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有建含混地应着,眼睛却盯上了英国公夫人腕上的玉镯——
那镯子看着光润,倒比他给威龙做的银项圈好看。
他正琢磨着怎么开口讨来,怀里的猫忽然“喵”了一声,竟是冲着殿外的方向。
“龙儿怎么了?”
朱有建立刻来了精神,抱起猫就往外走,
“是不是看见老鼠了?
朕跟你去抓!”
留下一殿的命妇和皇后,望着他的背影哭笑不得。
坤宁宫的宫宴依旧按规制进行,丝竹声起,酒香浮动,可谁都知道:
这位乾德皇帝的心思,怕是永远一半在朝堂,一半在那只叫威龙的狸猫身上了。
体和殿的铜炉换了新炭,暖意裹着牛油火锅的香气漫了满殿。
朱有建捧着个银质小火锅,筷子在翻滚的红油里搅得欢快,肥牛卷烫得卷了边,沾着麻酱送进嘴里,含糊不清地咂嘴:
“这葡萄酒不甜,让光禄寺再酿些加蜜的。”
王承恩刚应了声“老奴记下了”,陈演就放下玉杯,清了清嗓子:
“陛下,乾德元年的国策,臣等商议了三点……”
“先吃菜。”
朱有建夹起块毛肚在锅里七上八下,
“毛肚老了就不好嚼了,跟你们这些老臣似的。”
这话噎得陈演差点呛着,巩永固忙打圆场:
“陛下说的是。
不过国策关乎国本,还是得尽早定夺。”
他掰着手指细数,
“其一,恢复朝会,不可懈怠;
其二,朝会必须在紫禁城举行,以正体制;
其三,需由陛下亲定来年国策,如漕运、屯田诸事。”
朱有建正把黄喉塞进嘴里,闻言“噗”地笑了:
“紫禁城?”
他抬眼看向巩永固,据说是那谁的公主夫婿,明朝驸马都尉有权力涉政,不是说外戚不得干政?
“朝会可开,不过须三日,正月过后,西苑乾极殿为主,否则免谈!”
“这、不好吧……”
陈演迟疑着开口。
“朕在哪,朝会就在哪。”
朱有建拿起个橘子剥着,
“西苑的乾极殿宽敞明亮,若你们能掏银子修缮太极殿,朕可允你们。”
这话一出,众皆沉默,别闹了,一套家居都得十万两白银,照乾极殿那样的,得千万了吧?
国库没钱,各家凭啥掏钱?
皇帝把橘子瓣喂给蹲在脚边的威龙,见猫舔了舔,满意地笑了,
“不过得改个时辰,巳时中开始——
朕辰时要巡视,没空。”
他顿了顿,又补充,
“散朝后管膳,就在迎宾楼设个休息室,谁累了能躺会儿。”
朝臣们虽觉得荒唐,却也松了口气。
至少三日一朝定了下来,总比皇帝窝在西苑不见人影强。
他们哪里知道,朱有建心里正打着别的算盘——
方才剥橘子时他就想好了,谁要递辞呈,立马准;
谁提退休,加倍给回家补贴。
反正科举不一定有了,朝堂上这群人走一个少一个,等熬到他们都退了,朝会自然就散了,以后有事就开议廷。
宫宴散时,暮色已漫过角楼。
朱有建抱着打盹的威龙往养心殿走,刻意绕开坤宁。
王承恩说:
“圣主真不用去坤宁宫?
如……”
朱有建抬脚就踹,王承恩赶紧住口。
威龙似被惊醒,蹭地跳下地,追着只飞蛾跑远了。
朱有建笑着追上去,龙袍的下摆扫过积雪,留下一串歪歪扭扭的脚印。
他没回头看那座灯火渐起的坤宁宫,更没说出口的是:
有威龙在,要别人的婆娘算什么事?
而此刻的乾清宫偏殿,朝臣们还在围着新拟定的朝会章程争执。
没人知道,那位满口答应三日一朝的皇帝,早已布好了一盘让他们“知难而退”的棋。
体仁殿的暖阁里,新添的软榻正散发着樟木的清香,却不知将来会成为多少老臣致仕前的最后一处歇脚地。
大祀殿的青石板上凝着薄霜,朱有建踩着司礼监早已铺好的红毡,玄色祭服的下摆扫过地面,带起细碎的冰晶。
他望着三层汉白玉台基上的昊天上帝神位,听着宗人府令用苍老的声音念完表章,便依着太常寺教的礼节跪下,额头快要抵到冰冷的石板时,忽然自顾自地嘀咕起来。
“昊天上帝啊,”
他声音压得极低,只有身边捧着祝文的内侍能听见,
“不是朕不给力,您瞅瞅山西、陕西那地,井都干得能跑马了。”
他偷偷抬眼瞄了瞄神位前的青铜鼎,
“您要是没空管,朕就自己来——
别说朕抢你权柄啊!
将来五谷丰登,您可别来抢功啊。”
赞礼官唱“兴”时,他膝盖在红毡上磨得发麻,被内侍扶起来时还趔趄了一下。
朝臣们却看得满意,他们低声说话:
“陛下虽言语直白,却有务实之心,乾德二字没白用。”
隔日转场去社稷坛时,朱有建已经摸透了流程。
听着祝官念“祈社稷稳固,岁稔年丰”,他跟着鞠躬,心里却在算账:
高起潜还没回来,山西旱情应该缓解了,鸭子有没有吃完蝗虫卵?
卫长佑只说完成任务,到哪一步也没个准话。
等祭官唱完“礼成”,他对着社神稷神的神位拱了拱手:
“你们看着办吧,老百姓没吃的,你们也没有香火。”
这话被风卷着飘到倪元璐耳里,他刚想皱眉,却见皇帝已经转身,正蹲在坛边看蚂蚁搬家;
忽然觉得这位皇帝的心思,倒比那些满口仁义的帝王实在些。
太庙的祭祀最是庄重,十五位先帝的神主牌位在烛火里泛着幽光。
朱有建对着牌位磕了三个头,起身时盯着朱元璋的牌位看了半晌,忽然凑近了些,声音轻得像叹息:
“我说老祖宗呀,您曾曾曾孙留下的烂摊子,朕快拾掇利索了。”
他摸了摸牌位边缘的雕花,
“就是有件事得坦白——
朕真不是你们朱家的种,是打天上掉下来的。
不过您放心,朕也算朱家人,没让外人占了这龙椅。”
宗人府令没听见他说什么,却有点心惊肉跳,见皇帝对着牌位笑了笑,转身就往外走,手里还捏着块从供桌上顺来的糕点——
竟是给威龙预备的。
致祭历代帝王时,朱有建更放得开了。
对着三皇五帝的神位,他大大咧咧地作揖!
他瞥了眼明成祖的牌位,
“真佩服您,整个世界都是大明的,您累不累?
朕觉得能让现在这么点大的大明,老百姓能吃上一口饱饭,比再大的疆域来的实惠多了!”
到了先农坛,他终于来了精神。
见着田里的青苗,蹲下去就想拔草,被太常寺卿慌忙拦住:
“陛下,祭祀期间不可动土!”
他悻悻地收回手,对着先农神位道:
“您的活朕接了,新改良的粮种能增产三成,蚕桑也弄了新法子,连太医署都编了新医书。
您啊,就安心歇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