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阳军的行军速度,比裴青禾预计的慢得多。
沿途所至村落,吕将军都会纵容将士恣意抢掠快活,不知多少无辜百姓受苦,被凌辱的女子数不胜数。
吕将军这么做,一来是军粮不足,必须要沿途供给。二来,是为了提升将士士气。如果能激得裴青禾离开裴家村主动出击,就更好了。
裴家村是裴青禾经营了四年的地盘,啃起来必然是块硬骨头。吕将军巴不得裴青禾热血上头。
所以,吕将军故意放慢速度,并不急着进攻。四千大军如蝗虫过境。
前来探哨的裴家军,没费多少力气,就探明了范阳军的兵力情形。有人蠢蠢欲动:“孙头目,前面这一伙军匪只有几十人,我们干脆冲上前杀了他们。”
孙成瞥一眼过去:“这一伙人是诱饵,就是想诱我们出手。所有人都听我号令,谁敢轻举妄动,我就以军规处置。”
三千精兵,共有三十营。所有头目,都是裴青禾一手提携重用,对裴青禾忠心不二。
裴家军的军规,也是裴青禾定下的。这几年间,众人白日操练,晚上读书识字背军规。不服号令的,通通被逐出裴家村。偷抢为恶的,无一例外都被吊在村北树下。
严苛的军规,早已一点一点融入裴家军所有人的生活,烙印进了众人脑海。
孙成一提军规,众人立刻就老实了。远远跟了一路,范阳军那伙人忍不住了,很快冒出一堆同伙,扬着刀嗷嗷喊叫着冲过来。
“立刻走!”
孙成厉喝一声,策马就跑。
身后众人,不假思索地跟着孙成一同跑。
他们骑着马,身后的范阳军都是步兵,根本追不上,不到片刻就骂骂咧咧地停下了。
污言秽语,顺着风飘进众人耳中。众人恼怒不已,恨不得调转马头冲过去。奈何孙成充耳不闻,一味向前跑,他们只得跟着继续跑。
策马跑出二十里地,孙成才让众人停下。
待范阳军靠近,孙成又领人策马去骚扰,却不真的动手,继续吊着这伙人。
范阳军的军汉们诱敌不成,反倒被气得不轻。偏偏步兵追不上他们,骑兵精贵,都牢牢跟在吕将军身边。
领着步兵的武将,气急败坏地去向吕将军请命,想让骑兵出动,将这伙时时来捋胡须的裴家军拿下。
吕将军冷哼一声:“本将军命令你去诱敌,你倒被敌人诱得动了真火。真是废物!”
被骂废物的武将,一肚子窝囊气,又不敢吭声。
吕将军摸着络腮胡,唏嘘了一番:“裴青禾麾下竟有懂兵法的高手,这一仗不好打。”
“裴青禾小小年纪,倒是沉得住气。我们诱敌之策,是没用了。也罢,传本将军号令,从今日起,全速行军,直奔裴家军!”
杀了裴青禾,击溃裴家军。整个燕郡就是嘴边的肥肉,想什么时候吃都行。
范阳军行军速度骤然快了起来。
孙成也停了诱敌骚扰之策,快马回了裴家村。疾驰一个日夜没合眼,两样熬得通红:“六姑娘,不出两日,范阳军的大军就来了。”
裴青禾冲孙成微笑:“孙头目诱敌前来,做得好。你先去歇一天,睡足吃饱了再来。”
打仗是要真刀真枪流血拼命的,战前得好吃好睡养精蓄锐。孙成也不矫情,应了一声就回屋,狠狠睡了一天,醒来后吃了一大盆面条,然后接着睡。
这几日,裴青禾下令让厨房放开了做饭,让所有人都吃饱。库房里的粮食以惊人的速度消耗,屯了大半年的腊肉也都拿了出来。
范阳军到了五十里外。
裴家军吃了一顿香喷喷的腊肉饭。
十二岁的裴萱,相貌甜美可爱,饭量却不小,连吃了三碗腊肉饭。
十一岁的裴风,英俊且冷酷,硬是比裴萱多吃了半碗才搁筷子。
裴萱嗤笑一声:“比饭量算什么本事。这一回打范阳军,你我都上阵。到时候比一比谁砍的人头多。”
裴风回一声嗤笑:“比就比。谁输谁是狗。”
四岁半的小狗儿端着饭碗乐颠颠跑过来:“叔叔喊小狗儿做啥。”
众人哈哈大笑,紧绷的情绪缓和了许多。
裴青禾笑着冲小狗儿招手:“听姑姑的话,吃完饭,就去地窖里躲着。等我们打了胜仗,你再出来。”
小狗儿乖乖点头。
六岁的小玉儿牵着小狗儿的手,小婉儿带着弟弟裴望,还有这几年里出生的孩童,都被送进地窖里。
这处地窖的入口,在裴青禾屋中床榻下。当年裴芸领着人挖了一个小地窖,专门用来存金银。后来这个地窖被不停扩充,越来越宽敞。裴家村里所有十岁以下的孩童,都被送了进来。
地窖里放了孩童们七日的干粮和清水,甚至还放了些果脯肉干。
裴青禾嘱咐九岁的裴越:“你管好他们。不管外面有什么动静,都不能出来。”
裴越小时候白胖俊俏,长到九岁了,还是面团一样。此时俊俏的圆脸绷着:“青禾堂姐放心,我一定看紧他们。”
顿了顿,又小声道:“我什么时候才能跟着堂姐打仗?”
裴青禾捏了捏裴越的小胖脸:“等你过了十岁。”
裴越眼睛一亮,连连点头。然后,用羡慕地目光送别杀气腾腾的堂兄堂姐们。
范阳军到了二十里外。
裴青禾令人封门,所有人待在屋子里不得外出。五个弓箭营,各自蹲守墙头,持着弓箭,其余裴家军,握紧长刀或长枪,静等来敌。
范阳军到了五里外。
战马驰骋的动静,引得地面微微战栗。
裴燕舔了舔嘴唇,低声对身畔的裴青禾道:“万一我死了,你将我葬在裴家村北树下。”
冒红菱心跳如擂,手心里都是汗,轻声对裴青禾道:“如果我有个好歹,小狗儿就托付给你了。”
打仗从来不是什么美好的事。有人受伤,有人会死。裴家死了很多人,裴家军战死的人更多。
裴青禾竖着耳朵聆听战马动静:“闲话别说了,范阳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