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白的手指还点在冰冷黯淡的符文柱上。
眼前刺目的辉煌与现实的惨淡形成了残酷到让人想笑的对比。
刚刚还在为“恒光之誓”和魔能养护剂呐喊的画外音似乎还在耳边回荡，而现实是，他指尖下感受到的只有腐朽的阻塞和冰冷的死寂。
周围的师生们早就被这突如其来、风格诡异的“声光秀”惊呆了，一个个目瞪口呆地看着林白和他面前消散的光影残留。
“那……那是什么魔导器？”一个学生喃喃地问。
“好像是……几百年前的奥术影像广告？我在古董文献库里见过类似的描述……”一个老教授推了推眼镜。
“圣殿荣光……巅峰状态……”一个年轻的导师看着眼前黯淡的符文柱子，眼神迷茫又带着一丝被唤起的向往，“可现在……”
欧文·卡佩拉的脸抽搐了一下。
他那万年不变的职业微笑有点挂不住，镜片后的眼神死死盯着林白，像是在极力控制自己不要失态。
他深吸一口气，几乎是咬着后槽牙问道：“林先生……刚才那是……？您带来的……研究设备？”
林白的嘴角不受控制地抽动了两下。
沉默。是此刻唯一的回答。
他慢慢地、如同慢动作般，把点在符文柱上的那根手指收了回来。
指尖还残留着那细微污染带来的黏腻不适和石头冰冷的触感。
他抬起眼皮，目光平静无波地扫过欧文·卡佩拉略显扭曲的脸，扫过周围师生们惊诧、迷茫、甚至带着点莫名期待的眼神。
最后，他的视线落在那根巨大的、散发着腐朽死寂感的深蓝色符文柱上，又仿佛穿透它，看到了那辉煌广告里射出的雷霆和冲天的烈火，以及主播手中如同汽水般的彩虹光轮魔能养护剂。
佛系咸鱼体内的槽力值在此刻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巅峰！
被硬生生从相对安全的机械废墟丢进魔法学院这个大坑就已经够糟心了，现在还要面对这种“卖家秀”与“买家秀”级别的残酷现实对比？
周翊然这个天杀的黑心医生！
250这个不靠谱的电子宠物！
还有眼前这根散发着“退休老干部气息”的破柱子！
他面无表情地，用一种近乎气死人的、完全陈述事实的、平淡到令人发指的语调，清晰无比地说道：
“哦。”
“看来是拖欠了养护费。”
“而且……”
他顿了顿，目光再次扫过那黯淡到几乎熄灭的柱体核心。
“拖欠得……挺久的。”
【(⊙?⊙)……】
250瞬间闭麦装死。
欧文·卡佩拉：“……”
众师生：“……”
寂静。
广场上只剩下那令人心烦意乱的、细细的、如同吐不干净的老痰般的微雨声。
然而，就在这片落针可闻的死寂中，林白在收回手指前，那随意的、带着一丝强烈嫌弃和烦躁的动作下……
嗡。
一种极其隐晦、几乎无法被常规法术探测到的能量流，随着林白指尖的完全离开符文柱体表面，骤然颤动了一下！
如同沉眠的巨兽被极其厌恶的蚊蝇叮了一口，本能的应激反应！
那并非任何主动调动的魔力。
更像是他指尖残留的那丝对污染铭文本能的强烈排斥与反感，无意识地引动了铭文基底深处极其稀薄、却被污染粘连阻塞的一丝……最原始的能量律动！
就像在满是尘埃的管道上划了一下，带起了一缕微不可查的、带有回响的风。
这动静太细微了。
细微到林白自己都没意识到。
细微到连近在咫尺、全神贯注观察他的欧文·卡佩拉都没有任何察觉。
细微到只有……那些深深跪伏在地、将身体和灵魂全部贴近符文柱进行祈祷感应的几个虔诚信徒，才捕捉到了一丝比蛛丝还要轻盈的能量涟漪。
他们的身体猛地一震！
如同被最微弱的电流刺中！
其中一个须发皆白的老法师猛地抬起了头，布满沟壑的脸上充满了无与伦比的惊愕与狂喜！
“元素之灵……是元素之灵的低语！祂回应了！祂刚刚……就在这里！回应了一个异乡人的触碰？！”他失声叫了出来，浑浊的老眼死死锁定了林白，如同看着一位降下神谕的圣徒！
这声音打破了广场的死寂，瞬间引爆了所有目光！
疑惑、震惊、审视、甚至开始狂热的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林白身上！
欧文·卡佩拉瞳孔猛地收缩！
看着林白的眼神瞬间变得极其锐利，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探究！
林白：“……”
佛系咸鱼只感觉头皮一麻。
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群人搞魔法的……是不是脑子都有点大病？！
拖欠养护费的是你们柱子！
关我这条路过的咸鱼什么事？！
还有那个老头！眼神跟要把我解剖了似的！
麻烦！天大的麻烦！
他面无表情地后退了一步，极其自然地、如同被视线烫到般抬起手，假装拍去袖子上的灰尘（其实很干净）。
内心警报瞬间拉到红色最高级别——必须立刻马上立刻马上离开这里！
什么研究助理权限！
谁爱要谁要去！
然而，在欧文·卡佩拉看来，林白这后退和拍灰尘的动作，配上他刚刚引发骚动的“神迹”（尽管卡佩拉没直接感应到，但他相信自己学生的判断）以及那对养护费的精准吐槽……简直是深不可测！
“林先生！”卡佩拉的声音不由自主地拔高了，充满了急切和一种发现了救星曙光般的热切，“请留步！我们……”
“厕所。”林白打断了他，语气平稳，眼神直视卡佩拉，充分表达着“人有三急”的宇宙真理，“请问最近的洗手间在哪里？传送过来有点……水土不服。”
【(?????) 噗——宿主！你这借口还能更敷衍一点吗？(⊙?⊙) 谁家水土不服只服厕所啊？(≧?≦)?】250在脑内疯狂刷屏。
卡佩拉明显被噎住了，准备好的说辞卡在喉咙里，脸上的热切凝固了一瞬。
他看着林白那张平静的、甚至还带着一丝……生理性不适（被那些狂热目光盯的）表情的脸，最终只挤出来一句：
“……左边回廊，第三……第三根光之柱后面，有清洁符文区。”他指了指方向。
“多谢。”林白点了点头，抬脚就走。
步伐平稳，甚至没有加快一丝一毫，充分展现了一条急于解决内急的咸鱼应有的沉稳（假装的）。
身后，是灼烧般的目光和嗡嗡的议论声：
“元素之灵……真的回应了？”
“那个外来人……他到底做了什么？”
“导师……”
“卡佩拉大师！必须留下他！”
“快！去找大导师……”
林白充耳不闻，脚步越发坚定（也更想跑了）。
他拐进左边回廊的巨大阴影，将那些纷扰暂时隔绝在外。
回廊古老而高大，顶部同样有黯淡的元素符文充当照明，像坏掉的路灯一样提供着聊胜于无的光亮。
光之柱？他边走边瞥了一眼旁边那根高大的、刻满光耀符文的石柱——果然也像得了黄疸病一样黯淡无光。
他快步走过两根柱子，在第三根柱子后找到了一个不起眼的、散发着微弱清新（也可能是除臭）符文光晕的小拱门。
他根本没进去，直接闪身靠在柱子后的阴影里，快速从背包侧面一个极其不起眼的、专门做过信号屏蔽和物理遮蔽的夹层中，摸出一个烟盒大小、通体漆黑哑光的扁平装置——周翊然给的“多巴胺调配器”紧急通讯版。
手指在上面快速滑动点击，接通一个最高优先级的加密频道。
芯片震动。
一个冷冰冰、带着金属质感的、熟悉的、令人牙痒的声音直接在他脑中响起：
【收到圣殿污染初步确认报告了吗？】
果然是周翊然！狗医生一直黑着呢！
“周、医、生。”林白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对着通讯器，眼神冰冷，“你给我找的这‘清闲活儿’……挺脏啊。”
“那柱子里面糊的东西，跟之前地下那堆废铜烂铁上的‘锈’，是一个味儿！”他毫不客气地把“脏”字甩回去，一语双关，暗示污染的相似性，“比下水道还黏糊！你确定这是让我来‘观察’，不是来捅‘蚂蜂窝’？”
【(???) 哇哦宿主！精准比喻！蚂蜂窝这个好！(?????) 250记笔记！】250又开始作死刷存在感。
林白没理它。
通讯那头沉默了两秒。
【……位置敏感，核心设施。情况复杂。我知道。】周翊然的声音依旧没情绪波动，【深渊序列的‘利息’账单不好还。不然我找你？】
【津贴已经预支了第二期。你现在在圣殿地下核心入口的权限。】
【我要的不仅仅是‘脏’。我要那层‘脏东西’下面的东西。】他的声音陡然冷峻，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有人想撬开通往能量源海的‘后门’，通过污染铭文窃取源海潮汐的能量流。那痕迹……很新，很急。不能让它成功。】
【查清污染铭文的运转机制和篡改路径。找到那个‘后门’的连接点。必要时……】周翊然的语气停顿了半秒，如同手术刀般锋利，【让那堆破石头彻底闭嘴。彻底。】
彻底闭嘴？炸掉圣殿核心？！林白眼皮一跳。
这黑心医生果然够狠！这是要他当人形自走灭活装置？！
“呵。”林白发出一声极轻的冷笑，带着浓浓的嘲弄，“圣殿要是炸了，你这‘私人医生’怕是要被整个奥法界追杀到虚境尽头吧？就为了你那津贴账单？”
通讯那头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哼，像是金属在摩擦。
【你炸不炸的掉还是个问题。】
【别暴露。卡佩拉那群人还在给你套‘天选之子’的圣光滤镜。】
【好好利用这个‘光环’，少干活，多拿权限。】
啪嗒。通讯断了。干脆利落得令人发指。
林白看着手里漆黑的通讯器，额头青筋欢快地跳了几下。
周翊然这个混蛋！不仅算计他来做高危排雷，还想让他戴着“神棍”的帽子混吃等死顺便当靶子？！
“天选之子”光环？圣光滤镜？林白只觉得胃里有点翻腾。
就在这时，250的小声嘀咕冒了出来：
【(???) 宿主……250检测到刚刚你戳柱子的时候，好像……有点点奇怪的能量微反应？(⊙_⊙)？不是你主动的，但好像……挺讨厌那柱子上的‘脏东西’，把那玩意儿……‘挠’活泛了一下？(\/w＼) 那群人这么激动，可能以为是柱子活了？】
林白：“……”
他猛地回想起指尖离开前那一丝若有若无的颤动。
污染是活的，具有排斥本能？自己的抗拒……能反刺激这玩意儿？
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可以说作死到极点的想法，如同黑暗中陡然划亮的火柴，倏地闪过林白的脑海。
他靠着冰冷的柱子（非符文柱，就是普通的承重柱），慢慢地抬起手。
修长、略显瘦削、骨节分明的手指在空中缓缓摊开。
指尖。对准了前方廊道墙壁阴影里一块不起眼、灰扑扑的、刻着一个简化版风元素回旋符号（作用大概相当于“室内通风，保持干燥”）的石板符文。
这个符文同样黯淡，被微弱的污染侵蚀着。
林白面无表情。眼神平静得像是在看一根木头。
但在他指尖对准那符文的瞬间——
没有调动任何魔力。
没有发出任何指令。
仅仅是……高度凝聚起心中对眼前这种“污染”铭文深入骨髓的、混杂着极度麻烦、极度危险、极度抗拒的……强烈到极致的情绪！
如同将万顷海潮般的负面心绪，汇聚于一点！
嗡！
指尖前方的空气，瞬间出现了一种极其隐晦、几乎肉眼难辨的、如同高温扭曲的波动！
前方石板阴影中，那个灰扑扑的风元素回旋符，极其突兀地、毫无征兆地爆发出一点刺目之极的白光！
嗤！
仿佛一个在深渊里沉寂千年的塞子，被猛然拔掉！
一道细小、却尖锐到足以撕裂空气的鸣啸响起！
石板后方，一股原本沉寂于此的、被污染阻塞淤积得如同一滩死水的风元素，如同终于找到了最狭窄的宣泄口，顺着那符文激活瞬间打开的、只有头发丝粗细的缝隙——轰然喷射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