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明琛脸色暗沉，好一会儿才侧目看向陆章泽：“你骂她了？”
陆章泽没应，长指伸进上衣口袋里想掏根烟，没找到，装作不经意扯扯衣角。
陆章泽的这一反应被许明琛先入为主的认为自己猜对了，“你他妈那破嘴能不能有点分寸？”
某位没分寸的顾姓男子默默移开了视线，他只是小小的关心了一下妹妹而已，应该不算骂吧？都没动手，已经很有分寸了。
陆章泽往后靠靠，半身陷在沙发里，指尖来回摩挲，语调漫不经心：“你有分寸，人不照样被你气走了？”
别看陆章泽现在稳如老狗，心里还是会止不住的慌乱，他承认车上那些话确实是情绪失控之下说出来的，平静之后才默默跟着顾之意的身后。
顾之意一旦情绪上头说什么都听不进去，他想道歉也得等她缓一会儿，不然只会适得其反。
莫子婧默默的看着兄弟俩互怼，顾之意被许明琛训那会儿，她也不好插话，只能说服许明琛控制一下情绪。
“你们吵吧，吵不明白滚出去打一架！”
懒得听他们废话，莫子婧拍开许明琛横在茶几和沙发中间的腿，离开客厅，转身进了电梯。
“那个……我好像还有点事，先走一步！”顾明宇见情势不对，悄摸地在沙发上往边缘处挪动屁股，低着头随时准备跑路，经过顾今安身边时，心下一想，毕竟是亲表弟，哥救你一回：“顾今安，咱俩一块儿！”
拽着顾今安还没跑两步路，身侧两道阴恻恻的嗓音同时响起：“站住！”
阴风阵阵，又是挨骂的一天！
顾之意气急跑回了自己的卧室。
这是之前许明琛置这套房产特意为她留的一间房，内饰装修全是按照她的喜好，淡黄色系的风格，双层薄纱遮掩去夏日灼热的阳光，飘窗上整齐摆放着各式各样的布偶娃娃，全是从小到大哥哥们接送她放学时准备的。
她推开门就趴在床上，拽过一个枕头枕在脸下，哭了几分钟哭累了，有些闷，侧头压在枕头上，细细抽泣，慢慢的声音越来越弱。
等到莫子婧上来想要安慰她时，只听见她平稳温和的呼吸声，因哭泣涨红的脸蛋上还遗落几行泪痕。
莫子婧没忍住，轻笑一声，还是她心大，刚跟她哥闹一顿，转头就能呼呼大睡。
御城一品室内常年保持在适宜温度，夏日炎热，空调吹久了难免身子发凉，没叫醒她，莫子婧慢慢搭上顾之意的胳膊探了一下温度，有些凉，扯过单人沙发上的薄毯披在她的身上。
帮顾之意盖好毯子后，莫子婧退出房门，轻轻握住把手，转身碰见刚刚还在争执的兄弟俩。
“睡了？”
顾之意就是个小孩脾性，饿了就要吃，哭完倒头就睡，心大还装不住事，打小就这样式儿的，大家都已经对她了如指掌了。
听见陆章泽这么一说，莫子婧轻轻点点头，抬起眸子凝视着眼前的两人，忍不住调侃：“你俩打出胜负了吗？”
许明琛瞧着莫子婧这一副憋着坏的笑，心里挤压的乌云终于散开些，清冷矜贵的黑眸透着漫不经心：“舍不得让你心疼。”
莫子婧眉梢一提，什么意思？真打起来了？
陆章泽轻瞥嘴角，淡淡扫视一眼许明琛这不值钱的模样，轻嗤一声：“没出息！”
“你有出息还不是没老婆？”许明琛反呛，丝毫不在乎陆章泽说的，反而有些洋洋自得。
许明琛：我没出息，但我有老婆！
陆章泽：………
莫子婧闻言，脸颊微微泛红，什么老婆？都还没结婚，私底下叫叫没关系，明面上她可没那么厚脸皮，故作沉静，压着嗓音说：“谁吵醒谁哄啊！”
里边那小祖宗哭了闹了好哄，可一旦被吵醒了闹觉，那可就不是哄哄这么简单了。
陆章泽无语，一把推开许明琛就进了房间：“说得好像你们哄过一样！”哪一次不是他哄的？
以前许明琛和霍钧霆根本没耐心哄顾之意，方式往往简单粗暴，就是一个劲儿的砸钱。利诱不管用，就来威逼。吃软不吃硬的某人还没等哥哥们发后招就老实了。
顾明宇呢，是真的粗暴，惹毛了顾之意，就伸手让顾之意咬一口，咬完就消气。不过顾之意咬的也不深，纵使赌气也只是轻轻一口，印子还没留就松口了。
在陆章泽面前呢，顾之意还没等被哄呢，他一开口，她就自顾自哄好一半，再到他轻声细语的跟她讲道理，道理她一般情况下是听不进去的，但只要是他，她就特别好哄。他会带她去跑马，赛车，露营，在她情绪稳定后慢慢引导她，轻哄她。
至于莫子婧和许之言，顾之意从来不会跟姐姐们乱发脾气，在姐姐们面前就是活脱脱一个烂漫可爱小女孩。
剩下那个顾今安，气性就跟顾之意一样一样的，吵吵闹闹的谁也犯不着哄谁，彼此给个台阶就蹦蹦哒哒下来了。
——
蓝山会所包厢。
从顾之意被她哥带走之后，裴闻晏就开车来了这，坐了也快两个小时了，一句话也不说，酒倒是一杯一杯往肚子里灌。
霍瑾毅实在看不下去裴闻晏这副鬼样子，取下嘴边的烟弹开，起身夺下他的酒杯：“别喝了！”
裴闻晏眼尾泛红，酒意上头，推开挡在身前的霍瑾毅，怒斥一声：“给我！”
霍瑾毅按住裴闻晏拿酒杯的手，沉冷的嗓音落下：“你到底在怕什么？一个女人而已，至于让你喝成这样？”
“她知道了！她知道了，她不会原谅我了！”拿不到酒杯，反被霍瑾毅一推，裴闻晏顺势倒在沙发靠背上，垂下头，丧气地喃喃自语。
顾之意被保护的太好，心思单纯直接，也不知那句“合谋”是她情绪上头说出的还是知道了什么。
霍瑾毅把酒杯往桌上一甩，也不管碎没碎，“许明琛都查不到的事儿，她能知道什么？”
霍瑾毅想不通裴闻晏为什么会看上顾之意那样一个稚气未脱，鲁莽蠢笨的女人，除开她的身份地位，她有哪一样值得他为她买醉？
骄纵蛮横，成天惹是生非，要不是冲他和裴闻晏的交情，就算她是皇室公主也少不了被他整顿。
“你家老爷子不是为你求了婚约？既然担心有变数，不如就坐实了婚约一事，将她绑在你的配偶栏上，到时候你们就是真正的一家人，还怕她追究什么？”霍瑾毅自诩不是什么心胸开阔的正人君子，一而再再而三地对顾之意容忍，无非是看在裴闻晏的份上。
裴闻晏苦笑一声：“她不会同意的，说不定知道了又会好长一段时间不理我了！”
表面上他装作一副什么都志在必得的样子，可一直都知道，顾之意喜欢的不是他。
霍瑾毅扣开火机，微微低头点燃一根烟，嘴角勾起一抹邪笑：“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裴闻晏仰头靠在沙发上，一只手搭在额前，不免心中苦涩：试试吗？哪怕她心里腾出了他的位置，要是知道了他做的那些事情，他们还会有可能吗？
——
顾之意醒来已经是两个多小时之后了，迷迷糊糊中闻到了熟悉的红烧排骨和油焖大虾的味道。
从床上爬起来，顾之意揉揉眼睛，发现她的好弟弟正在她床位处的专属小桌上吃着呢。
顾之意拽起把身侧的娃娃就砸，站起来就是一顿输出：“顾今安，你要死啊，家里没餐厅吗，你跑我房间吃饭！”
顾今安自觉挡下玩偶又故作投篮的姿势把娃娃丢到他姐的床头，抬眼瞥一眼他姐，心想：不把饭菜端上来你能醒？按照顾之意那起床气，估计又得是逮着他打一套拳。
他不以为意地剥虾放进右手边的空碗里，语气很平淡：“顾之意，我劝你现在好好跟我说话嗷！”
顾之意上去就是一脚踹到顾今安小腿，“我给你脸了是吧！”
顾今安举着油乎乎的手毫无威力地指着顾之意恐吓道：“吼，你再踢我一下试试！”
“威胁我？你也来威胁我？”
换来的就是他姐的一顿狂踢乱踹。
不过顾之意那小胳膊小腿儿的能有多大力气，加上又是光着脚，踢在身上就跟挠痒痒似的。
顾今安将剥好的虾往顾之意面前一推，伸手一把就将气势汹汹站着的顾之意拽下来坐在床边，说：“快吃，吃完走了。”
顾之意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盘腿坐在床尾，拿过顾今安递过来的筷子，“去哪？”
“陛下有旨，顾氏之意口出狂言，现贬去边境苦寒之地戍守，不立军功不得归朝！”
顾之意嘴里塞满虾仁，说话含含糊糊的：“大胆，假传圣旨，小心我到陛下面前参你一本！”
见顾之意恢复了精气神，顾今安收起心嬉皮笑脸，开始翻旧账了：“顾之意，你说咱俩关系是不是最好？”
话题转变的太突然，顾之意有点懵，点点头：“那当然是啊，谁让你是姐姐最爱的弟弟呢～”说着还故意伸出手像只小招财猫似的摆摆。
说是这么说，她头可抬都没抬一下，光看碗里了。
“那你为什么昨天晚上出卖我？我拿你当亲姐，你拿我当表弟？”
顾之意可不敢认同后半截话，顾今安这小子也是个犟脾气，从小干啥都挨着顾之意一起，那可是拿她当亲姐姐的，谁要是说什么他俩是表姐弟，他能直接给人揍进医院。
顾今安小时候还撺掇他爸把顾之意抢回来，要不就给姑姑当儿子去了。后来还是他妈说顾之意就是他亲姐姐，不然怎么会长的挺像？
都说外甥像舅，顾明宇顾之意兄妹俩长的就特别像顾崇明，而顾今安也长的像他爸，这么一来姊妹几个长相上也有点相似，这才把顾今安给唬住了。
顾之意反驳道：“那你不也抛弃我了？再说了本来也不是我干的，我还没跟你算账呢！”
“那，我晚上给你发消息怎么不回我？”
顾之意头也没抬，倾身在桌面啃起排骨来：“手机关机了，没看见！”见顾今安剥虾动作停了，又催促道：“手别停，快点剥啊！”
顾今安很无语。亏他还记着她的叮嘱，想着给她找包包，她呢不仅抛下他跟着三哥出去玩，还电话不接，消息不回的，顾今安委屈但是不敢说，静静剥起虾，啥也不说了，房间突然安静下来了。
好一会儿没等到顾今安开口，顾之意盯着他剥虾的手，隐隐感觉这小子生气了，嘿嘿一笑，手肘撑着桌面，开始哄弟弟了：“顾今安，你生气了？”
顾今安没应。
“别生气嘛，我昨天晚上手机真关机了，没有故意不理你。”顾之意放下筷子，伸手想往弟弟头上摸一摸，被避开，“姐姐最爱你了～”
顾今安微微偏头，故作嫌弃：“你手上全是油，别给我发型整乱了！”
“顾之意。”陆章泽刚站在门口就看见这一副姐弟情深的场面，对谁都笑，就对他爱搭不理的，心里又酸了。
顾之意收回手，脸一下子就耷拉下来了，往门口一瞪：“干嘛！”
“顾今安，出去玩！”
像是小时候那样，陆章泽将顾今安当不谙世事的小孩打发出去，顾今安瞥见姐姐点头的动作，脱下沾满油污的手套，走了出去。
门没关，陆章泽径直走进去，抻了抻衣服坐在单人沙发上。
顾之意没抬眼看他，自顾自吃着饭。
他不开口，她也就不找话说。
陆章泽静静坐在沙发上看着眼前的人，小嘴吃得鼓鼓的，黑睫遮挡住乌亮清透的眸子，几缕碎发因着刚睡醒的缘故垂在额前，借着窗边透进来的微风时不时扫过眉眼。
她被碎发惹得烦了，手上又不得空，摇头晃脑的。
他起身从她梳妆台上随意找了个小鲸鱼发夹，靠近她身侧，温柔地将碎发拨到一侧夹上去。
顾之意瞥见他的动作，没抵抗，而是任着他为自己夹头发，两人之间熟稔自然，一如从前。
“还生气吗？”陆章泽见她吃得差不多，帮她夹好头发后又从桌上抽出顾今安早就准备好的纸给她擦嘴。
“气呢！”顾之意没有就着他的手擦嘴，而是接过纸巾往嘴边自己擦。
她扬起小脸，故作生气的模样，落在他眼中极度可爱纯粹。
“那哥哥给你道歉，对不起，不应该凶你的，你原谅哥哥好不好？”陆章泽低下头，温和平静的口吻向她说着。
“不！”顾之意撇着嘴，被几个人好一顿训斥，这么简单一句话就想和好，想的美呢。
她以前也没少跟霍瑾毅冲，也没见二哥发什么大火，今儿一个接一个，训得她委屈死了。
“意意，今天是哥哥太着急了，说话语气不好，哥哥给你道歉！”
“但是哥哥也是因为担心你，你说你以前也撞过霍瑾毅，他一缺德玩意儿，伤了残了跟我没有关系。”
“你不一样，你对哥哥来说很重要，你的安全是第一位，你不应该拿着自己的安全去开玩笑的。”
“哥哥承认四年没有陪着你，突然间对你说那些话你会不适应，哥哥为自己的冲动给你道歉。”
“你长大了，做事也有自己的想法，自己的原则，哥哥不是说让你做事考虑我们，只是希望你做任何事首先是要保护自己，不要让自己遇到危险。”
陆章泽定定地注视着她，眼神认真且富有热忱，她随性惯了，做事不喜欢瞻前顾后，没关系，他们会给她处理。
但是她不知道，在得知她出事那一刻，他有多慌多害怕，几乎是踩着交通限速边界开的车。
见到她的那一刻，看到她没事，心才放回肚子里。
这一次，不似许明琛说的以往那几次，裴闻晏开的车又猛冲击力又大，饶是霍瑾毅改造过的车，也被撞出一个大坑了
陆章泽说完，不知道从哪掏出一个小首饰盒，递给顾之意，“打开看看，哥哥给你的道歉礼物。”
顾之意心里闷闷的，说不出来怎么了。
想到了以前，一次周五，本该是陆章泽去接她放学的，临时有事便和霍钧霆换了班。
那天顾之意兴冲冲从学校跑出来看见的不是陆章泽，而是倚着跑车车头恣意吞云吐雾的霍钧霆，脸部表情瞬间多云转阴。
霍钧霆多贼一人啊，老远就看见他妹那比翻书还快的变脸，大步跨上前，一只手就提溜住他妹的脖颈，语气冷冰冰的：“你个小没良心的，哥来接你还敢给我摆脸色？”
那次也是顾之意记忆中唯一陆章泽对她失信，事后他也是像今天一样软着语气，耐着性子哄她，跟她道歉，又送她礼物给她赔罪。
顾之意眸色暗下去，心头有些酸涩：“我不是小孩子了。”不需要依靠礼物来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