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光幕如涟漪般彻底展开时，戴瑶的探测仪在掌心烫得几乎要灼伤皮肤。
她望着那座悬浮在幽暗中的黄金宝库——穹顶由熔金浇筑，每道棱线都刻着古地府的星轨图；成山的魂晶泛着幽蓝荧光，最顶端的宝匣镶嵌着十二颗星际罕见的碎月星钻，正随着某种古老韵律轻轻震颤。
\"凡无信者，不得入内。\"
低沉的声音像重锤砸在耳膜上，戴瑶的瞳孔猛地收缩。
她顺着声源望去，只见宝库最深处的阴影里，一道半龙半鬼的身影正缓缓浮现——龙首生着倒刺，鬼身缠着锁链，幽蓝火焰在眼眶里翻涌，每一步踏下都震得地面符文共鸣。
\"是阿麟。\"许殇突然出声，战刃在掌心泛起幽光。
他的指尖轻轻搭在戴瑶后腰，将她往自己身侧带了半寸，\"地府宝库的守灵兽，千年才现一次真形。\"
戴瑶的呼吸微滞。
她能感觉到许殇的体温透过防护服渗进来，混着鬼火特有的凉意，像根定海神针戳在她发慌的心脏上。
三日前阿彪在黑市拍走星图时眼里的嫉恨、输气管上的针孔、通讯屏上的雪花噪点，此刻都化作她后颈的冷汗——但当目光扫过宝库顶端的碎月星钻时，她舌尖抵了抵后槽牙，压下所有杂念。
\"什么忠诚试炼？不过是吓唬人的把戏！\"
变故来得突然。
阿彪从光幕边缘的阴影里窜出来，他的防护服左肩被烧出个焦黑窟窿，右手握着把改装过的等离子切割器，刀尖正对着戴瑶后心。
但下一秒他却猛地偏转方向，朝着最近的魂晶山扑去，嘴角咧到耳根：\"等老子拿到魂晶，全星际都会知道——\"
\"砰！\"
阿彪的手掌刚碰到悬浮的魂晶，一道金色符文突然从地面窜起，像活过来的锁链般缠住他的手腕。
他整个人被甩飞七米，撞在黄金穹顶的立柱上又弹落，嘴里涌出黑血。
那符文却没打算放过他，紧跟着缠上他的脚踝，将他倒吊在半空，每根锁链都渗出细小的金刺，扎进他的皮肤。
\"无信者，贪念灼心。\"阿麟的龙首垂下，幽蓝火焰扫过阿彪扭曲的脸，\"你在黑市买星图时篡改竞价记录，在输气管下毒时往毒素里加了追踪剂，甚至刚才躲在阴影里时，手指在切割器开关上按了七次——\"它的鬼爪抬起，阿彪的防护服突然裂开道缝，一截藏在夹层里的微型定位器掉出来，\"你早就算计着，等他们破解中枢就坐收渔利。\"
戴瑶盯着那枚定位器，后槽牙咬得咯咯响。
她终于明白通讯为什么被屏蔽——阿彪用定位器引来了干扰波。
可不等她细想，阿麟的目光突然落在她身上，幽蓝火焰里翻涌着某种审视：\"你，上前。\"
许殇的手指在她后腰轻轻一按。
她能感觉到他战刃上的机械油味更浓了，那是方才解决备用能源时留下的痕迹。
这个总把情绪藏在阴翳里的男人，此刻目光却像鬼火般明亮，无声地说\"我在\"。
戴瑶深吸一口气，向前走了三步。
黄金地砖在她脚下泛起暖光，每一步都像踩在心跳上。
阿麟的鬼爪抬起，一道光链缠上她的手腕，冰凉的触感顺着血管往心脏钻——不是攻击，倒像是在探询什么。
\"你破解过七十二处星际遗迹，\"阿麟的声音里有了丝波动，\"却从未损毁过任何一件古物；你拍卖会上抢过三枚魂晶，却转手捐给了地府文明研究所；你今天被下毒时，第一反应不是逃跑，而是采集毒剂样本......\"它的龙首凑近，幽蓝火焰几乎要烧到她睫毛，\"贪婪是你的骨血，可你分得清'取'和'夺'的界限。\"
戴瑶的喉咙发紧。
她想起第一次当遗迹猎人时，师父阿伯捏着她的手说\"宝藏是死的，历史是活的\"；想起三个月前在冥河遗迹，她为了保护半块刻着地府军规的残碑，被机关割破了整条右臂；想起方才在走廊里，许殇浑身是伤却笑着说\"解决了\"时，眼里没有一丝狼狈。
\"真正尊重历史的人，\"阿麟的鬼爪松开，光链化作金粉消散，\"才有资格触碰历史的馈赠。\"它龙尾一摆，宝库顶端的碎月星钻突然脱离宝匣，悬浮在戴瑶头顶，\"现在，证明你配得上它。\"
戴瑶仰头望着那些星钻。
它们的光芒落在她眼底，像撒了把碎星子。
她伸手摸向颈间的探测仪——那是她的金手指，能扫描出任何宝物的成分、年代和隐藏能量。
可当指尖即将触到开关时，她突然顿住了。
探测仪的提示音在她脑海里响起，清晰得像有人在耳边说话。
但这一次，她没有按下按钮。
戴瑶的指尖在探测仪的开关上悬了三秒。
这台陪她闯过七十二处遗迹的仪器，此刻在掌心烫得像块烧红的星岩。
她望着探测仪表面细密的划痕——那是三个月前冥河遗迹里，为护半块残碑被机关划的，当时仪器替她挡了道激光，从此多了道疤。
\"师父说过，宝藏是历史的话本子。\"她喉咙发紧，突然想起阿伯被星际海盗打断腿那天，老人攥着她手腕，血滴在探测仪外壳上，\"你要听它们说话，不是拆了卖钱。\"
许殇的呼吸扫过她后颈。
他站得极近，战刃收进臂甲的轻响像心跳，混着鬼火特有的冷冽气息，把她发颤的手指焐得暖起来。
戴瑶闭了闭眼，突然蹲下身。
探测仪磕在黄金地砖上，发出清脆的\"叮\"声。
她双手交叠放在膝头，抬头时眼底映着碎月星钻的光：\"我不是来抢的。\"声音轻，却像钉子钉进穹顶，\"我想知道，这里为什么藏着星轨图，为什么魂晶会按地府军规的阵型堆着——它们该被看见，不是被熔成钱。\"
阿麟的幽蓝火焰\"腾\"地窜高半尺。
龙首上的倒刺簌簌轻响，鬼身的锁链突然松了半寸。
戴瑶看见它眼眶里的火焰在翻涌，像在烧什么古老的记忆，直到那火突然一暗，化作两簇温柔的幽光。
\"千年了。\"阿麟的声音里有了裂纹，像老玉被岁月磨出的细缝，\"上一个说这种话的，是......\"它鬼爪猛地攥紧，锁链发出哀鸣，\"罢了。\"
许殇的手指在身侧微蜷。
他能清晰感觉到，阿麟身上翻涌的冥气里，混着地府战神殿特有的星陨香——那是他母亲亲手调的，用来镇压冥府怨气的香。
鬼火在他指尖凝聚成豆大的光团，他试探着往前送了半寸。
阿麟的龙首突然转向他。
戴瑶被吓了一跳，正要挡在许殇身前，却见阿麟的鬼爪缓缓抬起，在许殇的光团上轻轻一触。
幽蓝火焰裹着那点鬼火转了三圈，竟\"噗\"地笑出声——是极苍老的笑声，震得穹顶的星轨图都跟着震颤：\"小崽子，你身上这味儿......像极了当年那混不吝的战神。\"
许殇的瞳孔骤缩。
他想起被封印前最后一刻，师父往他心口塞的半块玉牌，上面刻着\"守\"字。
原来那些被他以为是诅咒的冥气，竟藏着这么深的渊源。
\"开。\"阿麟龙尾一摆，整座宝库突然发出钟磬般的轰鸣。
黄金穹顶的星轨图全部亮起，像把银河揉碎了撒在墙上。
戴瑶被金光裹住时，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那光不烫，反而像浸在温泉里，连三个月前右臂的旧伤都在发痒。
三件物品从光里浮出来。
第一样是枚玉简，表面刻着歪歪扭扭的蝌蚪文，凑近能闻到淡淡的艾草香。
戴瑶指尖刚碰到它，脑海里就炸开段画面：红袍的地府使者跪在星舰前，手里捧着和玉简同款的盒子，说\"愿以冥河魂晶，换贵星团的春耕术\"。
第二样是把钥匙，青铜质地，齿痕却像人的指纹。
许殇突然握住她手腕，低声道：\"这是通冥钥。\"他指腹划过钥匙柄的刻痕，\"当年我军打穿鬼域三重门时，守门鬼将手里就有把类似的。\"
第三样最沉。
戴瑶刚捧起那方晶核，便觉有冰凉的气顺着掌心往血管里钻。
晶核内部流转着暗紫色的光，像有人在里面撒了把碎星子——那是原始冥气，比她在黑市见过的最纯的魂晶还要浓十倍。
\"无信者。\"阿麟的声音突然冷下来。
戴瑶转头时，正看见阿彪被符文锁链拖着往光幕外走。
他的防护服几乎被金刺撕成碎片，脸上还沾着黑血，却仍恶狠狠地瞪着她：\"戴瑶！
你等着——\"
\"滚。\"阿麟龙首一甩，一道金光劈在阿彪后心。
他惨叫着撞出光幕，连滚带爬地消失在黑暗里，只剩骂声渐渐远去。
戴瑶松了口气，低头去看手里的晶核。
可她刚要把晶核收进空间钮，脚边突然传来\"嗡\"的震动。
探测仪自动重启了。
蓝色屏幕在黄金地砖上投下幽光，戴瑶凑过去时，心跳突然漏了一拍——那上面没有她熟悉的成分分析，没有年代测定，只有一行歪歪扭扭的字，像用鲜血写的：
\"欢迎加入棋局。\"
许殇的战刃瞬间弹出。
他挡在戴瑶身前，鬼火在指尖凝成利刃，目光如刀般扫过整座宝库：\"谁？\"
阿麟的幽蓝火焰也骤然大盛。
龙首警惕地转了三圈，最后却缓缓垂下：\"不是这的东西。\"它鬼爪点了点探测仪，\"这破铜烂铁......藏着别的局。\"
戴瑶的手指无意识地抠住晶核。
原始冥气顺着她的指甲缝钻出来，在探测仪屏幕前凝成淡紫色的雾。
那行字被雾一裹，突然诡异地扭曲起来，像活过来的虫子，钻进了探测仪的接口里。
\"戴瑶。\"许殇转头，鬼火映得他眼底发亮，\"这仪器......\"
\"我知道。\"戴瑶深吸一口气。
她想起三天前在黑市，那个卖她星图的老妇，递给他探测仪时突然捏了捏她手腕——当时她以为是手抖，现在想来，那触感像在按什么开关。
黄金穹顶的星轨图仍在流转。
戴瑶望着掌心里的晶核，又看了眼地上的探测仪，突然笑了。
她弯腰捡起探测仪，把晶核和通冥钥、玉简一起收进空间钮。
\"棋局就棋局。\"她拍了拍探测仪的外壳，指尖擦过那道旧疤，\"反正我戴瑶，从来没怕过输。\"
许殇的嘴角微微勾了勾。
他伸手替她理了理被金光吹乱的发，鬼火在两人交握的指尖跳动：\"我陪你。\"
阿麟的幽蓝火焰突然变成了暖金色。
它龙尾一卷，将两人往宝库外推：\"快走。\"声音里竟有了催促，\"等下批贪心鬼来，老子可没力气再护你们一次。\"
戴瑶被推得踉跄，却在转身时瞥见宝库最深处的阴影里，有个模糊的影子一闪而过——像件褪色的战袍，又像道没散干净的魂。
她刚要细看，阿麟的龙尾已经卷着光幕闭合。
黄金宝库的光渐渐消散，只剩探测仪在她掌心震动，屏幕暗下去前，最后一道光映着她的眼睛，像颗即将坠落的星。
而那行字，已经深深烙进了探测仪的芯片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