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十七用指腹摸摸自己刚才被吻到的地方，指腹粘上丁点灰尘。
巨响震天，火焰燎着苍穹，仿佛要将天空烧出一个窟窿，天空中多了打团打团的火烧云，迎着热意越聚越紧。
灰尘漫天，十七捂住口鼻，眯着眼，朝祭坛上看。
他其实一直都不太理解情感这种东西，凉薄的有点儿过分了。
正常人在知道杀掉的是自己家人的前提下，肯定也会犹豫的吧？退一万步，假设当时情况紧急，事后也总会不安愧疚的。
但偏偏十七没有，生来如此，好像只有黑蛇一个能挑起他较为剧烈的情感波动。
在恢复记忆后，十七心中更多的也只是烦躁和可能影响计划的不爽。
但黑蛇不同，相比于十七，他的表情要少很多，但内心世界其实丰富的很。
这么一看，喜欢哄着哥哥姐姐们开心的十七倒像个假太阳。
轰鸣不断，石块飞溅，若不是他们躯体质量好，现在身上估计已经有了一个个小血窟窿眼儿。
重新踏入阵法时，十七和黑蛇都没有感受到任何不适，或许是因为哪怕他们的姐姐和哥哥都成了骨灰，本质上也依旧同根同源，力量不互斥吧。
剥开呛人的迷雾，十七第一眼看见的是蜷缩在地上的池赤霄。
他胸口破了个大洞。正在朝外滚滚流血，白骨乱七八糟往外戳着，瞳孔略微涣散，一副命不久矣的样子。
十七停下，蹲下给他治了治，他不是专攻医疗的，也不能在这里停留太久，只临时吊住了一条命。
池赤霄意识凝实了些，张口想说话，声带却已经被错了位的骨头给毁了，嘴里只能发出一些气音。
杂乱的头发混着泥土和血污纠缠在一起，他雪白的眼睫颤动几下，像是飞不起来也无法歌唱的鸟儿郁郁而终前最后的一点儿泣血般的哀叹。
十七重新站起来，追上黑蛇的脚步，看着在烟尘中锁定他们内攻击目标的神像。
“骨灰在哪？”十七声音很平静，以至于让人觉得他甚至是一种波澜不惊的状态。
事实并没有那么夸张，但十七确实无法对没见过的人提起太大的情绪，无论是居高临下的同情还是设身处地的共情。
但哥哥伤心难过了，那不行。
哥哥想做什么他就去做，很简单粗暴的思想。
“……心口，但不会那么简单。”黑蛇呼吸都有些困难，周身的血凉的仿佛要结冰碴子，刺在肉里，千万下。
“好，好！杀了他们，杀了他们你们就自由了，你们的家人都被他们两个害死了！只要杀了他们就能够报仇雪恨！”
“……”十七张嘴，用干裂的嘴唇无声地骂了家主几句，“又想坐收渔翁之利，恶心。”
黑蛇呼出一口气，有十七在，他原本波动过大的情绪也在一点点平复下来。
越是到这种关头，越不能着急。
十七握住黑蛇过分冰凉的手腕，“他们还认得你吗？”
十七一边拉着黑蛇缓慢挪动步子，一边语速极快地说道：“他们受了太多人的信仰和功德，再加上神像本就是从凤凰的领地里创造出来的，他们是主我们是客，我就算吸收了再多的力量也只是个外来者，如果真的不能避免一成恶战，那……”
黑蛇轻轻摇头，“避免不了，他们的魂魄已经完全碎掉了，附在神像，又或者在……”
他咬牙，“又或者附在骨灰上的很可能是他们培养出来的冤魂，又或者不知道哪儿来的执念，孤魂野鬼……
他们连骨灰都不放过。”
手臂青筋暴起，他们看着面容宁静的女神像毫不犹豫地朝他们伸出了手，就像当时捅穿池赤霄胸膛时一样。
十七用法力随后幻化出一把泛着暗红流光的剑，照常来说，剑的杀伤力算不得特别高，但看武器有多厉害还需要看看他主人是谁。
十七敛去多余的情绪，正面迎上女神像的攻击，观察着她心口，寻找可能藏匿骨灰的具体位置。
剑身和女神像的手指互相碰撞，相持片刻后，女神像的手指出现了一道微小到可以忽略不计的裂痕，而十七，则是感觉到手部经脉要断掉了。
黑蛇下半身化为原型，和剩下两个男神像缠斗在一起。
从这两位的神像大小也能看出来，他们的能力远没有女神像要来的强，受到的供奉和功德也很有限，但黑蛇一个人对付两个，却依旧有些力不从心。
太像了。
无论是出招的姿势，还是细枝末节中的微动作，都和他记忆中的大姐，二哥三哥一模一样。
甚至让他怀疑自己的判断。
他们的魂魄是不是真的没散，是不是真的眼睁睁看着自己和小狐狸筹谋杀掉其他家人，然后对他彻底失望……
如果深户你没有消散的话，是不是有和其他家人一样，有复活的可能？
“哥哥，静心！”十七被能量流冲的倒退几步，七窍都在隐隐渗血，他呸地吐出一口淤血，将剑插进自己砍出来的裂痕中，直接变换成大砍刀，将裂缝进一步扩大。
这一行为彻底触怒了女神像，她嘴角扬起更大的弧度，不再拘泥于用肢体进行攻击。
功德，信仰，甚至信徒的命……有太多东西能为女神像所用，在这之下，十七的攻击就仿佛蚍蜉撼树。
周围响起接连不断的惨叫声，许多信徒扒着自己的眼眶，身体自内而外地开始溶解，到最后地上只剩下一张张孤零零的人品，不消几分钟后也消失不见，留下一根赤红而残破的翎羽。
神像力量大增，只一下，带着圣洁意味的白光就让十七倒飞出去，撞在祭坛边缘的立柱上，垂下头，几秒种后，哇一下吐出一口混杂着内脏碎片的血液来。
他将手中武器变换成一张弓，幻化出几支尾部带着绳子的箭。
肋骨插进内脏，腿骨也断了，站不起来，十七眼前一阵阵晕眩，他死死咬着唇，让自己保持清醒，将弓拉满，在女神像再度朝他发出一道足以让他殒命的攻击时射了出去。
第一支箭，在碰到白光的瞬间就断掉了。
但紧接着还有第二支，第三支，第四支……
但依然没有发生奇迹。
黑蛇那边情况也不容乐观，使出全身力气打了个平手之后，他的力量也在缠斗中一点点耗尽，偏偏家主又放冷箭，正中胸膛，只差一点就能够插入心脏了。
家主在大声嘲笑也好，提前庆祝也罢，十七已经听不清了。
想要求得生机，只能赌命，黑蛇只有一条命，但他……
黑蛇一点点往后退的时候，只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堪称凄厉，无法抑制的哀叫声，他听出这声音是十七的，忙回头去看。
只看见十七用最后一点儿灵力幻化出一把匕首，从皮毛到肉，到脉络筋骨，就这么硬生生地砍掉了自己的一条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