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延吉死死地盯着王承曦手中那柄寒意森然的法剑,面上惊怒交加,颤声道:
“炼气巅峰!阁下出身青云王家,莫非……意欲联合褚家,干涉族内事务,乃至强夺我萧家基业不成?”
王承曦手腕轻旋,剑光一敛,青锋斜指地面,凛冽寒气犹自不散,他轻笑一声,朗声道:
“这位长老,此言未免太抬举你萧家了,这等蝇营苟且之所,若非沾些家事因缘,即便白送于我王家,亦嫌污了耳目清誉。”
他的语声不高,却清晰地贯入在场每一人耳中,萧延吉脸色霎时铁青,紧按着兀自震颤的手臂,唇齿翕张,竟是一时语塞。
方才那看似随意实则摧枯拉朽的一剑,已让他清晰无比地体味到境界间的天堑与无可匹敌的碾压。
旁侧,褚世荣一直静观其变,此刻方缓步上前,拱手道:
“大长老且莫忧惧多虑,褚某与我这贤侄此来,纯属私务,断不代表两家意志,实为几桩亲眷旧事,恰与贵族有所牵连,褚某不过念及昔年与萧家数面之交,顺路做个引见罢了。”
王承曦的目光重新锁定那如坐针毡的萧禄平,寒声道:
“萧家主,我且问你,冯乌两家宵小在你萧氏布坊滋事逞凶,殴打羞辱在先,更于光天化日之下,悍然打杀一介手无寸铁的妇人,众目睽睽,你身为萧家之主,是如何处置的?”
“尔等不敢与冯乌两家结怨,从而刀刃向内,将人草草下葬,甚至连块像样的碑文都未曾安置,莫非那被害之人,非你宗谱所载之族亲?”
廊外,那些原本沉迷于养神散虚妄幻境中的子弟,亦被这惊变牵动,远远聚于廊柱之后,探头探脑向内窥视,脸上迷醉之色尚不及褪尽,便已化作茫然与惊骇。
萧禄平脸上血色尽失,枯唇哆嗦不止,喉咙咯咯作响,却吐不出半个字,那枯瘦如爪的手下意识又要向怀中探去,欲要寻那销魂蚀骨的小瓶了作慰藉。
“够了!”
一声低喝骤然在厅堂炸响,众人惊愕侧目,只见那始终垂首默然的萧景山,霍然抬起了头颅。
他双拳紧握,指尖深陷掌心,鲜血无声渗出,骨节因极致的愤怒与屈辱而咯吱作响。
常年累积于旁支身份,饱受克扣打压的愤懑,在发妻惨死无人问津、自身受尽折辱的积蓄下,在目睹家族高层丑态毕露之际愤然爆发。
他那双惯于掩藏恭谨卑微的眸子,此刻却无视了嫡庶尊卑,死死钉在萧禄平的脸上。
“家主,三公,诸位长老,那被活活打死的妇人……正是我萧景山的结发之妻。”
“她虽非修士,仅是一介凡人,可不却同样入了族谱,是与我萧氏血脉相连的族人。”
萧景山转身,望向萧延吉,沉声道:
“我曾在宗堂长跪不起,只求家族为我妻子讨回一个公道,哪怕……哪怕只是由家族派人上门质问一句,讨个说法……”
萧景山猛地上前两步,炼气八层的气势轰然爆发。
“可您呢,您避如蛇蝎,更是亲口训斥,为一凡俗女子,不可因小失大,徒惹强敌,危及家族大局。”
他环视着面色阵青阵白的长老们,看着瘫软的家主,看着那些往日高高在上、此刻却眼神闪躲的面孔,讥讽道:
“可何为大局?是尔等藏身这镜湖峰中醉生梦死的大局?还是我等旁支生死贱如草芥的大局?”
萧景山颤抖着伸出手指,指向瘫软的家主,指向脸色阵青阵白的长老们,低声喝道:
“若非今日……吾婿执剑登门,你们是否还打算缩在这龟壳般的破烂阵法之内,沉溺于那腐骨蚀心的养神散中,继续装聋作哑?任由我萧氏一族之尊严,被冯家、乌家乃至更多的家族踩在烂泥里反复践踏?任由每一个萧氏子弟走出门去,遭人唾弃指点……”
萧景山这压抑半生,一朝爆发的血泪控诉,其带来的冲击,甚至远超王承曦那赫赫威压。
场中诸多非嫡系的执事、弟子,目睹此景,感同身受,眼中已流露出难以抑制的悲愤与不甘。
萧延吉面色铁青,萧景山这一闹,等于将那层遮羞布彻底撕碎,将家族内里最腐朽肮脏的疮疤,血淋淋地暴露于所有族人眼前。
他冷冷抬眸,厉声喝道:
“狂妄悖逆!萧景山,谁给你的狗胆,竟敢如此公然诘问顶撞尊长,家族深意,关乎百年兴衰,岂容你一介卑贱旁支妄议,还不给我跪下领罪!”
“旁支?”
王承曦一声轻蔑的嗤笑,截断了萧延吉色厉内荏的呵斥,笑声中尽是嘲弄,他微微摇摇头,轻笑道:
“原来在这等日暮途穷、朽败不堪的萧家,还妄谈什么嫡庶之分?我倒是好奇,诺大一个萧家,除却你们那位筑基老祖,还有几具能战的躯壳?”
“观你年岁气息,怕是大限将至,没几年好活了吧,难不成是要靠你?”
王承曦顿了顿,冷冽的视线扫过廊外那群眼神迷离、气息虚浮的年轻子弟,继续道:
“还是……靠这些被养神散蚀尽筋骨、耗干元阳、斗志尽消的所谓修士?”
“你!”
萧延吉被他正戳痛处,瞬间涨红了老脸,胸膛剧烈起伏,竟是一时语塞,寻不出半句有力的辩驳。
他岂能不知家族积重难返,如同朽烂巨木般的窘境,只是他长久身处高位,被奉承包裹,哪里还有半分刮骨疗毒、壮士断腕的魄力与血性。
整个萧家,便如一艘千疮百孔的巨舰,从顶至底,俱已朽烂,人人都在竭力抓握那最后一点既得的浮沫与虚幻的快意。
厅堂之内,空气彻底凝固,沉重欲滴,唯有烛火摇曳,投下幢幢魅影。
萧禄平瘫在座中,形同槁木死灰。
萧延吉强抑着震怒与惧意,却再不敢妄动。
其余长老更是噤若寒蝉,廊下的弟子们面面相觑,死寂之中,只余一种茫然在无声蔓延。
王承曦无视众人脸上变幻的复杂神色,沉声道:
“今日,萧家若给不出一个让我等满意的说法,我不介意帮萧家好好肃肃家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