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锈湖那令人不安的湖岸线,三人继续着他们艰难而警惕的跋涉。
空气中那股混合了硫磺、腐锈与隐约血腥的气息,似乎随着他们的深入而变得更加浓重,几乎凝成实质,沉甸甸地压在胸口。周围那些巨大的、非自然的金属构件残骸越来越多,它们半埋在暗红色的淤泥与沙土中,如同某种史前巨兽风化锈蚀的骨骸,无声地诉说着一段被遗忘的、关于工业或魔导力量的过往。扭曲的符文和破损的齿轮结构在苍白天光下投下怪异的阴影,仿佛随时会活过来。
卡拉巴斯一边小心翼翼地避开一截斜插出地面、边缘锋利如刀的巨型传动轴,一边低声道:“这片废墟……比我想象的还要古老,还要……庞大。纳尼亚的古籍里提到过,极光荒原在更久远的时代,并非完全的死寂,似乎存在过某种辉煌的文明,但后来……一切都崩塌了,被某种力量侵蚀、锈化了。看来传说并非空穴来风喵。”
他的语气带着不确定,显然,眼前的景象超出了他血脉记忆中所能提供的清晰指引。
就在他们绕过一堆如同小山般的、布满孔洞的金属废料时,走在最前面的米勒猛地抬起手,示意停下。
远处,在扭曲的光线与弥漫的淡红色锈雾深处,一个难以理解的巨大轮廓,缓缓地、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映入了他们的眼帘。
那东西……在移动。
它极其庞大,高度恐怕超过了百米,整体轮廓像是一个……巨大的、造型古朴而粗犷的熔炉?
或者更确切地说,是一个将熔炉、城堡、以及某种生物特征诡异融合在一起的造物。
它的基座是暗沉如冷却熔岩的黑色巨石,垒砌成不规则的、带有烟囱和巨大开口的炉体结构。炉体上方,依稀可见一些类似塔楼和城墙的残破构造,但同样被厚厚的、暗红色的锈迹所覆盖。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这个巨大的“熔炉城堡”下方,支撑着它并让它得以缓慢移动的,是四条极其粗壮、如同巨型石柱或某种远古生物下肢般的“腿”。
这些“腿”并非血肉,也非纯粹的岩石,而是一种混合了金属、岩石和某种类似陶瓷的暗色材质构成,表面布满了深刻的磨损痕迹和锈蚀斑块。它们每一次抬起、落下,都带着一种碾碎大地的沉重与缓慢,发出沉闷如雷鸣般的“咚……咚……”声响,震得脚下的地面微微颤抖。
然而,与这庞大体型和沉重步伐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它的“死寂”。
那巨大的熔炉内部,没有任何火光,没有任何热量散发,只有一片冰冷的、如同墓穴般的黑暗。
它那些烟囱和开口处,也没有丝毫烟雾或能量逸散的迹象。它只是在漫无目的地、缓慢地徘徊在这片广阔的、布满金属残骸的废墟之上,像是一个失去了灵魂和燃料的、巨大无比的自动机器,又像是一座……为自己而建的、移动的灵庙。
“那……那是什么鬼东西?!”布莱泽的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震惊,狼人的本能让他对如此超乎常理的巨大存在感到了强烈的威胁,肌肉不由自主地绷紧。
卡拉巴斯也看得目瞪口呆,猫须微微颤抖:“移动的……熔炉?城堡?我……我没在任何记载里见过这种东西!难道……这就是银色行者提到的‘古老的熔炉’?可它……它看起来已经‘死’了太久太久了喵……”
米勒的心脏也在那一瞬间加快了跳动。难道他们如此幸运或者说是不幸,刚刚进入这片区域,就直接遭遇了银魄教会正在寻找的目标?
他来不及细想,一种强烈的探究欲和紧迫感驱使着他。
“跟上它!保持距离,注意隐蔽!”米勒低喝一声,率先沿着废墟的阴影和巨大的金属残骸,向着那缓慢移动的庞然大物追踪而去。
布莱泽和卡拉巴斯立刻跟上。三人的身影在巨大的废墟间快速穿梭,如同蚂蚁追逐着巨象。
那熔炉巨兽的步伐看似缓慢,但每一步跨出的距离都极大。
他们必须全力奔跑,才能勉强跟上它移动的轨迹。沉重的“咚……咚……”声如同擂响的战鼓,敲打在他们的心头,与锈湖方向隐约传来的诡异声响混合在一起,构成一曲令人心神不宁的荒诞交响。
他们追了相当长的一段距离,绕过了一片如同森林般的断裂金属梁柱,爬上了一座由废弃齿轮和管道堆积而成的小山丘。
从这个角度,可以更清晰地看到那熔炉巨兽的侧面。它那暗沉的外壁上,确实刻画着一些巨大而模糊的浮雕,似乎描绘着火焰、锻造以及某种崇拜仪式的场景,但都已被岁月和锈蚀磨损得难以辨认。
然而,就在米勒试图再靠近一些,寻找可能存在的入口或更多细节时——
异变发生了。
前方的光线似乎发生了某种不自然的扭曲、折射。那原本沉重如山的“咚……咚……”脚步声,也变得有些……空洞,仿佛失去了真实的质感。
米勒猛地停下脚步,瞳孔微缩,紧紧盯着那个巨大的轮廓。
下一刻,在苍白的天光和弥漫的锈色雾气中,那庞大的、移动着的熔炉城堡的影像,开始变得模糊、透明,如同水中的倒影被投入了石子般荡漾起来。它的边缘开始消散,巨大的形体如同被无形的橡皮擦缓缓抹去。
不过短短几次呼吸的时间,那令大地震颤的脚步声彻底消失,那压迫感十足的庞大身影,就在他们眼前,如同从未存在过一般,彻底消散在了空气之中。
原地,只留下了一片空荡荡的、布满金属残骸的废墟,以及远处锈湖那永恒不变的、粘稠的涌动声。
海市蜃楼……
米勒站在原地,望着那空无一物的前方,眉头紧紧锁起。
一股强烈的被愚弄感涌上心头,但随即又被更深的疑虑所取代。
不是真实的实体,却如此清晰地被他们三人同时感知到,甚至连脚步声和地面的震动都模拟得惟妙惟肖……这绝非寻常的光学幻象。这片荒原,这片锈湖区域,到底隐藏着怎样的力量?这幻象是过去某个时间点的真实景象在此地的残留投影?还是某种存在故意展示给他们看的“诱饵”或“警示”?
“是假的?”布莱泽喘着粗气。
卡拉巴斯也松了口气,但眼神依旧凝重:“虽然是幻象,但能形成如此规模和真实感的幻象……本身就不寻常。那个‘古老的熔炉’,恐怕真的存在,而且其蕴含的力量或者留下的‘印记’,强大到足以扭曲此地的现实与虚幻的边界喵。”
虽然没有遇到真正的熔炉,但这惊鸿一瞥的海市蜃楼,反而更加确凿地证明了它的存在,并且暗示了其非同寻常的本质。
线索似乎再次中断。三人站在废墟之中,一时有些茫然。
就在这时,一直保持着高度警惕、嗅觉远超常人的布莱泽,鼻翼忽然剧烈地翕动了几下。
他像是捕捉到了什么极其细微、却让他心神巨震的气味。
他猛地转向侧后方一片相对低洼的、堆积着各种金属碎片和暗红色沙土的区域,金色的瞳孔骤然收缩,里面充满了难以置信。
米勒和卡拉巴斯立刻停下,警戒四周,同时给予布莱泽安静分辨的时间。
布莱泽像真正的猎犬一样,微微俯身,沿着湖岸线缓慢移动,鼻子不断嗅探着。他绕过几块巨大的、如同怪兽獠牙般刺向天空的锈铁礁石,目光在嶙峋的地面上仔细搜索。
突然,他的目光定格在了一处。
那是在一块倾斜的、边缘锐利的暗红色金属板的阴影下,一截如同鹿角般分叉的、同样被锈蚀的钢筋尖端上。
有什么东西,挂在上面。
在周围一片死寂的暗红与苍白中,那一点颜色,显得格外突兀,甚至……刺眼。
布莱泽快步走了过去,小心地俯下身。
那是一小片布料。颜色是极其鲜艳、甚至可以说是温暖的红色。像是……兜帽的一部分边缘。
布料质地似乎不错,但边缘参差不齐,像是被强行撕扯下来的。
它被小心地、甚至可以说是刻意地,挂在了那截锈铁尖刺的顶端,在荒原微弱的、带着腐蚀性的风中,轻轻地、无助地飘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