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未歇,夜深如墨。
霍思言带着沈芝与谢知安回到金麟卫右院时,阙无闻已被彻底封魂禁制,幽锁于地牢最深处。
她站在密室中,指尖尚余一缕未散的魂光,青白微弱,却夹杂着某种从未见过的阴翳气息。
“他说的是蛊?”
谢知安眉头紧皱。
“可魂术之法虽诡,历来未有与蛊毒并行之例。”
沈芝亦沉声道:“西溟人习蛊,擅用虫,控制意志……若真与魂术相合,那便不是旧术死灰,而是全新造化。”
霍思言未语,只望着那团魂光良久不动。
那团魂光极轻,若非她魂识精绝,只怕都察觉不到。
可偏偏在她手中一握,竟生出如毒蛇吞骨般的黏缠之感。
“不是外蛊。”
她忽然开口。
“这蛊……是在魂根里种出来的。”
沈芝呼吸一紧:“你是说,那些魂者,从出生起,就被种了蛊?”
霍思言抬眼:“不全是人。”
“我方才探查到……那魂光之中,似有一缕异兽精魄,与人魂融合。”
“像是……魂兽衍生的根蛊,被灌入体内,取代其魂根。”
谢知安骇然:“那他们岂不是早已非人?”
“若有人掌控此术,便等于养出一批批……傀儡。”
霍思言沉声道:“不止是傀儡。”
她声音低下去:“这便是他为何守着东厂十年。”
“朝中魂术禁令固在,唯东厂可例调密卷,太后亦暗许此人调阅外域卷宗。”
“他要的是人。”
“从各地调魂根异者入京,以养魂为名,实则试种蛊印。”
沈芝神色复杂:“也就是说……我们此前查出的魂术复苏,不过是蛊术借壳。”
“这条线……通往西溟。”
“也通往太后。”
霍思言语气森然:“若非她点头,他岂敢在京中建蛊塔?”
谢知安开口:“可太后为何不自己动手?她既要魂术,为何还假手西溟?”
霍思言缓缓道:“因为太后怕。”
“魂术之根无法控。”
“她只要魂术之利,却不要魂术之人。”
“所以她引西溟来,用他们的法子,做自己的军。”
“她以为能控得住,却不知她放出的……是一条不会回头的蛇。”
密室一时沉寂。
风雪声透过砖墙,仿佛隐隐传来某种低吟浅唱。
沈芝忽然低声:“那祁风……”
霍思言:“若我所料不错,他应在西溟与京中之间。”
“真正的魂塔,不在宫内,而在民间。”
“我们以为他潜藏朝局,却不知他早已另起炉灶。”
“而蛊魂之根,或许已落入……最不该落的人手里。”
谢知安皱眉:“我们接下来如何查?”
霍思言目光一凝:“不查。”
两人一惊。
霍思言看着他们,语气冷静异常。
“我们不动,此刻若再深入,只会打草惊蛇。”
“沈芝,你进宫,盯住太后动静。”
“谢知安,你入坊市,查金银药行三年内来往账册。”
“若有人调动大量异血蛊虫,却又不见供药之地,那便是线头。”
两人齐齐点头,眼中俱是冷芒。
霍思言看向密室尽头,昏暗中,那牢笼中的阙无闻早已昏死不醒。
她低声道:“此事刻不容缓。”
三日后,东城坊市。
谢知安一袭青衫,隐身于药行之间。他身后跟着两名金麟卫暗探,神色警觉,来回穿梭。
“主官,昨夜咱们查的那家润泽堂,账册确有调拨异常。
三年里,有两批银票流向不明,接货方署名西岭商会。”
谢知安接过账本翻看,冷声道:“西岭商会早在三年前便已解散。”
“但这些银票,却是今年兑出的。”
他抬眼看向街对面一家香料铺,低声道:“他们藏得好,躲在民坊货行之下,用香料掩盖虫血。”
“叫后面那人看好了,今夜动手。”
与此同时,沈芝回到了宫中。
她穿过御花园侧道时,隐约看见远处一名太监将一个包裹交予内侍,便悄然尾随。
那人一入清和殿,便直奔内堂,所见之人,正是皇后。
沈芝眼底一凝,迅速退入暗处。
“皇后竟也牵扯其中?”
她立于花丛后,静听片刻,未听见实话,只听得皇后轻声训斥:“日后若再用西物入宫,我便替你割舌。”
沈芝退回御花园,直奔延福宫,却在半路被拦下。
拦她的是太后心腹,苏嬷嬷。
“沈姑姑,太后请你过去一趟。”
沈芝面色未变,只点头应下。
入延福宫时,殿内香气馥郁,太后正端坐小榻之上,手指拨弄茶盏,眉眼含笑。
“你去了哪?”
沈芝跪下行礼,垂眸道:“回太后,奴才奉旨去查宫中玉膏配料,今早方归。”
太后轻轻啜一口茶道:“这些日子,本宫夜不能寐,总梦见些奇怪之事。”
“昨夜梦见,宫中有人背着本宫,往宫外送虫。”
沈芝顿了顿:“太后所梦未必为真。”
太后却淡淡一笑:“可惜梦虽假,人却真。”
她忽而起身,走到沈芝面前,声音低沉:“霍思言已开始查了。”
“你该知道,她一动,便是要彻底清算。”
“本宫既留你一命,便要你帮我杀人。”
沈芝缓缓抬头,与她对视:“太后要杀谁?”
太后微笑:“杀她的胆。”
“杀她查下去的信心。”
“你去传话,告诉她,三日内,若不交出金麟卫那批魂卷,我便叫她……再死一次。”
沈芝沉默半晌,起身行礼:“是。”
夜色深沉。
金麟卫右院灯火未熄,霍思言独坐密室,翻阅祁风留下的那几页魂术残卷。
她的眉头越皱越紧。
这些字看似正常,但排列之间似有某种规律,每三行一页皆有一句。
“蛊根养魄,入魂无痕。”
她沉思片刻,将魂力灌入那一页,纸上隐约显出一道纹路,似画非画,极像某种……宫廷地脉图。
“沈芝若能探出此图来源,就能顺势查出蛊魂之根藏在何处。”
忽然,门外传来急促脚步声。
“霍大人!”
魏临推门而入,神色凝重。
“西溟使团抵京。”
霍思言猛地抬头:“这么快?”
“比我们预估早了整整半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