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停雨住时,明月破开厚黑的层云,将银辉铺满山峦城池。
庄闲与姑射仙共骑一马,绝尘而去。
身后紧跟着的是张虎臣、王二彪、铁坝等人。
一路上,庄闲心里越发不是滋味,总觉得有块石头压在胸口。
若不是姑射仙还在身前,他估计会忍不住大吼出来。
直到卫山城下时,看见的是战火的燃烧,喊杀声震天.
放眼望去,无尽的士兵朝着城墙蚁附而上。
远处陈司马只会一波波的士兵冲锋,阵前一个个举盾的士卒,被落石砸得死相凄惨。
而墙顶之上,最为显眼的,便是蒋校尉与方偏将对战。
一枪一槊皆是杀机......
“谢凌云!”
当看见谢凌云被长槊扫开,重重撞在墙上,消失在墙垛之后时,庄闲知道。
地藏营还没有攻破城门。
“庄司马?”
有队率认出了庄司马与姑射仙二人,略显疑惑的喊了一声后。
当庄闲转过来确认时,顿时在后方军阵中爆发出了强烈的呐喊声!
“庄司马到了!”
“是庄司马!”
庄闲挺马上前,冲姑射仙点了点头,从鞍下拿出四个人头,高高举了起来。
“城卫山字营校尉高戒,关字营校尉洪越,勾结北梁先锋拓跋宫耳,已被我军斩杀!”
“人头在此!”
一声暴喝声,震的城楼守军纷纷转头看了过来。
“是...是......”
“真的是高校尉和洪校尉!”
“还有那个鞑子!定然是先锋拓跋宫耳!”
“难道高校尉与洪校尉真的叛变了?我说这段时间怎么没有见到他们...”
“原来是去了北梁先锋营。”
庄闲冷笑,随手将人头抛了起来,几名骑兵纵马上前,一人插上一个,开始在城下驰骋。
“兄弟们,不要被叛贼蒙蔽了!你们身后都是自己的亲人,而你们的属官,想的是把卫山关卖给北梁军。”
“看清楚了!我地藏营要进城与你们一同抵御鞑子,方偏将却让你们与我们拼杀,好便宜北梁的畜生!”
“打开城门!”
“打开城门!”
城下士兵,齐声大喊。一时间城卫兵的拼杀的激情也少了许多。
倏!
噗噗!
两名城卫队率,放下手中的刀,准备让下属去开城门。
等待他们的是,锋利的长槊刺来。
瞬间,两名城卫倒在了血泊之中。
“敌军妖言惑众,敢有动摇军心,擅自开门资敌的,杀无赦!”
见到方偏将果断,将准备倒戈的队率斩杀,其余士兵惊吓的再次拿起了武器。
“杀!”
庄闲见这一计谋只是降低了守卫士气,还没有达到开门的效果。
便坚定的说道:“换马,跟我冲一次城门如何?”
姑射仙脸颊绯红,手上用劲,整个人直接跳了起来。
恰好落在不远的一匹战马之上。
“张虎臣何在!”
张虎臣纵马向前:“属下在。”
“放响箭,展令旗,整队准备冲进城去。”
“诺!”
随后在众人亢奋的眼眸中,张虎臣从怀中,拿出了一只响箭,拉弓搭箭,直接射向了天幕。
咻!
嘣-嘣!
响箭窜到顶时,竟是连着响了两声。
姑射仙挺起胸膛,单手提枪,侧脸看向庄闲:
难道他有什么安排?
来到城下,她也感受到了,战场上的肃杀气息。
而且自己这一方,所有攻城器械竟皆被毁去。
留下的‘残躯’上,能看见一块块硕大的石头。
姑射仙搞不清这些石头,是怎么砸下来的,但是看现场废墟一般的情况,更有一具具残缺的尸体,躺在地上。
她就知道,当时的攻击有多震撼。
感受着庄闲身后这三百多名骑兵的振奋之情,姑射仙心里对他的看法,完全改了过来。
四百人不到的队伍,痛歼四千北梁军,虽然不是全歼,但能将对方击溃,杀死杀伤三千余人。
这放在大宣的战争史上,是绝无可能发生的一件事。
这一切竟是在他的前后调动下,两个时辰之内,轻而易举的实现了。
若不是看着他一步步成长,姑射仙都要怀疑,这小子是哪里来的军伍老登。
“难怪跟过他的士兵,都这么崇拜他。”
姑射仙能感受到,只要庄闲长枪所指,哪怕是龙潭虎穴、刀山火海,这帮莽夫都敢立马闯上去。
“两响吗?”
“城门未破...你要如何攻城?”
不是她有心怀疑,而是不知道庄闲有什么办法,能打开城门。
时光一分一秒的流逝,有些憋不住的姑射仙,想要上前询问,在见到他满脸坚定的神情后,打消了想法:要不再等等?
下一刻,一声剧烈的响声轰然而起。
轰!
啪嗒!
一声如晴天炸雷的动静,在城门位置传出。
顿时地动山摇,狂风扑面而来。
呼!
一股浓烈刺鼻的硫磺味,疯狂的钻入所有人的鼻腔之中。
等到大家回过神时,只见卫山城城卫口,鼓出一股浓密的黑烟,直接升上半空之中。
而留下的是一地残破、焦黑、面目全非的城卫尸体。
庄闲高举炮烙枪,直指城门:
“儿郎们,随我冲进城门,诛杀叛贼!”
“杀!”
下一刻所有骑兵,皆是振奋的举起长枪、斩马刀,双脚疯狂的夹着马腹,跟着庄闲冲了出去。
“杀敌!”
“冲啊!”
姑射仙一脸惊恐:“这是巫术吗?”
这一声震天响,惊的陈司马及其属兵皆是一震。
当看见城门口升起的浓烟,亦是目瞪口呆。
也不知道是谁大喊了一声:
“城门破了!”
“是庄司马!”
“跟着庄司马冲啊!”
城门破了?
下一刻,庄闲便率领骑兵一路朝着城门冲杀了进去。
“杀啊!”
庄闲冲进城门,但凡见到喘气的,皆是一枪刺死。
视线迅速扫过城门口,在远处的巷道口,见到了一个身影,正在弓着腰,猛烈的咳嗽。
“司马!”
那男子感知到了目光,看到庄闲时,大声喊了一声。
随即便朝他跑了过来。
来人年纪不大,面容黢黑,不知是皮肤本就生的黑,还是被浓烟熏出来的效果。
“卫荣!干得好!”
“嘿嘿...”
“你这个量有点大啊!”
“我怕威力不够,把所有屯下来的材料都灌了。装了满满一推车。”
庄闲大喜,抽出腰后点刚刀,抛了过去:“这把刀你拿着,随我去杀偏将!”
“诺!”
刀一上手,就感知到这把刀不是凡品。
“好刀!”
卫荣喊了一声,紧跟着庄闲冲上了城楼。
律律律!
庄闲纵马直接踏上了城墙之上,长枪挥舞间,刺翻一片城卫。
而更多的城卫,被卫荣的那一车撼天雷,震的心神不宁,又见庄闲纵马上城,威风凛凛。
一时间都超边上躲闪。
“让开!”
庄闲怒喝一声,竟是直接朝着方偏将冲了过去。
“贼将受死!”
方偏将大惊,挥开长槊朝着庄闲打去。
当!
蒋校尉双手执枪,立于侧边,直接挡住了。
轰!
眨眼间,那还来得及躲闪。
庄闲直接纵马撞了上去。
嘣!
方校尉被撞飞三丈有余,倒地时,牙关一咬。
竟奋力将手中长槊,掷了出去。
倏!
眼见杀机至。
庄闲扯紧缰绳,将战马拉了起来。
律律律!
落地时,庄闲两步冲了上前,一枪插向了方偏将!
“慢!”
噗呲!
这一枪直接插进了对方的肩膀,将其钉在了墙角,无法动弹。
蒋校尉上前:“不能这样杀!他是朝廷册封的偏将。需要将事迹承上去,有兵部处理。”
将长枪背在身后,上前按在庄闲肩膀上,怕他冲动:
“若是杀他,从此军方将留不得你。”
庄闲眼眸冒出火来,却也能分的清轻重。
若是这种情况下,方偏将都能逃脱审判,大宣离覆灭也就不远了。
“城破了!”
一声洪亮的暴喝声,从城下传来。
但凡是地藏营的士卒,都知道这是陈司马将令:
“夺城!今日只擒贼将,城卫放下武器投降者,免死!”
“投降者,免死!”
最先放弃抵抗的,便是城墙之上的两千多守卫。
毕竟士气就不稳,心里也怀疑方偏将这些人,真的与北梁勾连。
而且现在,方偏将重伤被擒,地藏营蒋校尉立于城墙之上。
城门已经被炸开,地藏营的其余军伍都开始陆续夺城。
这一战已经没有了,拼命死守的目的。
铛啷啷...
也不知道是谁先丢下了手上的钢刀,下一刻成片的武器,竟皆丢在了地上。
从城头开始,一传十十传百,直到所有的城卫都将手上的武器丢掉,单膝跪地,接受俘虏时。
整个卫山城关,爆发起了洪亮的喊声:
“喝!”
“赢了!”
“我们赢了!”
“地藏营威武!”
“方校尉威武!”
“庄司马!”
“庄司马无敌!”
......
声浪一阵又一阵,从城楼开始,传遍整个卫山关。
姑射仙、张虎臣、二彪子、铁坝,皆是冲上了城头。
庄闲在众人簇拥下,走到了谢凌云身前。
“闲哥!我们赢了吗?”
庄闲露出一抹微笑,重重的点了一下头:“赢了!卫山关夺下来了!”
“那就好,那就好。”
庄闲见到谢凌云双目竟然开始噙泪,显然心里有着非常重要的事情放不下:
“怎么回事?”
“我听说你咬死了一个千夫长,还换了一个绰号?叫恶来......”
谢凌云双眸渐渐无声,只是点点头,表情越发悲伤。
咯噔!
庄闲蹲在地上,朝后冲一名亲卫使了眼色。
那亲卫一脸凝重的上前,蹲在庄闲耳边轻声的说着,时而抬起手指向远处,被方偏将摔死的谢天九。
等到亲卫离去时,庄闲双眸已经充满了血丝。
伸出手将谢凌云扶正:
“告诉我...你怎么想的。”
谢凌云一脸苦涩,只是摇头,紧咬着牙关,脸上已是躺满了泪水。
“我们是兄弟!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说完猛地站起来,转身朝着方偏将方向走去。
不管谢凌云想不想说,或者想不想做。
他都不会逼迫他再去表态。
有的事,在心里,只要你同理了,那就去做就是了。
庄闲没那么多政治性的脑子。
他只想做自己觉得对的事。
“庄闲!”
“司马!”
“司马不可!”
有人上前想拦,却不敢阻挡。
连最近的姑射仙都抬起手,却始终不敢拉住他。
蒋校尉转身挡在了他身前:“庄闲,庄司马!结果是一样的,杀他不值得,你放心,兵部绝不敢偏袒。”
“若是动手,从此,你只能......”
“只能放弃现在的身份,隐姓埋名了!”
“这样真的不值得。”
庄闲伸手,卫荣上前,将那把点刚刀递到了他的手上。
“有的事,值不值得,只有自己知道!”
“我或许会失去这一切......
失去自己的身份,失去自己的权利,失去大好的前程!”
庄闲挽了一个刀花,将钢刀背在了身后:
“然而这一切,真的是自己想要的吗?”
“有的时候,我不想去管军律如何!
不想管司法如何!也不想去管上面那些官老爷想法如何。”
“我只知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庄闲绕过了蒋校尉,一步步走向方偏将:
“你很强,也很会想。或许你的选择是对你最有利的,对那帮尸位素餐的老爷最有利的衡量。”
“但是你知道我怎么想的吗?”
方偏将耷拉着眼,冷笑一声,缓缓闭上了眼。
他不是对生命释然,而是见到了庄闲眼里的杀机,那种漠视苍生的杀机。
“我只想替我的兄弟报仇,报他的杀父之仇!我只管杀仇人,哪怕身后洪水滔天。”
倏!
所有人都看向这边,都屏住了呼吸,静静地生怕错过一丝一毫的动静。
唉!
一声冗长的叹息声,从蒋校尉口中传来了出来。
下一刻,一道寒芒划过,似蛟龙出海,破开夜幕,又隐于苍穹。
噗!
血液喷出三丈高。
庄闲刀身一挑,方偏将的头颅落下时,正好被他扯住。
在众人惊骇、振奋的眼神中,庄闲转身走向了谢凌云。
半蹲下来,将头颅放在他的身旁,露出了一丝笑意:
“兄弟,这颗头给你去祭奠亡父!”
此刻的所有人,心里都憋了一口气,将手背的青筋竟皆胀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