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啦——！
令人牙酸的刮擦声骤然响起，在密闭的下水道里显得格外刺耳。
林七夜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得一愣，随即心中涌起强烈的不解和一丝莫名的悸动。他强压下心头的惊疑，小心翼翼地凑近了几步。
下水道深处光线昏暗得如同浓墨，
伸手难辨五指。
但林七夜不同，在那场炽天使圣光的洗礼中初步觉醒了神墟——凡尘神域，赋予了他超越常理的超凡感知。
此刻，这能力在他尚不能完全掌控的情况下自发涌动，
让他的双眸在绝对的黑暗中，清晰地捕捉到了墙壁上正在发生的一切。
在那粗糙坚硬的水泥墙壁上，
鬼面王那只锋锐的利爪，正以一种极其笨拙、却又灌注了全部生命力量的方式，深深地楔入墙面。伴随着碎石粉末簌簌落下，它艰难地、一笔一划地刻画着。
爪尖划过混凝土的刺耳声音，仿佛在无声地诉说某种极致的痛苦与急迫。
第一个刻痕歪歪扭扭，痛苦地扭曲着，但林七夜凭借着强大的目力，艰难地辨认出那似乎是个“冷”字，只是偏旁部首刻得有些离散，显得残缺不全。
紧接着，爪尖移动，更加费力地刻下另一个字——“清”。
这个字的三点水刻得尤为模糊，仿佛划刻者的力气正在飞速流逝。
在这两个充满痛苦印记的字前面，那利爪又挣扎着刻下了两个字——“我是”。
连起来，便是四个用生命最后气力刻下的血淋淋的字迹：
?我是冷清。?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林七夜只觉得自己的大脑像是被一道无形的巨锤狠狠击中，嗡的一声巨响过后，只剩下空白一片的轰鸣。
他瞳孔骤然收缩到极致，脸上血色瞬间褪尽，化为一片死灰般的惨白。
他目瞪口呆地死死盯着墙上那歪斜却刺眼的字迹，又猛地转向地上那具庞大、扭曲、散发着非人气息的恐怖怪物躯体，仿佛第一次真正看清它的存在。
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直冲头顶，
冻彻骨髓！
“你…你是冷医生…！！！”一声混杂着极致震惊、难以置信和巨大恐惧的嘶哑尖叫不受控制地从他喉咙里爆发出来。
他如同触电般猛地向后弹开一大步，脚下湿滑的苔藓让他踉跄了一下，险些仰面摔倒在这污秽的泥水里。
眼前这头疯狂的、撕裂了他认知界限的恐怖怪物，竟然……竟然是七年前，在沧南市第一人民医院，将他从被强行关入精神病院深渊的噩梦中解救出来的恩人！
那位戴着金丝眼镜，眼神温和却带着坚定力量的精神科主任——冷清医生！
那个曾给予他信任和庇护，将他拉回正常人间的白衣天使！
七年后的今天，
他刚刚踏入苍南二中，还从张林清老师那里得到了冷医生的电话号码……
就在那场致命的袭击发生前几分钟，他还曾怀着忐忑拨通过那个号码……电话那头传来的，却只有如同此刻鬼面王发出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怪物嘶吼……
原来那不是幻觉，不是信号故障！
那个可怕的嘶吼声，
就是眼前这怪物发出的！
或者说，就是冷清医生本人发出的！
巨大的谜团被这一行刻字彻底捅破，露出了血淋淋的真相——
对他有再造之恩的冷清医生，变成了眼前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恐怖模样！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七夜再也遏制不住胸中翻腾的惊涛骇浪和难以言喻的悲愤，
他朝着冰冷的墙壁、朝着黑暗的虚空、朝着眼前这具残破的躯体，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近乎野兽般的怒吼。
一股纯粹而狂暴的精神风暴不受控制地以他为中心轰然爆发！
他刚觉醒不久的精神力境界——盏境巅峰的力量毫无保留地汹涌而出，甚至其凝练程度带来的威压，已然逼近了更高一级“池境”的门槛。
金色的光晕在他眼底剧烈翻涌、闪烁，如同压抑到极致的熔岩，即将冲破地表。
强大的精神力波动甚至让周围流淌的污水都泛起了不规则的涟漪，空气中弥漫起无形的压力。
就在这金光炽盛、精神力狂暴涌动的瞬间，异变陡生！
地上那具庞大狰狞的鬼面王残躯，骤然间开始剧烈地扭曲、波动！
仿佛被投入滚烫油锅的冰块，发出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血肉消融般的滋滋声。
暗紫色的粘稠液体疯狂地从断口处渗出、挥发，庞大的怪物骨架如同烈日下的冰雪，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地萎缩、坍塌、分解……不过眨眼之间，那恐怖的非人躯壳竟彻底消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瘫倒在冰冷污水中、一个熟悉而又无比陌生的身影——一个遍体鳞伤、气息奄奄的人类男子。
尽管脸上布满污血和深可见骨的伤痕，双臂齐肩而断，双腿也呈现出不自然的扭曲，但那张透着儒雅与坚毅轮廓的脸庞，那曾经温和此刻却充满痛苦的眼神……
林七夜绝不会认错！
正是七年前那位穿着白大褂、坐在整洁办公室里为他签下诊断书的冷清医生！
“冷……冷医生？！”
林七夜眼中的金光瞬间褪去，只剩下巨大的悲痛和难以置信。
冷清的身体因为剧痛而微微痉挛着。他似乎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才勉强抬起仅存的、还算完好的那只“手”，极其虚弱地、颤抖地向前摸索着，最终，带着冰冷而粘稠的血污，紧紧抓住了林七夜的手腕。
他的手指冰凉，力量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他艰难地抬起沉重的眼皮，那双曾经闪烁着睿智光芒的眼睛，此刻布满了深紫色的血丝和无尽的疲惫，死死地盯住林七夜年轻而惊惶的脸庞。
嘴唇翕动，喉咙里滚动着血沫，发出微弱得几乎被流水声盖过的气音：
“没……没想到……七年后再见到你这个……孩子……会是……这样……”
每一个字都像是在撕裂他的气管，带着浓重的血腥气，“我……也不多说了……不要去……不要……接触……明白吗？”
他的眼神充满了焦急的恳求和警告，仿佛要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将这个信息烙印进林七夜的灵魂深处，“你……没有能力……去报仇……放弃……放…………”
“放弃”二字尚未完全吐尽，一阵剧烈的、撕心裂肺的咳嗽猛地打断了他。
大股大股散发出诡异腥甜的、闪烁着暗紫色幽光的粘稠血液，不受控制地从他口中呛咳喷涌而出，
溅落在林七夜的手上和衣襟上，那紫色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妖异而绝望。
“医生！你没事吧？！”
林七夜心如刀绞，反手死死攥紧了冷清那只冰冷的手腕，仿佛想将自己的生命力传递过去，声音嘶哑地大喊，
“坚持住！一定有办法的！”
他的精神力下意识地疯狂涌动，
试图探查对方的伤势，
却只感受到一片飞快流逝的冰冷死寂。
冷清剧烈地喘息着，
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胸腔里可怕的、如同破烂风箱般的杂音，生命力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他残破的躯体中剥离。
他死死抓住林七夜的手，指甲几乎要嵌入他的皮肉，用尽最后燃烧的生命火焰，发出濒死的、破碎的嘱托：“没……事了……我的……时间……不多了……”
他断断续续地说着，
瞳孔已经开始涣散，声音越来越微弱，“……只想……告诉你……不要去……能逃的话……尽量……逃……”每一次停顿都伴随着痛苦的抽搐和涌出的紫血，
“……放心……非正常……情况下……他们……不会……对你出手……”
他艰难地吸了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挤出最后几个字，声音微弱得如同蚊蚋，却带着千钧之力：
“能逃的话……最好……逃………”
“……带着小张……”
“和他的……养子……拜托……了……”
话音未落，那只死死抓住林七夜的手，仿佛被无形的力量骤然抽走了所有筋骨，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力量和生气，
软软地、无力地垂落下来，“啪嗒”一声，重重地砸进冰冷的污水中。
冷清整个人像是断了线的提线木偶，彻底瘫软在了林七夜的手臂上，那颗伤痕累累的头颅无力地歪向一边，气息断绝。
林七夜被这突如其来的消逝
惊得浑身一颤！
他难以置信地用另一只颤抖的手，迟疑地、带着无尽的惶恐伸向冷清的鼻端，小心翼翼地探了探……
没有一丝温热的气息。他又颤抖着摸索向对方脖颈的脉搏……一片死寂的冰凉。
他彻底愣住了。
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眼前这副残破的、冰冷的、曾是他恩人的躯体。
一股难以形容的、足以焚毁理智的巨大悲痛和滔天怒火，如同沉寂万年的火山，轰然在他胸腔内引爆！
冰冷的手指死死地攥紧，
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刺破了皮肤，渗出殷红的血珠，混着冷清留下的紫色血污，滴落在浑浊的水中。
脸上的肌肉因极致的愤怒而扭曲，
条条青筋如同虬龙般在额角和脖颈上暴凸而起，牙齿咬得格格作响，仿佛要将满口的钢牙生生咬碎！
就在这时，
“叮”的一声极其轻微的金属脆响传来。
一块小小的、沾染着泥污和暗紫色血渍的金属牌子，从冷清那件早已破烂不堪、几乎看不出原貌的白大褂口袋里滑落出来，掉落在林七夜脚边的污水中。
林七夜眼中燃烧的血色怒火猛地一凝。他僵硬地、缓缓地弯下腰，
伸出冰冷而颤抖的手指，将那块小小的金属牌子从污水中捞起。
借着觉醒后的超凡目力，他能清晰地看到牌子上蚀刻的字迹：
?【上京守夜人 102实验室】?
?【编号：1-39】?
冰冷的金属牌边缘割痛了他的掌心。
“守……”林七夜的声音像是从九幽地狱中挤出来，低沉、沙哑，蕴含着足以冻结灵魂的刻骨仇恨，“守夜人……是他们……是他们将你……变成这样的吗？”
他紧握着那块铭牌，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发出咯咯的响声，牌子冰冷的边缘几乎要嵌入他的血肉。
他低下头，目光再次落在冷清那张布满血污、却依稀残留着一丝儒雅轮廓的、已然失去所有生机的脸上。
“冷医生……”
他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的金光彻底敛去，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凝结成实质般的黑暗与寒冰，“……我明白了。”
最后三个字，轻若叹息，却重逾千钧，如同在深渊边缘立下的血誓。
他握着铭牌的手，攥得更紧了，仿佛要将这块冰冷的金属连同它所代表的一切罪恶，都彻底捏碎在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