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炉边的人间史话
锁灵阵的光网里,丹炉“咕嘟咕嘟”熬着药汁,明月忽的把蒲扇一收,丹香里荡开串笑声:“对了清风,你刚偷看水镜,现下凡界到底是啥朝代了?”
清风正拿帕子擦水镜上的云纹,闻言指尖顿了顿,镜中雪狐歪头瞧他,尾巴扫得银杏叶簌簌响。他眨眨眼,指着镜面里青虚山道馆的飞檐:“我瞅着道馆里的楹联、百姓穿的衣衫,像是明朝那阵子。”
“明朝?”
明月凑到水镜前,丹炉火光映得他眼瞳发亮,“咱师父当年在终南山采药时,听凡人说过这朝代。听说开国皇帝原是天上一位神仙该下凡的活计,可那神仙嫌人间帝王累,推三阻四的,最后不知谁接了这差事,赶跑元朝逆贼,才建起这明朝。”
说着,他忽的想起什么,扇柄戳了戳丹炉边的云砖:“你记得不?这明朝还遭过瓦剌入侵,后来靠和亲才消了战火。如今凡界没大规模仗打,倒也太平。可师父下界是去救人?救人该是南海观音的活计呀,师父向来管的是炼丹、守道场,怎会亲自动手揽这差?”
清风擦水镜的动作慢下来,帕子上的草药香飘进丹香里。他望着镜中雪狐的薄痂,声音轻得像丹炉滴落的药汁:“师父向来护短,人间那些凡人,许是和道馆里的阿娅、老道长有牵连?你瞧水镜里,青虚山的石阶染血,阿娅命悬一线,师父定是放心不下。”
话落时,丹炉嗡鸣突然重了几分,光网符文闪烁得厉害,像有双眼睛在云端张望。明月被这异动惊得后退半步,蒲扇上的蓝布条甩成道弧:“师父这一遭下凡,怕是要搅乱天规边界。救人的活计,天庭里定有议论,咱师父……”
“嘘——”清风猛地捂住他嘴,水镜里雪狐的尾巴僵成根银锥。镜中画面一转,青虚山道馆外的银杏叶突然疯狂打转,石阶上的青苔竟渗出淡淡血色。
明月挣开他手,蒲扇“啪”地拍在丹炉上,丹香溅得老高:“你听!师父的声音!”
丹炉嗡鸣里,隐隐约约有熟悉的调子穿透锁灵阵,还是师父炼丹时总哼的那曲,却掺了几分人间的急切。清风贴着水镜细看,青虚山道馆的铜铃突然炸响,锈迹斑斑的铃舌疯狂摇晃,竟在云气里拼出几个扭曲的字——“救”“人”“天”“规”。
“糟了!”明月抓起蒲扇就往光网撞,符文烫得他手背发红,“师父这是要和天规对着干!凡人的命,怎能由天庭说了算?可师父一介炼丹仙,怎敌得过天条……”
话未说完,水镜“哗啦”碎了半面,镜中雪狐嗷呜一声跳进碎光里,青虚山的云气裹着鲜血涌进玉虚宫。清风踉跄着扶住丹炉,炉里琥珀色药汁溅到手背,烫得他猛地回神:“明月,师父教过咱们,‘丹成非为己,渡人方是真’。师父守了千年丹炉,如今为凡人破例,咱们……”
“咱们帮不了!”明月红着眼眶拽他往殿外跑,光网却像铜墙铁壁,推着他们往丹炉挪,“锁灵阵是师父亲手设的,咱们越界半步,就是违了师命!可看着师父……”
丹炉的嗡鸣突然化作龙吟,炉盖“轰”地弹起,九转还丹的药香冲天而起,竟在云气里凝成幅人间图卷——青虚山道馆的残垣、阿娅的血痂、老道长临终的笑,还有瓦剌铁蹄踏碎的山河,都在药香里清清楚楚。
清风盯着图卷里瓦剌入侵时百姓的哭号,帕子“啪嗒”掉在云砖上:“明月,师父炼丹,原是要渡这人间苦难。天规是死的,人是活的!当年九转还丹能镇瑶池寿宴,如今为何不能救凡人一命?”
明月攥紧蒲扇,扇叶上的蓝布条被丹香浸得发软:“可南海观音都没插手……”
“观音菩萨管普度,师父管的是‘渡’的法子!”清风突然扑到丹炉边,抓起炉中玉碗就往光网泼,琥珀色药汁浇在符文上,“滋滋”冒起青烟,光网竟裂开条细缝,“你看这药汁,本是给王母寿宴的,可人间需要它救命!师父敢破阵下凡,咱们就敢……”
话没说完,光网的反震把他掀翻在地,玉碗碎成几瓣,药香却顺着裂缝往外钻。明月冲过去扶他,指尖触到丹炉滚烫的炉壁,忽的笑了:“你记不记得,师父说过‘丹香能通三界,心诚可破万法’?”
他把蒲扇往丹炉里一塞,拽着清风的手绕着丹炉转圈,丹香卷着硫磺气往光网扑,符文竟开始松动。水镜里的人间画面突然翻转,南海观音的莲台在云端若隐若现,净瓶里的杨枝甘露晃了晃,似有深意。
“师父救人,观音菩萨未必会拦。”清风抹了把脸,丹香呛得他直咳嗽,“天规是护三界平衡,可凡人的苦难,也是三界的伤。咱们帮师父把丹香送出去,让这九转还丹,真的‘九转’救人间!”
明月咬咬牙,把蒲扇缠上蓝布条,和清风一人抓着丹炉耳,一人捧着药汁碗,丹炉的嗡鸣里,他们绕着光网跑成道光圈。符文闪烁得愈发厉害,像无数双眼睛在瞪视,可丹香卷着“渡人”的执念,硬是把锁灵阵撕出条缝——
药汁泼出去的瞬间,云端传来声熟悉的叹息,像师父炼丹时看火候的无奈。水镜“嗡”地恢复完整,镜中青虚山道馆的铜铃突然不响了,雪狐叼着片银杏叶,蹲在道馆门前,尾巴尖沾着的血珠,正慢慢凝成颗还丹。
明月和清风瘫在云砖上,丹炉还在“咕嘟”响,光网的裂缝却慢慢愈合。镜中,青虚山的云气里,师父的道袍一角闪过,带着硫磺香,往人间去了。
“师父……”清风望着镜中渐淡的道袍,丹香里的人间图卷还在飘,瓦剌的铁蹄、明朝的炊烟、阿娅的笑靥,都在药香里融成句——“丹成渡人,无关天规”。
明月抓过他手里的帕子,往丹炉里添了把终南山的梧桐柴,丹香又浓了几分:“你说,师父这一遭,能改写几条天规?”
清风望着水镜里雪狐叼着的银杏叶,笑出满脸泪:“不知道,但我知道,师父的丹炉,以后不止为瑶池炼药了。”
丹炉的嗡鸣里,光网的符文悄悄暗了半分,云端的观音莲台轻轻晃了晃,净瓶甘露滴落,正浇在人间青虚山的血痂上。而玉虚宫的丹香,顺着锁灵阵的裂缝,飘向凡界,飘向师父的道袍,飘向明朝的烟火里——
这一遭,天规是死的,人是活的,丹香是渡人的,师父是要改写人间苦难的。至于南海观音,或许正望着玉虚宫的方向,笑看这炉“违了天规”的九转还丹,如何在人间,开出朵救人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