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功宴的喧嚣如同永不疲倦的背景音,在璀璨的水晶灯下流淌。衣香鬓影间,觥觎与试探从未停歇。
李丰州凭借《血玉三部曲》的声势,很快将齐云“借”走,带他去结识几位重要的投资方和平台高管,为未来的项目铺路。齐云虽然对这种应酬还有些生涩,但在李丰州的引领下,也努力学着应对。
楚洛琴则带着颜雪茹,如同优雅的蝴蝶,翩跹于各个小圈子之间。凭借父亲楚骁导演在圈内的深厚人脉和她自身【墨渊文化】总经理的耀眼身份,她所到之处,总能收获热情的寒暄和善意的目光。她娴熟地介绍着颜雪茹,将她作为《寒梅落尽山河改》的女主角隆重推出,不动声色地为新剧预热,也为颜雪茹积累着人脉。颜雪茹跟在楚洛琴身边,努力吸收着这位“导师”的社交智慧,虽然内心依旧紧张,但仪态无可挑剔。
许渊则像一叶孤舟,暂时脱离了团队的锚点,独自在觥筹交错的人海中晃荡。
他手中那尊金鹤奖杯,既是光环也是磁石,吸引着或真或假的祝贺,也引来无数探究和算计的目光。他保持着得体的微笑,与人碰杯寒暄,心思却有些飘远。这场盛大的名利场,总让他有种置身事外的疏离感。
“恭喜你!”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侧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
许渊转身,看到了端着香槟杯的贾雨。她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眼神却比平时更深沉了些。
“贾老师!”许渊微微颔首,笑容真诚了几分。对于这位曾经“买断”他剧本、如今又意外“成全”了他的对手,他心情也有些复杂。
贾雨走近一步,目光落在他手中的奖杯上,那金色的鹤鸟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是你的,果然还是你的。”她轻轻说道,语气里听不出是感慨还是失落,又或者两者兼有。“命运这东西,有时候还真是……不讲道理。”
许渊沉默了一瞬,不知该如何回应这份带着点宿命感的感慨。他拿起手中的酒杯,对贾雨示意:“贾老师,谢谢。”
贾雨也抬起杯,与他轻轻一碰,抿了一口香槟。她的目光扫过远处被簇拥的楚洛琴和颜雪茹,又落回许渊脸上,语气带着一丝洞悉世事的锐利和难以掩饰的羡慕:“你们【墨渊文化】,现在可是圈内最炙手可热的话题了。一部主控的长剧都还没播出,就拿下了天穹的巨额融资;现在又能同时立项两部新长剧,其中《繁花深处》还拿到了天穹的A级投资……难怪连李文权那样的老狐狸,都要放下身段来‘讨好’你们,不惜拿方淮晟祭旗。”她特意在“讨好”二字上加重了语气。
许渊笑了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姿态放得很低:“贾老师言重了。不过是运气好,加上各位大佬给面子,愿意给我们这些新人机会罢了。路还长,根基尚浅。”
“运气?”贾雨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眼神变得有些迷离,仿佛在回忆什么,“许老师,你知道吗?我很羡慕你。就像你之前在房车里对我说的那样,你好像真的能‘不忘初心’,没有被这圈子里无处不在的资本彻底侵蚀,还能保持那份……近乎狂妄的纯粹和锐气。”
她顿了顿,自嘲地摇摇头,声音低了下来:“而我呢?太贪心了。《风起邺城》今晚拿了三个大奖,已经是最大赢家了,可我心里……却还是空落落的。总觉得不够,还想要更多……人心啊,就像一个填不满的无底洞,有了这个,就想要那个,永远不知足。” 她的话语里透着深深的疲惫和一种看透后的虚无感。
许渊看着眼前这位曾经叱咤风云的“雨妈”,此刻卸下了些许盔甲,流露出难得的真实和脆弱。他心中也泛起一丝波澜,轻声应和道:“是啊,贾老师。人的欲望,不就是这样吗?没有的时候,拼命想要拥有;一旦拥有了,又觉得理所当然,还想要更多、更好的。永远在追逐,永远不满足。这大概就是人性吧。”
贾雨闻言,抬眼看向许渊,嘴角扯出一个复杂的弧度:“是啊……这就是人性……” 她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化作一声悠长的叹息。
就在这时,许渊不动声色地拿出手机,手指在屏幕上快速点了几下。几秒后,贾雨放在手包里的手机震动起来。
贾雨有些疑惑地拿出手机,解锁屏幕,看到新收到的邮件提示,发件人是许渊。她点开附件,是两份文档——赫然是两部剧的详细剧本框架!
人物设定、核心冲突、情节脉络、高潮设计……清晰完整,几乎稍加润色打磨就能成为成熟的剧本!
她猛地抬起头,震惊地看向许渊,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你……你这是……?为什么?”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在刚刚经历了奖项的失落和内心的自我剖析后,这份突如其来的“礼物”,让她完全措手不及。
许渊迎着她惊疑的目光,脸上露出一个坦然而平静的笑容:“贾老师,别误会。我许渊从来不是什么高尚的圣人,我只是一个俗人,一个很现实的俗人。我可以去算计别人,去争取利益,但唯独……不喜欢被人要挟的感觉。那种感觉,像被套上了枷锁,很不痛快。”
他看着贾雨的眼睛,语气变得真诚而带着一丝追忆:“你是第一个在我还一文不名、看不到任何价值的时候,就敢直接用钱买断我剧本的人。那份信任和果断,在当时对我来说,是雪中送炭。后来齐云被换角,风波闹得那么大,你虽然也利用这事炒作了一把,但还是给了我一笔钱。那笔钱,在当时,确实帮我渡过了难关。”
贾雨脸上的表情变幻不定,从震惊到复杂,最后竟带上了一丝被看轻的冷笑:“呵,所以,你现在是在‘报恩’?还是在‘怜悯’我?许渊,我不需要你的施舍!”
“都不是。”许渊的声音斩钉截铁,目光清澈而坚定地直视着贾雨,“是因为你下午在房车里,和我说的那句话——‘我也有一个团队要养活’。”
贾雨愣住了,嘴唇微张,想说什么,却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喉咙。
这句话,是她当时解释自己为何铤而走险、试图用交易换取剧本时的肺腑之言,也是她作为一个团队领头人的无奈和责任。她没想到,许渊会记得。
“我许渊,也是个带团队的人。”许渊指了指远处忙碌的楚洛琴和颜雪茹,又仿佛指向更广阔的【渊海】和【墨渊】,“我懂那份责任。这两个本子,就当是……同行之间的一点心意吧。希望它们能帮到你,也帮到你身后那些需要吃饭的人。”
他看着贾雨眼中翻涌的复杂情绪——有惊讶,有触动,有羞愧,或许还有一丝久违的暖意?他不再多言,举起已经空了的酒杯,对着贾雨,露出一个洒脱而真诚的笑容:
“江湖再见,贾老师!”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潇洒地汇入了觥筹交错的人潮之中。
贾雨站在原地,手里紧紧攥着手机,屏幕上还显示着那两份剧本框架的标题。
她看着许渊挺拔而决然的背影消失在人群里,嘴唇动了动,最终,所有翻腾的情绪只化作一声低低的、带着无尽感慨和一丝释然的叹息:
“谢谢……许渊。”
酒会终于曲终人散。一行人拖着疲惫却兴奋的身体,在深夜叫车返回酒店。
或许是身处燕京这陌生的权力中心,又或许是刚刚经历了太多惊心动魄的暗流和情绪起伏,回程的车上异常安静。连平时最活跃的齐云也靠着车窗闭目养神,颜雪茹安静地看着窗外飞逝的夜景,楚洛琴和许渊则各自想着心事。
陌生的司机,陌生的城市,让每个人都本能地保持着沉默,谨记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生存法则。
直到四个人刷卡进入楚洛琴的房间,厚重的房门在身后关上,隔绝了外界的一切,那种无形的压力才骤然消散。
“呼——!”楚洛琴几乎是立刻就踢掉了脚上折磨了她一整晚的高跟鞋,毫无形象地瘫倒在柔软的沙发里,长长地、毫无顾忌地舒了一口气,“累死我了!每次参加这种场合,我都感觉自己变成了另一个最讨厌的人!戴着面具,说着言不由衷的话,笑得脸都要抽筋了!太累了!”
她这瞬间卸下所有伪装、回归本真的模样,让颜雪茹忍不住掩嘴轻笑:“楚导,您刚才在酒会上可完全看不出来啊!那气场,那谈吐,简直是女王驾临!演技绝对影后级别!”
许渊也笑着打趣,一边给自己倒了杯水:“就是!你这演技,要是肯下海演戏,齐云和雪茹的饭碗都得被您抢了!哪还有那些影后什么事啊!”
“呸!”楚洛琴抓起一个靠枕就朝许渊扔过去,被他笑着接住,“少在这贫嘴!说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