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沉重整齐的脚步声如同催命的战鼓,由远及近,震得脚下干裂的黑色土地都在微微颤动。
昏黄压抑的天幕下,一支森严的军队轮廓逐渐清晰。
并非活人士兵。
只见来者皆身披锈迹斑斑、样式古老的黑色金属盔甲,头盔下没有血肉,只有两点幽幽燃烧的绿色魂火。
它们手持残破却依旧锋利的青铜长戈或巨斧,动作僵硬却带着一股一往无前的杀戮意志,数量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尽头,如同从地狱爬出的亡灵军团。
浓郁的死亡与煞气汇聚成肉眼可见的灰色雾霭,伴随着它们前进,所过之处,连那稀薄的幽冥之气都仿佛在哀嚎!
“是古道外围的守护阴兵!”月微明脸色凝重至极,霜华剑横于身前,月白剑气吞吐不定,“古籍有载,幽冥古道,有阴兵巡狩,诛杀一切擅闯生灵!它们没有理智,只有杀戮本能,不死不休。”
他的话音未落,那为首的阴兵将领,眼眶中魂火猛地暴涨,手中锈迹斑斑的青铜巨剑向前一指,发出一声无声的咆哮。
霎时间,整个阴兵军阵如同决堤的黑色潮水,朝着三人汹涌扑来。
冰冷的杀意瞬间将三人彻底锁定!
“杀出去!”蓝忘机清叱一声,避尘剑率先发出清越龙吟,冰蓝色的剑光如同新月乍现,带着凛冽的寒意与净化邪祟的凛然正气,悍然斩向冲在最前方的阴兵。
剑光过处,数名阴兵连人带甲被斩成两段,黑气溃散,但那溃散的黑气竟又迅速被后方的阴兵吸收,使其魂火似乎更旺了一丝。
“这些东西能吸收同伴溃散的死气强化自身!”魏无羡瞳孔一缩,看出了端倪。
他不敢怠慢,陈情笛音瞬间转为高亢激昂,如同战场号角,却不是鼓舞士气,而是引动此地浓郁的幽冥死气。
笛音化作无数道无形的黑色锁链,缠绕、绞杀向阴兵,同时干扰着它们魂火的稳定。
被锁链缠住的阴兵动作顿时变得迟滞,魂火摇曳。
月微明剑法更是精妙绝伦,霜华剑舞动间,道道月华般的剑气如同九天银河垂落,清冷孤绝,每一剑都精准地点在阴兵盔甲的缝隙或魂火核心之处,剑气中蕴含的奇异力量似乎对这类阴魂之物有着额外的克制,往往一剑便能彻底熄灭一团魂火,使其彻底化为飞灰。
三人背靠背,组成一个坚固的三角阵型,如同磐石般抵挡着亡灵潮水般的冲击。
剑光、笛音、月华在这片死寂的土地上交织,与那无边无际的黑色潮汐猛烈碰撞 。
轰鸣声、兵刃交击声、阴魂嘶嚎声不绝于耳。
阴兵的数量实在太多了,仿佛杀之不尽,斩之不绝。
它们不知疼痛,不畏死亡,前仆后继,唯一的念头就是将闯入者撕碎。
很快,三人周围便堆积起了厚厚的、由破碎盔甲和溃散黑气构成的“尸山”。
战斗极其惨烈。
魏无羡的笛音开始带上了一丝疲惫,操控如此大量的幽冥死气对他的心神消耗巨大。
蓝忘机手臂上的旧伤因为持续高强度的运剑而再次崩裂,鲜血染红了素白的衣袖,但他的剑势依旧稳定,甚至更加凌厉。
月微明脸色苍白,气息微乱,显然灵力消耗过度。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会被活活耗死在这里!”魏无羡一边吹奏陈情,一边急促地传音,“得找到它们的源头或者指挥者!”
蓝忘机一剑荡开数柄劈来的长戈,目光锐利如电,扫过混乱的战场,最终锁定在那名一直在后方指挥的阴兵将领身上!“擒贼先擒王!”
他低喝道。
“我来开路!你们跟上!”月微明会意,猛地一咬舌尖,喷出一口精血在宝剑上。
剑身月华瞬间暴涨,化作一道横贯战场的巨大月牙形剑气,如同犁庭扫穴般,硬生生在密密麻麻的阴兵潮水中劈开了一条短暂的通道!
“走!”蓝忘机揽住魏无羡,身形如电,沿着月微明开辟的通道疾冲而出,直扑那名阴兵将领。
魏无羡笛音再变,变得尖锐刺耳,集中所有力量干扰那将领的魂火,为蓝忘机制造机会。
那阴兵将领似乎察觉到了危机,发出一声无声的怒吼,手中青铜巨剑带着万钧之力,裹挟着浓稠如墨的死气,朝着蓝忘机当头劈下。
这一剑之威,远超寻常阴兵,仿佛引动了整个幽冥古道外围的力量。
“来的好!”蓝忘机眼神一凝,不闪不避,避尘剑发出一声前所未有的嘹亮剑鸣,他将全身灵力毫无保留地灌注其中,人剑合一,化作一道极致凝聚、仿佛能冰封时空的冰蓝流光,正面迎上了那柄青铜巨剑。
“铛——!!!!!”
一声震耳欲聋、仿佛能撕裂灵魂的巨响爆开。
冰蓝与墨黑两股极致的力量猛烈碰撞,产生的冲击波如同涟漪般扩散,将周围数十名阴兵瞬间震成齑粉。
光芒散尽,只见蓝忘机持剑而立,嘴角溢出一缕鲜血,虎口崩裂,避尘剑嗡鸣不止。
而那阴兵将领的青铜巨剑竟被从中斩断。
它眼眶中的魂火剧烈地闪烁、明灭,最终发出一声不甘的无声嘶吼,庞大的身躯连同盔甲一起,如同风化的沙雕般,寸寸碎裂,化作最精纯的幽冥死气,消散于空中。
将领一死,原本攻势凶猛的阴兵军阵顿时陷入了混乱,它们失去了统一的指挥,变得漫无目的,攻击也不再那么有序。
“趁现在!冲出去!”月微明强提一口气,霜华剑光再起,与魏无羡的笛音、蓝忘机的剑气相互配合,三人如同三把尖刀,硬生生从混乱的阴兵潮水中杀出了一条血路,朝着这片区域深处亡命奔逃!
不知奔跑了多久,直到身后那令人心悸的脚步声和嘶嚎声渐渐远去,三人才力竭般地停下,靠在一块巨大的、如同墓碑般的黑色岩石后喘息。
每个人都伤痕累累,灵力近乎枯竭,狼狈不堪。
环顾四周,依旧是一片荒凉死寂,但那种被大军围剿的压迫感总算消失了。
“暂时……安全了。”月微明靠着岩石滑坐在地,脸色苍白如纸,取出丹药服下,快速调息。
魏无羡也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看着蓝忘机还在流血的虎口,心疼地扯下自己相对干净的里衣布料,小心翼翼地帮他包扎。
“奶奶的,这鬼地方,比想象中还难搞。”他骂了一句,语气却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
蓝忘机任由他动作,目光却望向这片幽冥古道更深邃的方向,那里昏黄的天幕下,隐约可见一座巨大无比的、如同山岳般的黑影轮廓,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威压,仿佛就是那“禁忌之门”的所在。
“我们已深入古道外围,‘门’就在前方。”蓝忘机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但以我等如今状态,无法再前行。”
月微明调息片刻,缓过一口气,也凝重地点头:“不错。方才仅是外围阴兵,已让我等险些折戟。越靠近核心,守卫必然越强,甚至可能出现更恐怖的存在。而且……我感觉到,‘三眼’的气息就在那深处,他经营日久,必有更多布置。贸然前往,无异于送死。”
现实摆在眼前。他们虽然成功潜入,但也见识到了幽冥古道的可怕。
仅凭他们三人如今的状态,根本不可能接近核心,更别提阻止“三眼”了。
魏无羡沉默了片刻,虽然心有不甘,但也知道两人说的是事实。
他抬起头,看了看这片死寂、压抑、毫无生机的世界,又想起那个远在南方、有着潺潺溪流、温暖阳光和彼此回忆的山谷,心中忽然涌起一股强烈的思念和……疲惫。
“那就……先回去。”魏无羡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定,他看向蓝忘机,眼神恢复了往日的明亮,却多了一份沉淀,“回咱们家。养好伤,提升实力,然后再来!反正已经知道路了,下次,一定掀了‘三眼’的老巢!”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承诺,既是对蓝忘机说,也是对自己说。
蓝忘机看着他眼中那份对“家”的渴望和不变的斗志,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触动。
他反手握住了魏无羡正在给他包扎的手,紧紧攥住,低声道:“好。回去。”
月微明看着二人之间流淌的、无需言语的默契与羁绊,清冷的眼中也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
他站起身,道:“既如此,我便与二位在此别过。我需返回寒光阁,将此地情况禀明师门,早做应对。他日若二位再临北境,可凭此符寻我。”
他递给魏无羡一枚刻画着弯月与猫头鹰图案的玉符。
魏无羡接过玉符,郑重收好:“月兄,保重!后会有期!”
三人不再多言,循着来时的感应和月微明的指引,找到了这处外围区域一个相对稳定的空间节点。
再次由月微明施展秘法,打开了一条临时通道。
踏入通道,经历短暂的时空眩晕,当双脚再次踏上坚实的土地,感受到那熟悉的、带着草木清香的空气时,魏无羡和蓝忘机知道,他们回来了。
回到了黑风岭外围,那片他们之前藏身的山林。
月微明与他们拱手道别,化作一道月华,消失在天际。
此刻,已是黎明。
天边泛起鱼肚白,晨曦微露,驱散了夜的寒意。
魏无羡和蓝忘机相视一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如释重负和深深的疲惫,以及那份共同历经生死后、愈发坚不可摧的信任与依赖。
“走吧,蓝湛,”魏无羡伸了个懒腰,尽管浑身酸痛,心情却莫名地轻松起来,他拉起蓝忘机的手,指向南方,“我们回家。”
“嗯,回家。”蓝忘机握紧他的手,唇角微微扬起一个清浅却真实的弧度。
阳光刺破云层,洒在两人身上,为他们染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
他们不再回头去看那阴森的黑风岭,而是并肩朝着南方,朝着他们那片暂时的、却充满了温暖与希望的世外桃源,步履坚定地走去。
风暴暂歇,征途未止。
但无论前路还有多少艰难险阻,只要还能回到彼此身边,回到那个被称为“家”的地方,便有了继续前行的勇气和力量。
他们的桃源,等待着主人的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