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皇上李恪之那些陌生的斥责之语,沉沉的回想在自己的耳边。王婉只觉得如五雷轰顶一般,霎时心神俱乱,她吞咽下流淌到嘴里的那些苦涩的泪水,慢慢抬起头来,看了看坐在龙案后满面严肃的李恪之,吸了吸鼻子,颤声问道:“皇上既觉得臣妾如此不合圣意,臣妾也无力为自己辩解。只是臣妾今日前来,还有事想当面问个清楚,还请皇上念在以往的情分上,勿嫌臣妾愚昧,实言相告就好……”她声音哽咽的说不下去,不得不停顿下来。
瞥见王婉因伤心而有些颤抖的身体,哭的梨花带雨一般。李恪之终是心中不忍,他缓缓起身走到王婉面前,俯身伸出手出,低声道:“婉儿,你且起来,朕对你的心意如何,难道你不明白吗?有些事,朕不愿你知道,也是为了你好,你就莫在苦苦相逼了,可否?”他晦暗不明的脸上明显的带着疲惫之色。
王婉闻言,愤然拂开那伸到自己面前的,宽厚温热的手掌,脸上泪痕犹在,却已带上一丝苦涩的冷笑。盯着李恪之阴晴不定的眸子,沙哑着嗓音道:“苦苦相逼?皇上,到底是谁在苦苦相逼?您从前待臣妾如何?眼下又对臣妾怎样?臣妾就是再愚钝,又岂能不知?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是为了臣妾好,把臣妾的陪嫁丫鬟都无声无息的送去“掖庭局”了,难道臣妾都不该问一声吗?冬雪她到底犯了何错?以至于触怒皇上而要受此严惩?那个小院子的女人,到底是谁?皇上为何怕人知晓?冬雪是不是就因犯了这个忌讳而被皇上刻意责罚呢?”
李恪之伸出去的手僵直的停在半空,瞥见王婉那张因气愤而有些涨红的脸,一双盈盈美丽满盛着愤怒和委屈,有晶莹的泪珠不住的滚落着。李恪之无奈的低低叹了一口气,转身朝龙案走去,“皇后,何至于为了一个丫鬟如此失仪?朕说过,此事自会给你一个交代,但不是今日,你就莫在为她耗神了,先回去吧。”
他的背影依然挺拔,却隐隐的透出一丝伤感。“莫为她耗神?皇上说的这般轻巧,她是陪伴了臣妾十几年的丫鬟,人非草木 ,谁能无情?哪怕就是一只小猫小狗,也不该被轻易的夺去性命吧?难道说是,她看见了什么皇上不愿为外人知晓的事情?或许是事关臣妾,皇上担心她会据实禀告臣妾?”在王婉朦胧的泪眼里,李恪之转身离去的背影是那样的冷漠无情,为了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而处置了自己身边最为亲近的丫鬟,这,还是那个视自己如珍宝的男人吗?
李恪之坐在龙案后,身心俱疲,无语的沉默着。只有王婉的质问声声传来:“皇上,臣妾斗胆问一句,那个院子里的女人,莫非就是先帝的那个才人武梅,从“静业寺”中,以假死逃离,成为成王李晋之的侍妾媚娘。如今,又以坠崖逃遁而成为皇上的“金屋藏娇”之人,臣妾说得可是事实?皇上,臣妾没想到,您也竟会行此背逆人伦之事?那是怎样的一位女子,辗转于帝王父子三人之间,秽乱春宫,不知廉耻,让先帝颜面何在?皇上您的尊严又何存?成王曾奏请册她为继妃而被您责罚,眼下,您却把她藏与深宫。这样的丑闻,史官们该如何记录?千秋万代又将怎样评说?皇上,以臣妾所知,您非是贪恋女色之人,是何缘由让您不顾皇家体面,非带把这样一个臭名昭彰的女人藏在宫里?臣妾并非善妒之人,若是皇上想要纳妃,臣妾定会为您广选天下德才兼备之美貌女子,入宫侍奉。三宫六院,阅尽天下美色也未尝不可,只是皇上,此武氏女乃祸国妖姬,万万不能留在宫中,陪伴于皇上身侧呐!”
王婉的一席话说的是涕泪俱下,久久的伏地呜咽。李恪之面色阴沉,忍无可忍,冷冷说道:“皇后既如此贤德,也应当熟知女子之本分?朕行事自有分寸,不劳皇后劝诫,难道在皇后心中,朕是此不堪之人?”他的声音也带着一丝伤感,艰难的扯出一丝讥讽的笑意,接着说道:“结发为夫妻,恩爱不相疑。看来,在皇后心中,朕就是那种该疑之人?朕政务繁多,皇后也不必费心的在此絮叨了。”他突然扬声道:“双喜,备轿!送皇后回昭阳宫,往后,无朕的旨意,不得在擅入甘露殿!”
听着她语气中的坚定与决绝,王婉颓然的跌坐在冰冷的金石地砖上,遍体生寒。双喜轻轻地走进来,双手扶起王婉,低声道:“皇后娘娘,奴婢奉旨送您回昭阳殿,您出来有半日了,那小皇子怕是也在盼着您回去不是?”
王婉只觉得眼睛酸涩,头重脚轻,双腿软软的使不上力气,全赖着双喜和如月的搀扶,才勉强的稳住脚步。走到御书房门口,她忍不住回眸一看,李恪之正埋首在那高高的龙案后,不曾抬头瞟她一眼。终究是……他终究是厌弃了自己,“红颜未老恩先断”,难道,这就是每个后宫女子的宿命吗?
回到昭阳殿,小皇子怀瑾在钱妈妈的怀中,睁着一双懵懂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对着自己又哭又笑的女人。小小如他,还不明白人世间的喜怒哀乐,王婉把他紧紧的拥在怀中,好像是抱着这世上唯一的希望。
入夜,缠绵了一天的雨势更大了些,万籁俱寂,唯有细密的雨声重复而枯燥的淅沥着。“暗风吹雨入寒窗”,即使用过了茯苓特意熬制好的“安神汤”,王婉依旧是无法入眠。冬雪杳无音信,李恪之对自己已是不胜其烦,他今日并不曾否认自己的话,以此看来,那个媚娘也必在宫中无疑了。“君心已改情渐淡,恩爱往昔如云烟。”王婉心中涌动着一股覆水难收的伤感,是该好好想一想了,自己怎能把悲欢荣辱都寄托别人身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