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一块浸了墨的绒布,沉沉压在碧画别苑的屋顶上,叶听晚躺在床上,听着窗外渐起的风鸣,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床单上的暗纹。
隔壁房间传来苏梦嫣压抑的咳嗽声,像破旧的风箱在拉动。
自从昨晚接过那支针管后,这个女人就陷入了诡异的沉默,偶尔爆发的咳嗽声成了别墅里唯一的异动。
叶听晚起身走到窗边,撩开厚重的窗帘一角,月光下,巡逻的保镖正沿着灌木丛踱步,手电筒的光柱在草坪上划出一道道冷光。
还有十二个小时。
她在心里默数,指尖掐进掌心。
沈询的消息已经传来,港城的接应人员已就位,伪造的身份信息藏在工作室的香水瓶底,现金被分装在三个行李箱的夹层里,那是她以“给团团准备换季衣物”为由,让李婶帮忙添置的。
一切都在按计划推进,可心脏却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着,每一次跳动都带着窒息般的疼。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时,别墅里的佣人已经开始忙碌,李婶端着早餐走进叶听晚的房间,眼神躲闪着不敢与她对视。
“夫人,先生说今晚的酒会,让您陪他一起出席。”
李婶的声音细若蚊蚋,将一套定制礼服放在沙发上。
叶听晚舀粥的手顿了顿,抬眼看向李婶:“他说了什么场合吗?”
“好像是庆祝钟氏和欧洲那边的合作项目,”李婶搓着手,“先生特意让人送来的礼服,说是要您穿这件。”
叶听晚看向那件酒红色丝绒长裙,领口镶嵌的碎钻在晨光下闪着刺眼的光,她认得这个牌子,是苏梦兰最爱的设计师手笔。
看来,陆裴铭是铁了心要在公众面前扮演恩爱夫妻,以此稳定摇摇欲坠的股价。
“知道了,”她低下头,将一勺粥送进嘴里,温热的米粥滑过喉咙,却暖不了心底的寒意。
李婶如蒙大赦,转身快步离开,走到门口时又停下脚步,低声道:“夫人小心些。”
叶听晚握着勺子的手紧了紧,没有回头。
午后的工作室里,叶听晚正将最后一瓶“囚鸟”封装进礼盒,琥珀色的液体在瓶中摇晃,像极了凝固的血。
苏梦嫣坐在角落的椅子上,目光直勾勾地盯着那支藏在香水瓶后的针管,她的手指反复摩挲着瓶身,指甲在玻璃上划出细碎的声响。
“他的酒会,安保会很严,”苏梦嫣忽然开口,声音沙哑得像生锈的铁片,“我试过靠近他的书房,都被保镖拦住了。”
叶听晚将礼盒放进收纳柜,转身看向她:“他喝威士忌时,喜欢加两块冰。”
她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巧的冰桶:“你以给先生送冰块为由,总能靠近他。”
苏梦嫣的瞳孔缩了缩:“你怎么知道?”
“猜的,”叶听晚淡淡一笑,将冰桶递过去,“他这种人,越是看似严谨,越会在细节上暴露习惯。”
苏梦嫣接过冰桶,指尖触到桶壁的凉意,忽然笑了:“你比我更懂他。”
叶听晚没有接话,只是将一支新调配的香水放在桌上,那是她特意调制的“安神香”,混合了薰衣草与檀香,气味温和,正好掩盖药剂的微弱气息。
“把这个喷在冰桶边缘,”她推过香水瓶,“他对陌生气味很敏感。”
苏梦嫣拿起香水瓶,对着冰桶喷了两下,清冽的香气弥漫开来,冲淡了房间里浓郁的香料味。
她看着叶听晚有条不紊地布置着一切,忽然觉得这个女人比陆裴铭更可怕。
她的冷静像一层冰壳,包裹着底下汹涌的火焰。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们成功了,”苏梦嫣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真的能让我带走苏家的人?”
叶听晚将最后一瓶香水放进旅行箱,拉上拉链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我对苏家的人没兴趣。”
她转过身,目光落在苏梦嫣脖子上的疤痕:“但你要记住,血债,必须血偿。”
苏梦嫣的心脏猛地一跳,攥着冰桶的手紧了紧。
夜幕降临,碧画别苑的顶楼露台亮起了璀璨的灯火,水晶灯的光芒透过玻璃穹顶洒下来,将整个露台照得如同白昼。
陆裴铭穿着一身黑色西装,站在露台边缘与人交谈,嘴角噙着恰到好处的微笑,仿佛网上的流言与他无关。
叶听晚穿着那套酒红色礼服,挽着他的手臂,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指甲却深深掐进掌心。
“太太真是好福气,先生对您上心得很。”一个珠光宝气的贵妇举着香槟走过来,语气里的谄媚几乎要溢出来。
叶听晚还没开口,陆裴铭已揽住她的腰,语气亲昵:“我太太性子腼腆,倒是让各位见笑了。”
他举杯示意,目光扫过全场,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今日请各位来,一是庆祝与欧洲财团的合作,二是想澄清些流言,我与听晚感情甚笃,少夫人的位置,自始至终只有她一人能坐。”
人群中响起一阵附和的掌声,叶听晚却觉得腰间的手臂像铁钳般冰冷。
她垂下眼帘,掩去眼底的讥诮,这个男人总是这样,擅长用最温柔的语气说着最虚假的话。
露台角落,苏梦嫣端着冰桶,指尖因用力而泛白,冰桶边缘喷着“安神香”,清冽的气味混在晚风里,几乎难以察觉。
她看着叶听晚与陆裴铭周旋,忽然想起地牢里那碗馊掉的米粥,原来同样是伪装,有人能站在云端笑,有人却只能在泥里哭。
“先生,您要的冰块。”她走上前,声音刻意放得柔和,将冰桶放在陆裴铭手边的茶几上。
陆裴铭瞥了她一眼,眉头微蹙:“谁让你来的?”
“是、是叶小姐说您喝酒需要冰块。”
苏梦嫣垂下头,手指悄悄握住藏在袖中的针管,金属的凉意顺着皮肤蔓延。
叶听晚适时开口:“是我让她来的,你最近烦心事多,喝点加冰的威士忌能放松些。”
她拿起冰夹,往陆裴铭的酒杯里放了两块冰,冰块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陆裴铭的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一圈,最终落在叶听晚脸上,她的笑容温婉,眼底却像蒙着一层雾,看不真切。
他忽然想起四年前,苏梦兰也是这样笑着递给他一杯红酒,说“裴铭,喝了这杯,我们好好过日子”。
心脏猛地一缩,他接过酒杯的手顿了顿。
“怎么了?”叶听晚仰头看他,睫毛在灯光下投下浅浅的阴影,“不合口味?”
“没有。”陆裴铭收回思绪,将酒杯凑到唇边,琥珀色的液体沾湿唇瓣,带着冰碴的凉意滑入喉咙。
苏梦嫣的呼吸瞬间屏住,指尖的针管几乎要刺破皮肤,她看着陆裴铭饮下那杯酒,看着他喉结滚动的弧度,看着他将酒杯放回茶几,一切都如计划般顺利,可她却觉得四肢百骸都在发抖。
“先生若是没别的吩咐,我先下去了。”
她低着头,快步转身,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露台。
叶听晚望着她的背影,端起香槟抿了一口,气泡在舌尖炸开,带着微涩的甜,像极了这场精心策划的骗局。
“在想什么?”陆裴铭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
“在想合作项目的细节,”叶听晚转过身,避开他的目光,“欧洲那边的负责人,似乎对我们的技术方案有些疑虑。”
陆裴铭挑眉:“你懂这些?”
“看了些资料,”她淡淡一笑,“毕竟,我是少夫人,总不能什么都不管。”
这句话像是取悦了陆裴铭,他眼中的疑虑散去些许,重新揽住她的腰:“有我在,不用你费心。”
他低头凑近她的耳畔,声音压得极低:“等这场酒会结束,我们……好好谈谈。”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廓,叶听晚却像被冰水浇透,她知道他说的“谈谈”是什么意思,无非是用另一种方式确认所有权。
她笑着点头,眼底却一片冰凉。
还有十个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