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野的指腹蹭过怀表盖。
留下半道焦黑的印子。
离卦火纹的余温烫得齿轮发出蝉鸣般的颤音，像有根烧红的针在金属肌理里钻。
苏乐乐的青鳞突然竖了起来。
像受惊的鱼群炸起银鳞。
她死死攥住龙野的手腕，掌心渗出的冷汗在鳞片上凝成细小的水珠，坠落时砸在白虎的刃牙上，迸成碎钻似的光。
庚金剑气再次劈落。
带着碎冰撞碎玻璃的脆响。
龙野侧身翻滚的瞬间，看见怀表内侧的齿轮上，不知何时多了道斜斜的剑痕——那痕迹新鲜得像是刚刻上去的，边缘还泛着金属冷却后的青蓝色，却在剑气扫过的刹那，突然亮起了与白虎瞳色相同的银光。
“它在跟着动。”苏乐乐的声音发紧。
她指着那道剑痕。
龙野这才发现，每当白虎的利爪划过空气，剑痕就会同步震颤，像琴弦被同频的音波击中，在齿轮表面漾开圈淡金色的涟漪。那些涟漪漫过的地方，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小字，细看竟是《易经》的爻辞。
白虎突然低伏下身子。
刃牙领域的气压骤降。
龙野的耳膜像被按住的鼓面，嗡嗡作响。怀表的齿轮开始逆向转动，发出“咔啦咔啦”的摩擦声，剑痕处的银光越来越亮，竟在他视网膜上投下片晃动的影子——那是片雪原，个穿着兽皮的人影正挥剑砍向头白虎，剑刃上的纹路，与怀表齿轮的剑痕分毫不差。
“是初代神嗣。”龙野突然想起唐三临终前的话。
他猛地抬头。
白虎的瞳孔里正映出同样的雪原，只是那片雪原正在融化，融化的水流里浮着无数齿轮，每个齿轮上都有道相同的剑痕。剑气再次袭来时，龙野没有躲闪，任由那道银光穿透左肩。
剧痛炸开的瞬间。
怀表的剑痕突然迸裂。
道细碎的光流顺着龙野的血液窜向心脏，沿途的伤口竟开始结痂，痂皮脱落时，露出底下泛着鳞光的新肉。苏乐乐的青鳞“啪”地贴了上来，像块冰凉的玉，却在接触到光流的刹那，烫得她指尖发麻。
“你的血……”苏乐乐的瞳孔骤缩。
她看见龙野的血珠落在地上。
竟化作细小的齿轮，每个齿牙上都顶着点离卦火纹，转着转着就烧了起来，在白虎的刃牙丛中烧出片小小的安全区。那些火焰的形状很奇怪，像是用剑劈开的，边缘带着锯齿状的卷边。
白虎发出震耳的咆哮。
它的前爪重重踏地。
整个领域突然倾斜，刃牙如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剑刃相撞的锐鸣刺得人太阳穴突突直跳。龙野的怀表在这时剧烈震动，剑痕处裂开道细缝，块碎齿轮弹了出来，在空中转了三圈，竟稳稳落进苏乐乐的掌心。
“拿着。”龙野的声音带着喘息。
他的左肩已经麻木。
但离卦火纹却烧得更旺了，顺着手臂爬到剑柄上，将那柄临时找来的铁剑镀成了赤金色。当他挥剑格挡时，铁剑与白虎刃牙相撞的刹那，怀表齿轮的剑痕突然爆发出刺目的光——
两柄“剑”的影子在半空重叠了。
怀表剑痕的虚影。
龙野手中铁剑的实影。
白虎刃牙的寒光。
三者以同样的角度劈落，发出声震耳欲聋的共鸣，震得刃牙领域出现了瞬间的裂痕，裂痕里漏出的光，带着栗子糖烤焦的甜香。
苏乐乐突然将碎齿轮按在龙野的伤口上。
“小时候你总这样。”她脱口而出。
话音未落就愣住了。
青鳞护盾突然剧烈闪烁，在她身后展开半透明的翅状虚影，翅尖的纹路里，竟流淌着与怀表剑痕同源的银光。那些银光顺着龙野的伤口钻进去，与他体内的光流汇合，在心脏处凝成个小小的太极图。
白虎的动作出现了刹那的迟滞。
它盯着龙野胸口的太极图。
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呜咽，像是困惑，又像是恐惧。刃牙上的庚金剑气开始不稳定，忽明忽暗，像风中摇曳的烛火。怀表齿轮的剑痕却在这时加速震颤，将更多的初代神嗣记忆灌进龙野的脑海——
雪原上的人影正在说话。
“庚金者，锐也。”
“过锐则易折，需以柔化之。”
“你看这齿轮，刚硬的齿牙要嵌进柔软的凹槽，才能转得长久。”
龙野突然松开了握剑的手。
铁剑“当啷”落地。
他张开掌心，离卦火纹在掌心跳动，却没有化作火焰，而是凝成了串细小的锁链，锁链的末端，是个青鳞包裹的齿轮——那是苏乐乐刚才塞进他伤口的那块碎齿轮。
“试试这个。”龙野将锁链抛向白虎。
锁链在空中展开。
离卦火纹的赤金与青鳞的银白交织，竟形成了道阴阳鱼的弧线。白虎下意识地挥爪拍击，却在接触到锁链的瞬间僵住了——它的刃牙竟开始与锁链上的齿轮咬合，发出“咔嗒咔嗒”的转动声，像台生锈的机器突然被上了油。
怀表齿轮的剑痕发出满足的嗡鸣。
剑痕里的银光顺着锁链流进白虎体内。
白虎庞大的身躯开始微微颤抖，瞳孔里的凶光渐渐褪去，露出丝迷茫。刃牙领域的气压在下降，那些悬在空中的剑刃，有部分开始化作光点消散，消散的地方，开出了小小的白色花束，花瓣边缘泛着齿轮状的锯齿。
“它好像……不生气了？”苏乐乐小心翼翼地伸出手。
青鳞在她指尖凝成朵小花。
花瓣上刻着《诗经》里的句子：“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当她把花抛向白虎时，怀表的剑痕突然完全亮起，将整个刃牙领域照得如同白昼。
龙野在这白光中看清了剑痕的全貌。
那根本不是剑痕。
是半枚残缺的齿轮齿牙。
与白虎刃牙内侧的道凹槽，严丝合缝地对上了。
“原来如此。”龙野喃喃自语。
他摸了摸胸口的太极图。
那里还在微微发烫，带着苏乐乐青鳞的凉意和怀表的暖意。白虎的咆哮声已经变成了低沉的呼吸，刃牙上的庚金剑气彻底收敛，露出了金属原本的青灰色，上面布满了细密的纹路，与怀表齿轮的纹路如出辙。
苏乐乐突然笑了。
她指着白虎的前爪。
那里不知何时多了块糖纸，是刚才龙野嘴角掉落的那片，被风吹到了刃牙上，竟没有被割碎。青鳞护盾在她身后轻轻扇动，将更多的光送向怀表的剑痕，剑痕里的初代神嗣记忆再次浮现——
这次，雪原上的人影转过身来。
他的胸口，也挂着块怀表。
怀表的齿轮上，同样有道剑痕。
他身边的白虎，正温顺地舔着他的手背。
“共鸣不是对抗。”龙野突然明白了。
他捡起地上的铁剑。
离卦火纹顺着手臂流淌，却没有攻击，而是在铁剑表面刻下了与怀表剑痕相同的纹路。当他将剑递向白虎时，白虎迟疑了下，用鼻尖轻轻蹭了蹭剑刃，发出声柔和的呜咽。
怀表的齿轮“咔嗒”声归位。
剑痕上的银光渐渐褪去。
只留下道淡淡的印记，像道愈合的伤疤。刃牙领域开始剧烈震动，那些没有消散的剑刃正在重组，形成道通往深处的阶梯，阶梯的扶手，是用白虎的刃牙和青鳞的藤蔓缠绕而成的。
苏乐乐的青鳞护盾缓缓收起。
她走到龙野身边。
悄悄握住他没有受伤的那只手，掌心的冷汗已经干了，只留下片冰凉的湿痕。怀表的齿轮在这时发出了清晰的转动声，像是在为他们指引方向。
龙野低头看了眼怀表。
剑痕已经不太明显了。
但他能感觉到，那里储存着丝白虎的气息，与苏乐乐的青鳞气息交织在起，在齿轮深处发出细微的共鸣。就像两个原本互不相识的音符，突然找到了共同的节拍。
“走吧。”龙野握紧了苏乐乐的手。
他率先踏上阶梯。
铁剑在他身后化作光点消散，融入了阶梯的扶手。白虎站在原地没有动，只是用那双不再凶戾的眼睛注视着他们，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阶梯尽头，才缓缓伏下身，将那块糖纸小心翼翼地含进了嘴里。
阶梯在脚下延伸。
发出齿轮转动的轻响。
龙野的左肩已经不疼了，伤口处留下了个小小的齿轮印记，与怀表上的剑痕遥相呼应。苏乐乐哼起了不成调的曲子，青鳞在她指尖跳跃，偶尔落在阶梯上，激起片《诗经》诗句组成的光雾。
怀表的齿轮又开始转动。
这次很平稳。
没有逆向的刺痛，只有种温暖的共鸣，仿佛来自很远的过去，又像是在预示着即将到来的未来。龙野知道，这只是五行试炼的第关，但他突然有了种预感——
那些看似坚硬的规则。
那些势不两立的种族。
或许都像这怀表的齿轮和白虎的刃牙样。
只是需要找到彼此共鸣的频率而已。
他低头看向苏乐乐。
她正专注地盯着怀表。
睫毛在表盘上投下小小的影子，像两只停驻的蝴蝶。怀表的玻璃盖上，映出了他们交握的手，只带着淡淡的伤痕，只覆盖着半透明的鳞片，却在齿轮的转动声中，找到了完美的契合点。
阶梯的尽头。
隐约传来了水流的声音。
那是下关的信号。
但龙野并不着急，他只是静静地感受着怀表深处的共鸣，感受着苏乐乐掌心的温度，感受着那些曾经尖锐的事物，正在慢慢变得柔和的过程。
这或许就是试炼的意义。
不是战胜。
而是理解。
是让那些看似无法共存的坚硬，在彼此的伤痕里，找到共鸣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