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像是沉在冰冷粘稠的海底，被无形的力量缓慢地、艰难地往上拽。
许渊睁开眼，刺目的光线从厚重的窗帘缝隙钻进来，在眼皮上烙下一片模糊的光斑。
头痛。
不是那种尖锐的刺痛，而是一种沉闷的、仿佛整个颅骨被塞满了湿棉花的钝痛，伴随着太阳穴一阵阵的突突跳动。
喉咙干得冒烟，火烧火燎。许渊茫然地盯着熟悉的天花板吊灯，足足愣了几秒钟，才勉强拼凑起零碎的记忆碎片——喧闹鼎沸的火锅店，蒸腾的热气，楚洛琴狡黠抢单的笑容，齐云递过来的香槟，震耳欲聋的倒数声，绚烂的烟花……然后呢？
一片空白。
上一秒的记忆还停留在和几个灯光师、场务小哥勾肩搭背、脸红脖子粗地划拳拼酒，声嘶力竭地喊着“五魁首啊六六六”的画面，下一秒，他就像被凭空传送回了自己这张柔软但此刻显得格外陌生的大床上。
“嘶……”许渊撑着沉重的身体坐起来，宿醉带来的眩晕感让他眼前发黑，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他揉了揉剧痛的太阳穴，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摩擦：“小2？”
“滴！”系统的电子音应声响起，带着一种近乎刻板的平静，“宿主，您醒了。现在是1月1日下午14点37分。”
“下午……两点半？！”许渊惊了，他感觉自己只是睡了一小会儿，“我怎么回来的？谁送我回来的？”他完全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离开火锅店，怎么上车，怎么进的家门。
“呵。”系统发出一声极其拟人化、充满了嘲讽意味的短促音节，“根据醉酒行为轨迹回溯分析：昨夜零点四十七分，宿主在‘橘火锅’店门口试图与一棵景观树称兄道弟，并坚持认为该树是‘隐藏的武林高手’，要求其‘再来三杯’。王大力先生与另一名场务合力将您塞进车内。途中，您高歌一曲，并多次强调‘我没醉’，最终在凌晨一点五十三分被安全送达住所。王大力先生尽职地将您安置于床上，并清理了玄关处您不慎制造的……‘小范围液体污染’。”
许渊：“……”
他默默地捂住了脸，指缝间露出的耳根子有点发烫。
跟树拜把子？这画面太美不敢想。王大力这哥们，能处！回头得好好谢谢他，顺便封口。
“戒酒……”许渊放下手，声音虚弱但态度坚决，“必须戒酒！再喝我是狗！”
“滴！系统日志记录：此为宿主自本系统绑定以来，第17次发表‘戒酒宣言’。”系统的吐槽精准而致命。
许渊被噎得说不出话，只能恨恨地瞪了一眼虚无的空气。
他挣扎着下床，脚步虚浮地走进浴室。冰冷的水流冲刷着身体，带走宿醉的黏腻和部分昏沉，但脑袋里那团浆糊的感觉依旧顽固。
换上干净舒适的居家服，许渊感觉稍微活过来一点。他回到房间，打开了电脑。屏幕亮起，桌面文件夹里静静躺着这段时间他呕心沥血打磨的剧本和剧本大纲。
鼠标在几个文件上滑过，最终，他选中了两个截然不同的剧本——一个结构精巧、氛围阴郁的悬疑片，和一个笑点密集、充满市井智慧的疯狂喜剧。
“新年新气象，也该动动了。”许渊自语道。他熟练地登录版权登记网站，为两个剧本完成了注册流程。然后，打开邮箱。
《暗涌漩涡》——悬疑剧本。收件人：张络绎导演。
《疯狂代驾》——喜剧剧本。收件人：陈屿光导演。
在邮件正文里，他言简意赅地附上了祝福：“张导\/陈导，新年快乐！附上新剧本一份，请您斧正。期待您的反馈！——许渊”
点击发送，看着邮件发送成功的提示，许渊靠在椅背上，长长舒了口气，像是完成了一个重要的仪式。
几乎是邮件发送成功的提示音刚落不到半小时，许渊放在桌面的手机就疯狂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着“张络绎”三个字。
许渊挑了挑眉，这位以效率着称的商业片大导，果然名不虚传。他清了清嗓子，接通电话，语气轻松而熟稔：“喂，张导？新年快乐啊！您这电话来得可真快，剧本看完了？”他故意带点调侃。
“新年快乐，小许！”张络绎的声音洪亮有力，带着毫不掩饰的兴奋，穿透力十足，震得许渊把手机拿远了一点，“看完了！刚看完！好本子！《暗涌漩涡》，结构扎实，悬念迭起，反转够劲！特别是最后那个开放式结局，留白留得妙！看得我手心都冒汗了！好！非常好！”
一连串的赞誉砸过来，毫不吝啬。许渊嘴角弯起，能得张络绎这种级别的导演如此评价，这剧本稳了。
“张导过奖了，您满意就好。”许渊笑着回应。
“满意！非常满意！”张络绎斩钉截铁，“说吧，小许，开个价！这剧本我要了！” 他语气干脆，带着商业片导演特有的爽利。
许渊早就预料到，语气不变：“张导您太见外了，就按咱们之前合作的老规矩来呗，您看着给就成。”他表现得很大度，但也是一种试探。
“老规矩？”张络绎在电话那头声音拔高了一度，“那怎么行！小许，你糊涂了？你现在可是双料最佳编剧，身价不一样了！圈里谁不知道你许渊的本子就是票房保证？我再按老价格给你，那不是占你便宜吗？传出去我这老脸往哪搁？不行不行！”
许渊心中暗笑，但语气依旧诚恳：“张导，您这话说的，咱们合作愉快比什么都重要。价格真不是问题。”
“那也不能让你吃亏！”张络绎态度坚决，“这样，就按现在行业编剧的最高标准来！税后！我马上让助理拟合同，条款你看了没问题，咱们今天就敲定！钱我下午就安排打预付款！”雷厉风行，毫不拖泥带水。
“行，张导您说了算，谢谢您了！”许渊应下，这份爽快和尊重让他很舒服。
“谢什么，好本子值得！”张络绎话锋一转，语气带上了制片人的精明，“对了，小许，这戏……你打算让你家哪位‘大将’来试试？还是老规矩，你推荐，我试戏？”
许渊毫不犹豫，直接点名：“秦月明。”
“秦月明？”电话那头的张络绎明显顿了一下，似乎在快速调取关于这个演员的信息，“……老陈那部《妈妈的手》里她演得确实好，挺打动人心的。但是……”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有些谨慎，“小许啊，咱们这个《暗涌漩涡》是什么体量？是奔着年度票房冠军去的！秦月明演技没问题，但扛票房的能力嘛……她现在，还差点火候吧？观众缘、市场号召力，都需要时间积累。你看……能不能让颜雪茹来？她要是能来，这戏的保险系数能翻几倍！”他抛出了最理想的人选。
许渊心中了然，张络绎的顾虑非常现实。他语气不变，依旧带着笑意，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自信：“雪茹那边……恐怕不行了，她接下来有别的长期工作安排，档期完全冲突。”他巧妙地隐去了真相，“至于月明姐，张导，我明白您的顾虑。但我向您保证，这个角色非她莫属！她身上有种特质，能把这个角色的复杂性和脆弱感演绎到极致。当然，” 他话锋一转，姿态放得很低，却暗含锋芒，“一切以试戏结果为准！您亲自把关！如果她的表现达不到您的要求，达不到这部戏的标准，您尽管换人！我许渊绝无二话！这点您放心！”
这番话既表明了对秦月明的力挺，又给了张络绎绝对的决策权，还堵死了对方想借机塞人的可能，滴水不漏。
张络绎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显然在权衡。许渊的自信和“试戏为准”的保证，让他无法再强硬拒绝。
“行！”他终于拍板，“小许，你话说到这份上了，我信你！那就按规矩来！等着我的试戏通知吧！我现在就立项，过完春节马上开始筹备，手头还有点收尾工作，顺利的话，三月底四月初试戏。到时候，我可不会看你的面子开后门啊！”
“哈哈，求之不得！我就等着看月明姐用实力征服您了！等着您的好消息，张导！”许渊朗声笑道，又寒暄几句，才挂了电话。
手机还没在掌心捂热，屏幕又疯狂闪烁起来——这次是“陈屿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