吧。”吴晟郑重地点头，“等我消息。”
回到木屋，熟悉的草药气息稍稍安抚了心中的不安。李思闩好门，将背篓里从山泉边采集来的异常植物样本一一取出，放在铺着干净麻布的木桌上。她的动作仔细而专注，仿佛要将所有对吴晟的担忧都压抑到这细致的工作中去。
“姐姐……”曦月小声开口，手里无意识地捏着一株暗紫色的幽影蕨，“吴晟哥哥一个人……真的没问题吗？”
李思的手顿了顿，没有抬头，只是声音放得更缓：“我们要相信他。他现在需要的是我们安全待在这里，而不是成为他的破绽。”她拿起一株腐心兰，指尖轻轻拂过那异样肥厚的叶片，眼神逐渐变得锐利，“而我们能做的，就是尽快弄清楚这些东西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或许才是真正能帮到他的地方。”
曦月望着姐姐瞬间进入研究状态的侧脸，那专注的神情驱散了几分眉宇间的怯懦。她轻轻“嗯”了一声，也拿起工具，开始小心地处理另一株毒草。木屋内陷入了沉寂，只剩下草药被拨动、研磨的细微声响，以及窗外偶尔传来的几声鸟鸣。她们用自己熟悉的方式，对抗着内心的焦灼，等待着未知的消息。
另一边的吴晟，正独自走在清水镇的主街上。
日光正好，集市上人来人往，吆喝叫卖声不绝于耳，一派寻常小镇的热闹景象。但他的眉头却紧锁着，目光扫过两旁店铺和往来行人，脑海中不断回放着这段时间的经历，反思着自己为什么会毫无发现，是不是自己的方式有问题，还是自己在不经意间忽略了什么重要线索？
正当他沉思时，一阵熟悉的吆喝声穿过嘈杂的人声，钻进他的耳朵：“山泉水！甘甜清冽的山泉水！快来买啊！”
吴晟打眼看去，正是之前那个推着小板车、贩卖山泉水的小贩。那人依旧穿着朴素的粗布衣，脸上挂着憨厚热情的笑容，正向过往行人兜售着板车上那些瓶瓶罐罐里的清水。
吴晟起初只是瞥了一眼，并未在意，继续往前走。但几步之后，他的脚步却慢了下来。
不对。
一个念头毫无征兆地跳入他的脑海。
清水镇因水得名，镇外溪流就是那口山泉的下游，镇民用水极为方便，几乎家家户户都能轻易获取新鲜的泉水。谁会傻到特意花钱来买这唾手可得的东西？
若要靠卖水赚钱，也绝不该在清水镇卖。物以稀为贵，这山泉水在此地毫不稀罕，根本卖不上价，也卖不出量。就算有外来旅客，大多数也会向镇民讨碗水喝，或者自行去溪边取用，鲜少会特意花钱购买。
这个小贩的行为，细想起来，着实不合常理。
吴晟心中疑窦丛生，面上却不动声色。他调整方向，看似随意地朝小贩走去。
“老乡，来两瓶水。”吴晟露出一个疲惫旅人的笑容，自然地递过几枚铜钱。
“好嘞！客官您拿好！”小贩手脚麻利地灌满两大竹筒水，笑着递过来，“咱这水可是直接从老鸦山坳那口泉眼里取的，甜着呢！”
吴晟接过竹筒，仰头灌了几口，状似闲聊地开口：“嗯，确实不错。不过老乡，我有点好奇啊，这清水镇最不缺的就是好水，您在这卖水，能挣着钱吗？”
小贩闻言，脸上露出几分朴实的窘迫，搓了搓手笑道：“唉，客官您有所不知。俺就是个地里刨食的庄稼汉，大字不识几个，别的精细活计也干不来。就会出把子力气，趁农闲的时候出来挣点零碎钱贴补家用。这取水卖水，简单！”
他指了指脚下的板车：“您看，就这点家伙什。去外地卖？俺家里还有爹娘婆娘娃要照顾，地也不能荒着，哪能走远呦。这一来一回，耽误工夫不说，也拉不了多少水，还不够盘缠钱呢。不如就守在镇上，好歹能卖一点是一点，还能顺便给外来客官们说道说道我们清水泉的好，也算给镇上扬名了不是？”
吴晟听着，脸上露出理解的表情，点了点头：“原来如此，倒是我考虑不周了。生活不易啊。”他又递过几个铜板，“不用找了。”
“哎呦，多谢客官！您真是好心人！”小贩连连道谢，脸上笑开了花。
吴晟拿起两竹筒水，转身欲走，仿佛忽然想起什么，又回头看似随意地问了一句：“对了老乡，打听个事儿。这镇上，或者附近村里，有没有谁会吹笛子的？吹得好的那种。”
“吹笛子？”小贩愣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极快的不自然，随即被憨笑掩盖，“哎呦，客官，您这可问着俺了。俺们这些粗人，哪懂那个呀。那都是镇上的富贵老爷们，或者学堂里的先生们才玩的雅趣儿。听说学起来可贵哩！俺可没见过谁会。”
吴晟目光微凝，将小贩那一瞬间的愣神尽收眼底，面上却只是恍然：“哦，这样啊。多谢了！”
他提着两桶山泉水，转身离开。
小贩的解释，听起来合情合理，一个普通农民的艰辛与局限跃然纸上。
然而，吴晟心中的疑虑并未打消，毕竟自己也无法保证一个陌生人的话，就一定百分百可信！
吴晟提着水，一步步走回暂住的客栈房间。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喧嚣，他将那两竹筒水放在桌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窗外，那小贩的吆喝声依稀还能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