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底。绝对的、粘稠的、令人窒息的黑暗。空气凝固着亿万年的死寂,弥漫着陈年尸蜡、冷铁锈蚀与菌毯深层腐败后特有的阴湿土腥气,浓烈得如同实质的油脂,堵塞着一切感官。温度恒定在冰点,却带着一种非自然的惰性恒常,仿佛时间本身在此凝固成一块巨大的、冰冷的琥珀。
在这片无垠的黑暗墓穴中,无数巨大的菌棺如同沉睡的远古巨兽,无声地排列着,延伸向黑暗的尽头。棺椁并非木质或石质,而是由高度凝结、缓慢搏动着的青黑色菌蚀肉膜构成,表面覆盖着厚厚的、如同腐烂天鹅绒般的菌蚀苔藓。苔藓缝隙间,粘稠的、散发着微弱磷光的粉紫脓液如同巨兽沉睡中渗出的污秽汗珠,缓慢地渗出、流淌、汇聚。
墓穴的中心,是一个由无数菌棺拱卫的、巨大的青铜圣坛。圣坛并非人工铸造,而是由地底深处的天然青铜矿脉被菌丝蚀刻、扭曲、强行塑形而成。坛体表面布满了不断搏动、流淌着污秽能量的暗青色青铜管道,如同活体的血管网络。此刻,这些管道正以前所未有的频率鼓胀、收缩,发出沉闷如巨兽心跳的“咚…咚…”声,每一次搏动都震得圣坛周围的粘稠黑暗微微颤抖。
圣坛的中心,一个庞然大物正在粘稠的空气中缓缓搏动、塑形。
那是一个接近三米高的青铜母胎。它并非完美的卵形,表面凹凸不平,覆盖着嶙峋的金属化角质层和不断分泌粘稠液体的青铜腺体。构成母胎主体的并非金属,而是高度凝结、如同冷却岩浆般的暗青铜色活体肉块,散发出一种混合了金属腥气与腐败甜腻的亵渎生机。
母胎的塑形已接近尾声。最令人心悸的,是它表面逐渐清晰、凝固的浮雕
一张巨大的人脸,占据了母胎正面近三分之二的面积。
灰白色的皮肤,布满纵横交错的、深可见骨的旧疤痕。左眼的位置,是一颗毫无生气、如同褪色玻璃珠的灰白眼球,凝固着永恒的麻木。右眼,则是一个缓慢旋转、由无数细微银蓝晶体微粒构成的微型漩涡,散发出恒定、冰冷的微光——正是豆芽在坟场之上静坐时,最后残留的面容!
这张巨大的疤痕面孔浮雕,如同一个被强行拓印在活体金属上的痛苦印记,无声地宣告着这亵渎造物的来源与目标。灰白眼球空洞地“注视”着上方的黑暗,晶体漩涡则冰冷地旋转,仿佛在解析着墓穴的法则。
而在母胎的顶部,并非头颅的发际线位置,而是环绕着这张疤痕面孔的脖颈,一道极其微弱、却纯净得令人心碎的淡蓝色光影如同项圈般悬浮着。光影的轮廓是一个蜷缩的、小小的身影,面容模糊不清,唯有那双盈满泪水、充满恐惧与茫然的眼睛清晰可见——囡囡!她最后残存于世间的、纯粹的火种本源烙印!此刻,这纯净的火种残影,却被亵渎地禁锢,成为这青铜母胎孕育之物脖颈上的一道冰冷装饰!
圣坛周围,靠近母胎的菌棺群发生了异变。覆盖棺椁的厚重菌蚀苔藓如同活物的毛毯般卷曲、剥落,露出下方搏动着的青黑色肉膜本体。肉膜表面,无数极其复杂、精密、如同活体集成电路蚀刻而成的暗青色青铜纹路疯狂闪烁、明灭!纹路内部,粘稠的、闪烁着冰冷银蓝光泽的能量流质正被疯狂抽取,如同亿万条细小的血管,将能量源源不断地泵入中心的青铜母胎!
这些能量流质的光泽,与坟场之上晶体树苗同源!正是菌棺群通过窃取的晶体碎屑和豆芽颅骨作为信标,反向抽取的坟场树苗的秩序本源!
能量的灌注达到顶峰!青铜母胎的搏动骤然加剧!表面那张巨大的疤痕面孔浮雕,灰白眼球猛地凸起,晶体漩涡的旋转瞬间加速至极限,发出刺耳的、如同亿万根锈蚀琴弦被同时绷紧的金属摩擦尖啸!
环绕脖颈的囡囡残影,在母胎剧烈的搏动中,那双清澈的眼睛猛地睁大,盈满的泪水仿佛要溢出光影,小小的嘴巴张开,似乎在无声地尖叫!
就在这能量与痛苦共鸣达到顶点的刹那——
圣坛边缘,一具靠近母胎的菌棺肉膜突然剧烈蠕动!覆盖其上的厚重菌蚀苔藓被一股力量由内向外顶开!
一只覆盖着油亮灰黑色角质层、骨节嶙峋的枯手,猛地从肉膜裂口中刺出!
这只枯手,形态与之前在棺椁表面刻画“微笑”的那只完全一致!只是这只枯手的食指指尖,那点原本镶嵌着的、纯净的银蓝晶体碎屑,此刻已彻底消融!取而代之的,是高度凝聚、不断旋转的暗青色能量核心!核心深处,一点微弱的、属于豆芽的痛苦与人性波动的暗红光点,如同被囚禁的萤火,正在疯狂闪烁!
枯手刺出后并未停止,它带着一种新生的、混合了冰冷解析欲与亵渎仪式感的决绝,五根干枯如鹰爪的指骨猛地张开,覆盖着角质层的掌心对准了剧烈搏动的青铜母胎!
掌心皮肉如同活体门户般缓慢蠕动、裂开!裂口深处,并非血肉,而是一片不断旋转的、由暗青菌丝和粉紫脓液构成的微型漩涡!漩涡中心,那点暗红的光点骤然炽亮!
“奉…祭…”
一个混合着枯手自身残留意志与新生活性的、非人的意念,在圣坛上空震荡。
枯手掌心的微型漩涡爆发出强大的吸力!它并非汲取,而是…献祭!枯手覆盖的灰黑色角质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碳化!构成其存在的暗青菌丝网络如同燃烧的导火索,迅速枯萎、断裂!粘稠的粉紫脓液从裂口处狂涌而出,汇入掌心的漩涡!
枯手在飞速地崩解!它的存在,连同指尖那点暗青核心中囚禁的、属于豆芽的人性痛苦碎片,被它自己作为最后的柴薪,狠狠投入了青铜母胎搏动的核心!
“轰——!!!”
献祭完成的瞬间,青铜母胎发出一声沉闷如远古巨兽苏醒的咆哮!母胎表面那张巨大的疤痕面孔浮雕猛地扭曲、凸起,仿佛要挣脱青铜的束缚活过来!环绕脖颈的囡囡残影发出一声无声的尖啸,光影剧烈波动,几乎要溃散!
母胎正面的青铜肉块如同沸腾的岩浆,剧烈膨胀、起伏!覆盖其上的金属角质层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无数细密的裂痕瞬间蔓延!
“噗嗤——!!!”
伴随着一声如同厚重皮革被巨力撕裂的恐怖闷响,母胎正中央、疤痕面孔浮雕的眉心位置,一道巨大的、粘稠的裂口猛地绽开!
粘稠的、散发着强烈硫磺与腐败甜腥恶臭的粉紫脓液,如同高压水枪般从裂口中狂喷而出!脓液中混杂着细碎的、闪烁着暗青与暗红光泽的菌丝碎块和金属化骨渣!
裂口在脓液的冲击下被强行撑开、扩大!
一只覆盖着灰白色菌丝的、纤细却异常有力的手,猛地从裂口深处伸出,死死抓住了裂口边缘流淌着脓液的青铜肉块!
紧接着,是另一只手!
两只手抓住裂口的边缘,用力地向外撕扯!
“嗤啦——!!!”
裂口被彻底撕开!一个身影,带着淋漓的粉紫脓液和粘稠的胎膜组织,如同从污秽深渊中爬出的新神,猛地从母胎裂口中钻了出来!
她站在母胎裂口边缘,粘稠的液体顺着她的身体流淌。覆盖全身的并非皮肤,而是一层如同细腻尸布般的灰白色活体菌丝,紧密地贴合着身体的曲线,散发着冰冷的、非人的光泽。菌丝表面,无数极其细微的、如同活体电路般的暗青色与银蓝双色纹路在缓缓流淌、明灭。
她的面容——
灰白色的、布满深旧疤痕的皮肤。左眼,是一颗毫无生气、如同褪色玻璃珠的灰白眼球。右眼,是一个缓慢旋转、由无数细微银蓝晶体微粒构成的微型漩涡。
正是豆芽的面容!分毫不差!如同坟场之上那个静坐者最精准的亵渎复制品!
只是,这张本该属于豆芽的、布满疤痕的灰白面孔上,此刻却凝固着一种绝对不属于他的表情——一种空洞的、毫无温度的、如同琉璃平原上那些人偶般的永恒安详。嘴角极其僵硬地向上拉扯,形成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凝固的微笑。
而在她纤细的、覆盖着灰白菌丝的脖颈上,一道极其微弱、却纯净无比的淡蓝色光影如同项圈般悬浮着——正是囡囡的火种残影!残影中的小小身影蜷缩着,那双盛满恐惧与茫然的眼睛,此刻正“注视”着下方这个以她父亲面容降世的亵渎存在。
她微微低下头,覆盖灰白菌丝的手指,极其轻柔地、如同抚摸最珍贵的宝物般,触碰了一下脖颈上悬浮的淡蓝光影。那凝固的微笑似乎加深了一分。
“圣…母…”
一个混合着枯手献祭时的意念、菌棺群的冰冷意志、以及一丝微不可察的、属于囡囡残影的纯净频率的合成意念,如同无形的波纹,瞬间扫过整个墓穴。
“嗡——!!!”
十万菌棺,同时发出了超越物理的、粘稠而宏大的精神共鸣!这共鸣并非声音,而是直接在墓穴中所有存在的意识核心轰然炸响,带着绝对的臣服与狂热的宣告:
恭迎…
圣母…
临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