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破旧公寓的隐匿中悄然流逝。吴曜已完全恢复,陈佳怡在【创生】权柄的持续治疗下,伤势也基本上愈合了,虽然动作还有些僵硬,全身上下留下了狰狞的伤疤,但已经不影响日常生活了。
日向葵在相对安稳的环境里,小脸也红润起来,会在浅野提供的旧画本上涂鸦,或安静地看着楼下“工厂”里那些沉默劳作的人们。
浅野作为此地的A类负责人,将据点运转得如同精密的齿轮。
表面上的“吉田物产”业务正常,承接一些简单的包装订单,工人们日复一日地重复着单调却高效的动作,产出稳定。
内部的信息传递、物资调配也井然有序。对邪教科在toK的清洗风暴似乎暂时避开了这个不起眼的边缘据点。
这天,浅野恭敬地向吴曜汇报完日常后,并未立刻离开,而是带着一丝请示的意味,低声道,“神使大人,有一件事需要您定夺。最近,通过一些渠道,附近几个街区的一些人对我们的‘互助会’表示了兴趣。按照惯例,需要您进行‘引导’。”
吴曜明白“引导”意味着什么,用他的力量进行同化,纳入教派底层网络。他内心本能地抗拒,但作为神使,这又是他的职责。
吴曜沉默片刻,点了点头:“带我去看看。”
在浅野的引导下,吴曜稍作伪装和陈佳怡如同影子般离开了公寓,穿过几条破败的巷子,来到一片被城市遗忘的角落,一片由废弃仓库和简易窝棚组成的棚户区。空气里弥漫着垃圾的腐臭和绝望的气息。
在一个相对宽敞、由破帆布和木板搭建的简陋棚屋里,聚集着十几个人。他们大多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眼神里充满了生活的重压和对未来的迷茫。有失业的中年男人,有独自抚养几个孩子的憔悴妇女,有失去依靠的孤寡老人,还有几个眼神怯懦、营养不良的孩子。
浅野的一个手下正在分发着简单的饭团和热汤。看到食物,那些人麻木的眼神里才泛起一丝微光,争先恐后地领取,似乎想要带回他们那简易的家里吃。
“大家静一静,”浅野的手下用平板的语调说道,“这是我们‘互助会’的一点心意。只要愿意加入我们,遵守互助会的规则,互相帮助,努力工作,大家就都能吃饱饭,有地方住,不用再担心明天。”
“真的吗?可以稳定的供饭吗?”一个抱着孩子的妇女怯生生地问,怀里的小孩眼巴巴地看着别人手里的饭团。
“有工作?什么工作?累不累?”一个中年男人抹了抹嘴,急切地问。
“规则……是什么规则?”一个老人浑浊的眼睛里带着警惕,但更多的是对温饱的渴望。
浅野的手下没有过多解释“规则”的具体含义,只是强调:“规则就是团结一心,舍弃自我,为集体的未来努力。工作就是加入我们的工厂,大家分工合作,各尽其能。只要努力,生活会好起来的。”
吴曜在暗处静静地看着。他看到那些人在听到“吃饱饭”、“有地方住”、“有工作”时,眼中燃起的希望之光,尽管那光芒在麻木和绝望的背景上显得如此微弱。
吴曜看到他们拿到食物时露出的、几乎是感激涕零的笑容。他看到浅野的手下安排几个年轻力壮的“新人”去清理旁边一处更破败的棚屋,准备作为新的宿舍,那些人没有任何怨言,反而干得格外卖力,仿佛找到了生活的目标。
“大人,这些都是很好的‘种子’,”浅野在吴曜身边低语,声音带着一种完成任务的满意,“他们一无所有,渴望改变,渴望接受我们的指引。同化之后,他们会成为稳定、忠诚的劳动力,为教派的发展贡献力量。他们的孩子也能得到更好的照顾和教育。”
吴曜没有说话。眼前这一幕给了他巨大的冲击。浅野说的是事实。加入教派,对于这些挣扎在生存线上的人来说,似乎真的是一条“生路”。
他们能吃饱穿暖,有组织依靠,生活有了目标。他们脸上那种因为简单温饱而露出的开心,是真实的,尽管这“开心”建立在精神被重塑、自我被抹杀的基础上。
他看到了教派模式“高效”甚至“仁慈”的一面,它确实收容了被社会抛弃的渣滓,给了他们秩序和生存。
但代价呢?代价是一部分人鲜活的思想变成空洞的服从,是自由意志被彻底剥夺,是人沦为庞大机器上一个没有灵魂的螺丝钉。
虽然不是所有人都是d类或者c类,但这与他内心深处向往的、那个虽然混乱但也充满烟火气、虽然不公但也存在着个体奋斗与温情的社会,截然不同。
吴曜走了出来,示意浅野帮忙翻译。
浅野心领神会,立刻上前站到吴曜身旁。
吴曜摘下兜帽,露出自己的面容,“各位,我是吴曜,你们也许听说过我,我是创生教派的第一使徒,没错,你们要加入的‘互助会’就是创生教派。”
浅野犹豫了一下,但还是一字不差地翻译了出去。
这一段话在人群中炸开了锅,浅野连忙让众人安静。
吴曜等了片刻之后,继续说道,“创生教派可以保证你们的衣食住行,但是意味着你们要改变身份成为教徒的一员,你们会被灌输母神的福音,或许你们的思想会彻底改变。
作为底层教徒,你们或许没有什么特殊的任务,只需要正常工作即可,创生教派描绘的是一幅戮力同心的乌托邦,你们可以好好考虑考虑,是否要加入。”
浅野听着吴曜的话语,眉头一皱,总感觉这位神使和其他的神使有些不一样,眼睛一转,开始翻译了起来。
“加入创生教派可以保证你们的衣食住行,但是你们必须付出劳动,为创生教派创造价值,作为底层教徒你们的任务就是正常工作而已。
创生教派是致力于创造一个众生平等的世界,届时每个人都能吃饱饭,每个人都能自由的发展,人类的文明将高度发展,创生教派即是未来,你们好好考虑一下,是否要加入,如果要退出现在还来得及。”
下面的众人面面相觑,知道创生教派是作为邪教组织被广泛宣传的,但如果仅仅是工作,为了一口吃食,那又怎么样呢?
渐渐的,有人开始举手,表示加入,在这些人的带动下,大部分人都选择了加入。
吴曜看着这些人的选择,大受震撼,居然只有一小部分人选择放弃加入,这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为了食物不需要自我吗?
“唉,服从我……”
……
接下来的日子里,吴曜隐匿在据点中,却能通过浅野的汇报和偶尔的观察,感受到新教徒被“引导”和“同化”后的变化。
那些新加入的贫民,在经历最初的适应期后,眼神中的迷茫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平静和空洞的“满足”。
他们被分配到“工厂”的各个岗位,动作从一开始的生涩迅速变得和其他d类和c类教徒一样精准、高效。
他们住在被清理出来的干净整洁的集体宿舍里,吃着统一配给的食物,穿着统一发放的工装。
休息时,他们也会聚在一起,但不再有过去的抱怨和叹息,只是安静地坐着,或者畅谈着母神降临的世界,复述着浅野等人传播的的关于“母神恩典”、“新秩序”的教义片段。
表面上看,这里秩序井然,人人安居乐业,没有争吵,没有偷懒,生产效率极高。
孩子们也被集中起来,由一个年长的女性教徒教导,创生教派的知识灌输是极为恐怖的,就算是小孩子也能掌握相当的知识,所以教徒只能教导他们一些经验以及……教义歌谣。
日向葵有一次好奇地趴在窗口看那些孩子唱歌,他们唱得整齐划一,小脸上没有任何属于孩童的天真烂漫,只有一种严谨的认真。
这种诡异的、建立在精神控制之上的“和谐”与“高效”,让吴曜感到深深的不适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悲哀。
吴曜坐在据点里相对舒适的沙发上,喝着陈佳怡默默奉上的热茶,看着窗外那些如同精密零件般运转的教徒,再看着身边安静画画的日向葵,她笔下是色彩鲜艳的花朵和笑脸,两种截然不同的世界在他心中激烈碰撞。
“这样……真的对吗?”
这个念头在他心中反复盘旋。教派给了他庇护,给了他力量,也似乎在“拯救”着一些人。
但代价是彻底否定人性的复杂与自由。他保护日向葵,不正是想让她拥有一个能自由欢笑、能感受喜怒哀乐、能选择自己人生的未来吗?这与教派所追求的、那个由母神意志统一重塑的“纯净”世界,背道而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