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后。
秦氏集团总部大楼顶层,总裁办公室。
冷气开得很足,隔绝了四月午后那点微薄的暖意。
巨大的落地窗外,城市的天际线在暮色初临中逐渐亮起点点灯火,如同冰冷的星河。
秦聿铮坐在宽大的黑檀木办公桌后,纯黑的西装外套随意搭在椅背上,露出里面一丝不苟的白衬衫。
他刚刚结束一个冗长的跨国并购电话会议,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倦意,但眼神依旧锐利如鹰隼,扫过助理季岩呈上的最后一份加密文件。
文件是关于星辰娱乐的最终调查报告,厚厚一叠。
详实地记录了该公司触目惊心的财务造假、阴阳合同、税务黑洞以及旗下艺人(尤其是阮薇薇)与其经纪团队近期试图通过非正规渠道接触秦氏竞争对手、试图施加“影响”的证据链。
秦聿铮的目光在“阮薇薇”这个名字上停留了不到一秒。
指尖在光滑冰冷的桌面上轻轻敲击了一下,声音在寂静的办公室里格外清晰。
“星辰的问题,按既定流程处理。证据移交给税务、公安和证监会。”
他的声音低沉平稳,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如同在宣读一份早已写好的判决书,“所有相关责任人,一个不漏。”
“明白,秦总。”季岩垂手肃立,声音同样毫无波澜。
秦聿铮的指尖再次敲了一下桌面,如同法官落下最终的法槌,决定了那个名字的命运:“至于那个艺人,解决。”
“是。”季岩的回答没有任何迟疑。
他迅速在手中的电子记事本上记下要点,补充道:“我们已掌握阮薇薇及其经纪团队与‘鼎峰资本’那位王总之间的一些‘私人往来’证据,尺度较大。”
“另外,她早期在某平台的一些不当直播言论和涉及敏感话题的‘口误’视频,也已被技术部门恢复。一旦同步放出,配合星辰的崩塌和税务调查,足以让她在行业内再无立足之地。”
“她刚谈下的那个国际医疗美容代言,对方品牌方非常注重公众形象,收到‘提示’后已经第一时间表达了终止意向,并保留追索巨额违约金的权利。”
季岩的汇报简洁高效,如同精准的手术刀,瞬间剥离了阮薇薇所有赖以生存的根基。
医疗美容代言违约金的追索,将是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秦聿铮端起桌上的黑咖啡,抿了一口。苦涩的液体滑过喉咙,他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目光落在电脑屏幕上跳动的集团内部通讯软件图标上——那个置顶的、只有一个简单符号“&”的头像。
办公室的门被无声推开。
秦聿恒走了进来。他没有穿西装,只套了一件质地柔软的米白色羊绒开衫,里面是浅灰色棉质t恤,下身是休闲长裤,整个人透着一种居家的慵懒和温顺。
他手里没拿食盒,而是端着一个精致的骨瓷托盘,上面放着两杯热气氤氲的红茶和一碟刚烤好的、散发着黄油香气的司康饼。
“哥,开完会了?喝点茶歇歇。”他声音清朗,带着暖意,如同四月的晚风。
他径直走到办公桌前,将托盘轻轻放下,动作熟练自然。
目光扫过季岩手中的文件和电子记事本,以及季岩脸上那公事公办的肃然,他漂亮的凤眼里瞬间掠过一丝了然和冰冷的嘲弄,快得如同错觉。
季岩立刻躬身:“秦总,二少,我先去处理星辉的事。”
他收起文件和记事本,动作利落地退了出去。
秦聿恒没有立刻去动红茶,而是绕过宽大的办公桌,走到秦聿铮身边。
他微微俯身,双手极其自然地搭在秦聿铮宽厚的肩膀上,力道适中地揉捏起来。
他的手指修长有力,指法竟相当不错,显然是专门学过或者练习过。
“累了吧?看你眉头都皱着。”他的声音放得很低,带着一种亲昵的埋怨和心疼,气息若有似无地拂过秦聿铮的耳廓。
“那些烦人的事情交给下面人做就好了,别总自己熬着。”
秦聿铮没有拒绝这突如其来的按摩,身体甚至微微向后靠了靠,放松了些许。
他端起秦聿恒泡的红茶,茶汤红亮,香气馥郁。
他抿了一口,味道恰到好处。
“星辰那边,处理好了?”秦聿恒一边揉捏着兄长紧绷的肩颈肌肉,一边状似随意地问道,语气轻松得像在问晚餐吃什么。
“嗯。”秦聿铮放下茶杯,淡淡应了一声。
秦聿恒的指尖力道微微加重,按压在某个酸胀的穴位上,带来一阵舒适的松快感。
他低下头,凑近秦聿铮的耳边,声音压得更低,带着点孩子气的得意和邀功。
“哥,我聪明吧?那天在泳池边,一眼就看出那女人又想玩花样,往你身上扑。她那点小把戏,连宁云梦当年都不如,蠢得要命。”
他嗤笑一声,语气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轻蔑:“还想假装摔倒?演得那么假,我看着都尴尬。还好我反应快,不然真让她碰到你,多恶心。”
他一边说,一边用脸颊轻轻蹭了蹭秦聿铮的发鬓,像只撒娇的大型猫科动物。
“我那一脚踹得是不是很及时?直接送她去水里清醒清醒,省得脏了你的地方。”
他用最天真烂漫的语气,说着最残忍的事实。
秦聿铮没有回应,只是端起茶杯又喝了一口。
袅袅的热气模糊了他冷峻的侧脸轮廓。
秦聿恒也不在意兄长的沉默,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语气带着点恶作剧得逞般的狡黠:“还有后面……看她呛水扑腾的样子,真好笑。还指望我去拉她?”
“做梦,我就逗她玩玩,让她以为抓住了救命稻草,再松手……看她那绝望的眼神,啧,比直接碾死有趣多了,对吧哥?”
他笑得眉眼弯弯,仿佛在分享一个极其有趣的游戏心得。
他顿了顿,按摩的手停了下来,双臂从后面环住秦聿铮的肩膀,将整个上半身都亲昵地贴在兄长宽阔的后背上。
他的下巴搁在秦聿铮的肩窝里,声音闷闷的,带着全然的依赖和满足:“反正……哥你最后都知道了。我不管做什么,都是为了你好。那些脏东西,一个都不配靠近你。”
他的气息温热地喷洒在秦聿铮的颈侧,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新和一丝偏执的独占欲。
秦聿铮没有推开他。他沉默着,目光落在电脑屏幕上那个“&”的头像上。
屏幕的光映在他深邃的眼底,如同寒潭倒映着微光。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轻轻叩响。
季岩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清晰而平稳:“秦总,星辰娱乐的阮薇薇小姐现在在楼下接待处,情绪非常激动,坚持要见您一面。她说……有非常重要的事情,关于那天在‘云境’……”
季岩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阮薇薇那拔高的、带着哭腔和绝望的尖利声音打断,显然她已经不顾一切地冲到了门外:
“秦总!秦聿铮!你让我进去!我知道你在里面!你不能这样对我!是秦聿恒!是他把我踹下水的!他故意害我!他一直在耍我!你们兄弟俩合起伙来害我!你们不得好死!放我进去——!!!”
她的声音歇斯底里,充满了走投无路的疯狂和怨恨,穿透了厚重的隔音门板,清晰地传了进来。
门外似乎传来安保人员低声的呵斥和阻拦拉扯的声音。
办公室内,秦聿恒贴在秦聿铮后背上的身体猛地一僵。
他环抱着兄长的手臂瞬间收紧,他倏地抬起头,那双漂亮的凤眼里,刚才的温顺慵懒瞬间褪去,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冰冷戾气和一种被冒犯领地的狂暴怒意。
“找死!”他薄唇微启,吐出两个淬冰的字眼,身体就要站起。
那份浓烈的杀意几乎化为实质,仿佛下一秒就要冲出去将门外那个聒噪的女人撕碎!
然而,他刚有动作,一只沉稳有力的大手就抬了起来。
是秦聿铮的手。
那只手带着掌控一切的力度和微凉的温度,没有去按秦聿恒暴怒的身体,而是极其自然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安抚意味,落在了秦聿恒的头顶。
秦聿恒的动作瞬间顿住,眼中的戾气凝滞了一瞬,带着一丝茫然和不解看向兄长近在咫尺的、冷峻的侧脸。
秦聿铮没有看他。他甚至没有看向门口的方向。
他的目光,依旧平静地落在电脑屏幕上那个“&”的头像上。
然后,在秦聿恒错愕的注视下,在门外阮薇薇那绝望的哭喊和咒骂声中——
秦聿铮的手掌,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从容,轻轻地、带着点安抚意味地,揉了揉秦聿恒柔软的黑发。
动作并不温柔,甚至带着点兄长对弟弟的随意,但那指腹间传递的力度和温度,却像带着电流,瞬间抚平了秦聿恒心头炸开的暴戾火焰。
秦聿恒整个人都僵住了,大脑一片空白。
所有的戾气、愤怒、杀意,都在那只带着熟悉冷冽气息的手掌落下的瞬间,被一股汹涌而至的、滚烫的洪流冲刷得无影无踪!
他只能呆呆地、难以置信地感受着头顶那带着掌控意味的揉弄,看着兄长那张近在咫尺的、依旧没什么表情的、却在此刻显得无比……纵容的侧脸。
门外,阮薇薇那充满怨恨的哭喊和咒骂还在继续,如同背景里刺耳的杂音:
“……秦聿恒!你这个魔鬼!变态!你们兄弟都是疯子!你们不得好死!放开我!我要见秦聿铮!我要让媒体曝光你们!”
“曝光你们在泳池边欺凌弱女子的丑态!你们秦氏只手遮天,欺负我一个无权无势的小艺人……”
她的声音尖锐刺耳,带着孤注一掷的疯狂。
季岩冰冷而公式化的声音,透过门板清晰地传了进来,带着终结一切的意味,甚至盖过了阮薇薇的嘶喊:
“阮薇薇小姐,请注意你的言辞。你涉嫌诽谤秦氏集团高层及扰乱办公秩序,证据确凿。\"
“另外,星辰娱乐涉嫌严重违法违规,已被正式立案调查。你本人与鼎峰资本王总的不当交往证据、早期直播不当言论视频。
“以及你因个人行为严重违约导致国际代言方追索天价违约金等事宜,我们的法务部门会正式发函通知你及你的经纪团队。”
“现在,请你立刻离开。否则,我们只能请安保人员采取强制措施,并报警处理。”
“不!你们不能!王总会帮我的!你们休想封我的口!秦聿恒!你不得好死!秦聿铮!你……”
阮薇薇的声音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鸡,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和更深的绝望。
她显然没想到,她攀附的王振海,以及她自认为隐秘的过往和交易,竟然早已被秦氏掌握。
她最后的依仗和底牌,在秦氏面前,如同纸糊的城堡,不堪一击!
门外的哭喊和咒骂彻底消失了,只剩下一种死寂的、被拖拽着远去的、如同丧钟余音的踉跄脚步声。
办公室内,却是一片截然不同的死寂。
秦聿铮的手掌在秦聿恒的头顶又停留了两秒,才缓缓收回,仿佛刚才那个动作只是一个再自然不过的小插曲。
他端起已经微凉的红茶,又抿了一口,目光重新落回电脑屏幕,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击起来,似乎开始处理下一份工作。
只有那被秦聿恒紧紧环抱着的、宽阔的后背,传来沉稳有力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敲在秦聿恒紧贴着的胸膛上。
秦聿恒依旧保持着那个僵硬的姿势,脸颊贴着秦聿铮的后颈。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收紧了环抱着兄长的双臂。将脸更深地埋进秦聿铮的颈窝,贪婪地汲取着那令人心安的冷冽气息。
他无声地喟叹,唇角无法抑制地、一点一点地向上扬起,最终绽放出一个极致满足、极致依恋、又极致危险的笑容。
如同终于得到了神明独一无二垂怜的信徒,又如同将最珍贵的宝藏彻底圈禁在怀中的恶龙。
窗外,四月的最后一点天光被城市的霓虹彻底吞没。
三天后。
鼎峰资本王振海的私人会客室。厚重的丝绒窗帘隔绝了外界的喧嚣,空气里弥漫着雪茄和昂贵皮革混合的奢靡气息。
阮薇薇坐在宽大的真皮沙发里,却感觉不到丝毫舒适。
她穿着一条剪裁合体的黑色连衣裙,脸上妆容精致,试图掩盖那份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憔悴和惊惶,但微微颤抖的手指和眼底深处的恐惧,却出卖了她。
自从那天在秦氏总部被当众拖走,她就如同惊弓之鸟。
星辰娱乐被立案调查的消息如同重磅炸弹,她成了人人避之不及的瘟神。
王振海这边,态度也变得暧昧不明,之前的许诺如同镜花水月。
“王总,”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甚至带上一点楚楚可怜的哀求。
“秦氏他们……他们这是要赶尽杀绝!您不能不管我啊!您答应过要帮我的!”
王振海靠在宽大的老板椅上,慢悠悠地吐出一个烟圈,眼神像打量一件待价而沽的货物,带着毫不掩饰的算计和一丝厌烦。
“阮小姐,”他拖长了语调,“帮你?怎么帮?秦氏这次是铁了心要弄死星辉,拔出萝卜带出泥,你自己屁股底下有多不干净,心里没数吗?他们连你跟我那点‘私下交流’的‘记录’都拿到了,啧啧……”
“那是污蔑!”阮薇薇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尖叫起来,随即意识到失态,又强压下去,声音带着哭腔。
“是秦聿恒!是他伪造的!是他陷害我!王总,您神通广大,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只要您肯帮我渡过这一关,让我做什么都行!”
“做什么都行?”王振海眯起眼,浑浊的目光在她身上逡巡,带着赤裸的欲望和评估。
“阮小姐,不是我不帮你。秦氏这次下手又快又狠,证据链太完整,硬碰硬是死路一条。舆论?”
他嗤笑一声,“秦氏公关部养的都是吃素的?你那点‘泳池被欺凌’的小作文,还没等发酵就被按死了,连个水花都没溅起来。现在唯一的办法……”
他故意停顿,欣赏着阮薇薇眼中骤然亮起的、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的希冀光芒。
“……就是釜底抽薪。”王振海压低声音,身体微微前倾,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兴奋。
“秦氏再强,也不是铁板一块。尤其是那个秦聿恒!他就是秦聿铮最大的软肋,也是最容易突破的点!你不是说他是个疯子,有见不得人的心思吗?”
阮薇薇的心猛地一跳,屏住了呼吸。
“与其在外面喊冤,不如……”王振海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毒蛇般的阴冷。
“不如想办法拿到‘实锤’!只要拿到能证明秦聿恒对他哥哥有悖伦常的、确凿无疑的证据!照片,录音,视频!越清晰越好!越劲爆越好!”
“到时候,不用我们动手,舆论就能把秦氏,特别是那个秦聿恒,彻底撕碎!秦聿铮为了保住他那个宝贝弟弟,为了秦氏的声誉,还不得乖乖坐下来跟我们谈条件?
“你阮薇薇,自然也能脱身,甚至……还能因祸得福,成为扳倒秦氏的功臣!”
阮薇薇的呼吸急促起来,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
对!秦聿恒!那个疯子!他对秦聿铮那种病态的占有欲,那种眼神……只要拿到证据!
只要能证明他们兄弟之间真的……那秦氏就完了!秦聿恒就彻底毁了!她就能报仇雪恨,还能重新获得王振海的倚重!
“可是……秦聿恒很警觉,秦聿铮更是……”她还有些犹豫。
“事在人为!”王振海打断她,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机会我给你创造!秦聿铮下周要去城郊新落成的‘云栖’度假山庄视察,据说秦聿恒也会跟着去。”
“那地方依山傍水,环境私密,安保再严总有疏漏。我会安排人,给你创造接近的机会。至于怎么拿到‘实锤’……”
他意味深长地看着阮薇薇。
“那就看阮小姐你的本事了。是继续被秦家碾死,还是抓住这最后的机会翻身……你自己选。”
阮薇薇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剧烈的痛楚让她混乱的大脑有了一丝清醒。
这是一步险棋,一旦失败,后果不堪设想。
但……想到秦聿恒那张带笑的脸,想到他在泳池边看着自己挣扎时那冰冷戏谑的眼神…………
一股滔天的恨意和孤注一掷的疯狂瞬间淹没了她所有的理智。
“我做!”她抬起头,眼中只剩下破釜沉舟的决绝和怨毒。
“王总,您安排!我一定要拿到证据!我要让秦聿恒身败名裂!我要让秦聿铮……付出代价!”
王振海满意地笑了,仿佛看到一枚最完美的棋子,正一步步走向他精心设计的棋局中心,走向……毁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