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的落地钟敲到第十下时,陆裴铭忽然剧烈咳嗽起来,他捂住喉咙,指缝间渗出淡红色的液体,滴在昂贵的波斯地毯上,像绽开了一朵朵凄厉的花。
“你……”他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叶听晚,眼底的得意迅速被惊恐取代,“酒里……”
“不是波尔多。”叶听晚将空酒杯放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是我新调的忘川,加了三倍剂量的乌头碱。”
她看着陆裴铭痛苦蜷缩的样子,声音平静得像在说天气:“你总说我调的香水太柔,这次,该尝尝烈的了。”
陆裴铭挣扎着想按响桌下的紧急按钮,却发现指尖已经开始发麻,他看着叶听晚缓步走向门口,背影决绝得像从未认识过的陌生人。
“为什么……”他的声音嘶哑,带着血沫,“我已经答应给你股份……给团团未来……”
叶听晚在门口停下脚步,没有回头:“你给的从来不是未来,是更华丽的牢笼。”
她拉开门,走廊里的风灌进来,吹动她的裙摆。
“陆裴铭,你记着,不是所有债都能用钱偿清。”
门被轻轻带上,隔绝了书房里痛苦的喘息,叶听晚靠在冰冷的门板上,指尖还残留着红酒的凉意,心脏却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着,每跳一下都带着撕裂般的疼。
沈询的车就停在别墅后巷,引擎盖还在发烫,叶听晚抱着被惊醒的团团冲出来时,他正焦躁地踱步,看到她们立刻打开车门。
“怎么样?”他接过团团,声音里带着急切。
“解决了。”叶听晚的声音有些发飘,坐进副驾驶座时差点摔倒,“码头的货轮……”
“放心,我让人去截了,”沈询发动汽车,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苏梦嫣应该已经在去机场的路上了,假身份和机票都备好了。”
团团趴在沈询肩头,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路灯,小声问:“爸爸是不是生病了?妈妈为什么要哭?”
叶听晚抬手摸了摸脸颊,才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她看着儿子懵懂的眼睛,忽然说不出话来。
该怎么跟一个四岁的孩子解释,他的父亲死在了母亲亲手调的毒酒里?
凌晨三点,港城的海关大楼灯火通明,叶听晚看着沈询将最后一份文件递给海关人员,指尖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
“走吧。”沈询将伪造的护照塞进她手里,“私人飞机已经在停机坪等着了,到了欧洲,就没人能找到你们。”
叶听晚抱着团团,忽然转身抱住沈询,声音哽咽:“谢谢你。”
沈询的身体僵了僵,抬手拍了拍她的背,声音故作轻松:“等你到了法国,记得给我寄瓶你调的香水。”
叶听晚点点头,转身走向安检口,团团挥舞着小手跟沈询道别,稚嫩的声音在空旷的大厅里回荡:“沈叔叔再见!”
就在她们即将踏入安检通道时,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叶听晚猛地回头,看到陆裴铭的保镖举着枪冲进大厅,为首的人手里还拿着她的照片。
“他没死!”沈询的脸色瞬间煞白,将她们护在身后,“一定是剂量不够……”
叶听晚的心脏骤然紧缩,看着那些黑洞洞的枪口,忽然明白了陆裴铭最后的算计,他根本没指望活下来,只是想用自己的“死亡”,换她们母子永无宁日。
警笛声越来越近,保镖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叶听晚看着怀里茫然的团团,看着沈询决绝的背影,忽然做出了一个疯狂的决定。
她从口袋里掏出那瓶剩下的“忘川”,对着自己的脖颈就要泼去,却被沈询死死按住手腕。
“你疯了!”他嘶吼着,将香水瓶打落在地,“留得青山在,总有翻盘的机会!”
玻璃破碎的声音惊动了所有人,叶听晚看着满地流淌的墨绿色液体,忽然笑了,笑得眼泪直流,原来这场复仇,从一开始就注定了同归于尽的结局。
墨绿色的液体在大理石地面蜿蜒,像一尾搁浅的毒蛇,叶听晚看着那些泛着冷光的毒液,忽然想起第一次在实验室调配“忘川”的日子,那时阳光透过百叶窗,在瓶身投下细碎的光斑,她从没想过这瓶香水会成为索命的利器。
“抓住她们!”
保镖的嘶吼声在大厅炸开,子弹上膛的脆响刺破了凌晨的寂静,沈询猛地将团团塞进叶听晚怀里,从腰间摸出一把小巧的手枪。
“走安检通道右侧的维修梯!”他嘶吼着扣动扳机,子弹擦过为首保镖的耳际,在金属门框上迸出火星,“我拖住他们!”
叶听晚抱着团团冲向维修通道,厚重的铁门在身后缓缓关闭,隔绝了沈询的枪声和保镖的怒骂,维修梯里弥漫着机油和灰尘的味道,生锈的铁梯在脚下摇晃,像随时会散架。
“妈妈,我怕。”团团的小脸埋在她颈窝,滚烫的眼泪浸湿了她的衣领。
“不怕,”叶听晚的声音发颤,脚下却不敢停歇,“妈妈带你去找沈叔叔说的飞机。”
她数着台阶,一级又一级,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她知道沈询拖不了多久,那些训练有素的保镖很快就会追上来。
书房里的落地钟敲到十一点时,陆裴铭被管家搀扶着坐起身,他脖颈上的红疹已经消退,嘴角还残留着血痂,眼神却亮得吓人。
“先生,救护车已经在楼下了,”管家递过温水,声音里带着后怕,“刚才海关那边传来消息,沈九爷带着叶小姐……”
“不用追了,”陆裴铭打断他,接过水杯的手稳得惊人,“让他们去机场。”
管家愣住了:“可是……”
“我要的不是活口,”陆裴铭的指尖抚过喉咙上的血痕,那里的疼痛早已被一种扭曲的快意取代,“我要让她亲眼看着,自己珍视的一切都化为灰烬。”
他拿起桌上的卫星电话,拨通一个号码:“让货轮在公海引爆,记得把沈九爷的交易记录发给国际刑警。”
电话那头传来恭敬的应答,陆裴铭挂了电话,看着窗外港城的夜景,海关大楼的方向隐约有警灯闪烁,像一场盛大的烟火。
他忽然笑了,笑得胸腔发疼——叶听晚以为自己赢了,却不知道从她决定下毒的那一刻起,就落入了他最狠毒的陷阱。
维修梯的出口通向停机坪的货运区,叶听晚抱着团团冲出来时,一架白色的私人飞机正在跑道上滑行,螺旋桨卷起的狂风让她几乎站不稳。
“这边!”驾驶舱里的飞行员探出头挥手,他是沈询安排的接应人员。
叶听晚刚跑了两步,忽然听到身后传来引擎的轰鸣,三辆黑色轿车冲破围栏,刺眼的车灯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保镖们举着枪从车上跳下,形成一个半圆形的包围圈。
“叶小姐,别挣扎了,”为首的保镖摘下墨镜,露出一道横贯眉骨的疤痕,“先生说了,只要你乖乖回去,就饶沈九爷一命。”
叶听晚的心脏骤然紧缩,她看着停机坪另一端的海关大楼,警灯还在闪烁,却迟迟没有警察赶来,陆裴铭早就买通了这里的安保,所谓的警笛声不过是引她们出来的诱饵。
飞机已经滑到跑道尽头,飞行员焦急地按着喇叭,引擎的轰鸣震得人耳膜发麻,叶听晚看着怀里瑟瑟发抖的团团,又看看步步紧逼的保镖,忽然做出了一个决定。
她将团团放进赶来接应的飞行员怀里:“带他走,去法国,找沈询在里昂的酒庄。”
她从脖子上扯下一条项链,吊坠里藏着半片芯片:“把这个交给酒庄的管家,他会保护团团。”
“那你呢?”飞行员急得大喊。
“我还有事没做完,”叶听晚推了他们一把,转身冲向保镖,“别管我!快起飞!”
团团在飞机上撕心裂肺地哭喊:“妈妈!妈妈不要走!”小小的拳头捶打着驾驶舱的玻璃,眼泪模糊了视线。
叶听晚没有回头,她迎着保镖的枪口走去,裙摆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她知道陆裴铭在看着,或许就在某个监控屏幕后,欣赏着她的狼狈。
“告诉你们先生,”她在枪口前站定,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我跟你们走,但他要是敢动我儿子一根头发,我就是化作厉鬼,也绝不会放过他。”
保镖们面面相觑,最终还是收起枪,架住了她的胳膊,私人飞机的轰鸣声越来越远,最终变成一个小黑点消失在云层里。
叶听晚望着飞机消失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释然的笑,至少,她护住了最重要的人。
黑色轿车驶离停机坪时,天边泛起了鱼肚白,叶听晚看着窗外掠过的港城海岸线,忽然想起陆裴铭说过的话:“有些债,要用一辈子来偿。”
她轻轻抚摸着口袋里那枚空香水瓶,那里曾经装着她调的第一瓶香水,叫“自由”。
原来自由从来都不是逃离,是哪怕身处绝境,也敢亲手斩断命运的锁链。
轿车驶入碧画别苑的大门时,叶听晚闭上了眼睛,她知道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但这一次,她不再害怕。
因为她的铠甲,已经飞向了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