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幽门的黑雾在剧烈翻涌中逐渐凝实，那道比常人高出一倍的身影终于显露出全貌。
他肩披的玄铁铠甲布满蛛网般的裂痕，甲片边缘还凝着暗红的血锈，仿佛被岁月刻下了无数道伤痕；面甲半覆，只露出下半张紧绷如石雕的脸，唇角却勾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倒比严肃时更添几分压迫感。
\"闯入幽冥禁域，还敢直视使者尊容？\"那声音裹着寒风刮过戴瑶耳际，她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却硬是没退半步。
反倒是许殇护在她身侧的手臂紧了紧，冥火在指尖跃动成幽蓝的链，将两人手腕缠得更紧——方才那引灵诀的余韵竟成了跨域的锚点，让他能跟着穿透通幽门的边界。
紫炎兽的赤金火焰突然矮了三寸，庞大的兽躯几乎贴在地面，连平时炸毛的鬃毛都服帖地垂着，喉咙里发出类似呜咽的低鸣。
戴瑶这才注意到，那幽冥使者脚边不知何时多了条碗口粗的锁链，链身泛着幽绿磷光，每寸都刻满镇压魂灵的咒文，正\"哗啦啦\"拖过地面，在石砖上犁出深痕。
\"小猎人，你可知这通幽门连通的是地府最古老的忘川支流？\"幽冥使者的指尖掠过锁链，链上咒文突然亮如鬼火，\"三百年前有个不长眼的星际海盗团闯进来，想偷忘川底的魂玉。
结果啊——\"他突然转头，面甲缝隙里的目光如刀，\"他们的飞船残骸现在还卡在鬼门关外的礁石上，每到阴月十五，船壳里的残魂就会哭嚎整夜。\"
戴瑶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确实在古籍里看过类似记载，说是有支探险队在仙女座悬臂失踪，连联邦最高级的定位仪都没扫到残骸。
原来竟被这幽冥使者说中了？
\"但你们不同。\"幽冥使者的语气突然转缓，\"能让战神的冥火破了引灵诀的界壁，能让紫炎兽认主的小猎人主动示警......\"他的目光扫过戴瑶腰间挂着的探测仪——那是她花光所有积蓄改造的\"寻宝鼠3000\"，此刻正疯狂震动，红灯闪得人眼晕，\"更有意思的是，你怀里还揣着块从鬼市淘来的破玉，里面封着半段大祭司的神谕。\"
许殇的冥火\"轰\"地腾起三尺高，将两人笼罩在幽蓝光茧里：\"你查过她？\"
\"战神大人，我不过是在通幽门前站了千年。\"幽冥使者的指节叩了叩锁链，\"所有想从这里过的活物，都得在我这儿留个影子。\"他忽然伸手，戴瑶只觉眉心一凉，一块巴掌大的半透明玉牌从她意识深处被拽了出来——正是她上周在黑市花十万星币买的\"古物\"，说是地府某位贵人的私印，结果拿探测仪扫了三天，只测出里面有段被封印的声波。
玉牌在幽冥使者掌心裂开蛛纹，一段沙哑的女声突然炸响：\"若见持此牌者，当引她至忘川源头，取......\"话音戛然而止，玉牌\"咔\"地碎成齑粉。
戴瑶倒抽一口凉气。
她当时买这玉牌，纯粹是看探测仪在它附近的反应比见了星钻还激烈，哪知道里面真藏着神谕？
\"现在知道怕了？\"幽冥使者的唇角勾起，\"不过你这胆色倒对我胃口。\"他抬手一挥，通幽门外的黑雾突然退散，露出后方的景象——那是个直径百米的圆形空间，中央悬浮着颗一人高的晶核，表面布满蛛网般的裂痕，正疯狂喷吐着紫黑色能量，将周围的石壁灼得滋滋冒青烟。
\"这是忘川支流的能量核心，管着整座遗迹的生死。\"幽冥使者的锁链突然绷直，指向晶核，\"三日前有群不长眼的蠢货想偷晶核里的能量，把平衡打破了。
现在它每喷一次能量，遗迹就会缩小十米——等它缩成拳头大，整座山都会被吸进忘川，你们，还有你带的那个小尾巴。\"
戴瑶这才注意到，角落的阴影里缩着个发抖的身影——是小辉，她新收的新手猎人，今天非吵着要跟来\"长见识\"。
此刻他脸色惨白，额角全是冷汗，怀里还抱着半块从石壁上崩落的碎石。
\"修复晶核平衡。\"幽冥使者的声音沉了几分，\"我要你们在半个时漏内让它恢复稳定。
做得到，我放你们带着所有宝贝离开；做不到......\"他的锁链\"唰\"地缠上小辉的脚踝，吓得那小子尖叫出声，\"我就把他的魂儿抽出来，挂在鬼门关当灯笼。\"
许殇的冥火瞬间暴涨，几乎要烧穿光茧：\"你敢动她的人——\"
\"许殇。\"戴瑶按住他的手背，掌心的温度透过冥火传来，\"他要的是我们合作。\"她转头看向幽冥使者，眼底闪过猎人特有的锐光，\"修复晶核需要什么？
能量调和？
咒文补全？
还是......\"她指了指晶核表面翻涌的紫黑能量，\"镇压这些暴走的阴煞？\"
幽冥使者的面甲下传来低笑：\"聪明。
这晶核本是阴阳调和的产物，现在阴煞太盛，阳能不足。
需要一边用至阳之力稳住裂痕，一边用活人特有的生气引导能量归位。\"他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扫过，\"战神的冥火是至阴至纯的力量，但你体内的生气......\"他盯着戴瑶，\"倒是比普通活人旺三倍不止，有意思。\"
戴瑶没接话，转身从背包里掏出探测仪。
寻宝鼠3000的红光正疯狂扫过晶核，屏幕上跳出密密麻麻的数据：\"阴煞浓度87%，阳能流失速率每秒0.3%，裂痕扩展速度......\"她的指尖在仪器上快速敲击，\"必须在二十分钟内注入足够阳能，同时用阴力压制裂痕，否则晶核会在能量逆流时爆炸。\"
\"我来压制裂痕。\"许殇的手按在她后颈，冥火顺着她的血脉流转，在她眼底映出幽蓝光芒，\"用我的冥火裹住晶核，能暂时凝固裂痕。
但阳能......\"他看了眼戴瑶，\"需要你用生气引导。\"
\"我的生气？\"戴瑶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活人天生带有生气，而她因为常年在遗迹里冒险，吸收过不少天地灵物，生气比常人更旺盛。
但要把生气当\"燃料\"用......她扯了扯嘴角，\"行啊，反正命是我自己的，烧就烧。\"
幽冥使者突然抛出条金绳，精准缠在两人腰间：\"别想着偷懒。
这是锁魂绳，你们的力量波动会直接反馈到我这儿。\"他甩了甩锁链，\"开始吧，小猎人。
时漏可不会等你。\"
戴瑶深吸一口气，探测仪往地上一搁，双手结出她在古籍里学的\"引灵诀\"——那是她上次在敦煌星遗迹里挖到的残卷，当时还嫌麻烦没练熟，现在倒派上用场了。
指尖刚触到晶核表面，刺目的痛感就顺着神经窜上来，她咬牙闷哼，额角瞬间沁出冷汗。
\"集中精神。\"许殇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冥火从两人交握的手间涌出，如丝如缕钻进晶核裂痕，像给破碎的镜面贴了层透明胶。
戴瑶能感觉到，那些冥火正以极有规律的频率震动，将暴走的阴煞能量一点点梳理整齐。
探测仪突然发出蜂鸣，屏幕上的阳能数值开始暴跌。
戴瑶心下一惊，这才发现自己的生气正随着引灵诀的运转不断流失——每引导一丝能量，就像被抽走一截生命力。
她的眼前开始发黑，指尖不受控制地颤抖，几乎要从晶核上滑下来。
\"戴瑶！\"许殇低喝一声，另一只手按上她后腰，冥火中突然渗出几缕暖金色的光——那是他作为战神的本命元火，比普通冥火更纯粹，也更耗力。
暖意顺着脊椎窜遍全身，戴瑶的视线重新清晰，生气流失的速度慢了下来。
\"原来战神大人也藏着私货。\"幽冥使者的声音里带了丝兴味，\"难怪能在众叛亲离后撑过千年。\"
许殇没接话，注意力全在晶核上。
他的额角青筋暴起，玄色衣袍被冥火烤得泛起焦痕，却仍在不断将元火渡给戴瑶。
戴瑶能感觉到，两人的力量在晶核内部交织成网，阴煞被冥火镇压，阳能被生气引导，原本狂暴的能量逐渐变得温顺。
\"裂痕闭合30%......50%......80%！\"小辉不知何时凑了过来，抱着探测仪喊得声音发颤，\"阳能补充达标！
阴煞浓度降到45%了！\"
戴瑶的指尖终于从晶核上垂落。
她瘫软地靠在许殇怀里，能清晰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许殇的手臂像铁箍般圈着她，掌心的温度透过衣料传来，比任何星舰的暖炉都要可靠。
晶核的裂痕彻底消失了。
它悬浮在半空，散发着柔和的紫金色光芒，先前喷吐的能量也收了回去。
整个空间的温度逐渐回升，石壁上的焦痕开始褪去，连紫炎兽的火焰都重新变得旺盛，凑过来用脑袋蹭了蹭戴瑶的手背。
\"不错。\"幽冥使者的锁链\"当啷\"落地，\"比我预计的快了十分钟。\"他的目光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停留片刻，面甲下的神情晦涩难辨，\"不过......\"
戴瑶抬头，正撞进他面甲缝隙里的目光。
那眼神太复杂，有审视，有探究，甚至还有几分......怀念？
\"当晶核终于恢复平衡时，幽冥使者忽然说道——\"
晶核的紫金光晕如涟漪般扩散，将整个空间染成温柔的暖调。
戴瑶靠在许殇肩头，额角的汗顺着下颌滴进衣领，却连抬手擦拭的力气都欠奉——方才那半刻钟，她几乎榨干了体内三分之一的生气，此刻连指尖都泛着不正常的青白。
许殇的掌心覆在她后心，本命元火如细流般渗进她经脉，替她温养着受损的生机，玄色衣袍上的焦痕在金光里若隐若现，倒像被镀上了层暗金的边。
\"你们的表现让我满意。\"幽冥使者的声音突然拔高，震得石壁簌簌落灰。
戴瑶抬头，正撞进他面甲下深不见底的目光，方才的探究与审视褪去，只剩某种近乎锋利的清明，\"但我还有一个问题——你们为何执意探索地府遗迹？\"
这句话像根细针，精准扎进戴瑶的神经。
她下意识要开口，却被许殇轻轻捏了捏手腕。
男人垂眸时睫毛在眼下投出阴影，幽蓝冥火在他指尖明灭，分明是在说\"我信你\"。
戴瑶喉间一热，那些惯常挂在嘴边的\"为了星币为了宝藏\"突然变得滚烫，烫得她舌尖发疼。
\"最初......\"她舔了舔干燥的唇，声音比平时轻了些，\"是为了钱。
星际猎人里谁不缺钱？
买装备要星币，修飞船要星币，连在黑市换张古遗迹地图都得押半条命。\"她的手指无意识绞着许殇的袖口，那里还留着方才被晶核灼出的焦洞，\"可后来......\"她抬头看向悬浮的晶核，想起在鬼市淘到的破玉里炸响的神谕，想起许殇被封印的战神记忆里那些破碎的画面——血浸的战甲、断裂的招魂幡、还有他跪在忘川边时，眼底比冥火更灼人的痛，\"我开始觉得，有些东西比星币更重。\"
许殇的手指突然收紧，将她的手整个包进掌心。
他的体温透过皮肤传来，带着冥火特有的冷冽暖意，像在说\"我懂\"。
幽冥使者的锁链突然\"哗啦啦\"响成一片，链身上的咒文骤然亮起幽绿鬼火。
戴瑶眼前闪过一道刺目的黑芒，再睁眼时，那道玄铁铠甲的身影已化作黑雾，只余一句话裹着寒风撞进耳膜：\"答案将决定你们的命运。\"
紫炎兽的赤金火焰\"轰\"地窜起，在黑雾消散的位置扒拉了两下，最终委屈地呜咽一声，趴回戴瑶脚边。
小辉抱着探测仪凑过来，屏幕上的数据流还在疯狂跳动，他却顾不上看，只盯着两人交握的手，喉结动了动终究没说话——方才那番对话，连他这个新手都听出了不寻常的分量。
戴瑶望着空荡荡的通幽门，突然觉得后颈发凉。
她知道幽冥使者说的\"答案\"绝不是方才那番话——那不过是她临时起意的剖白。
真正的答案，藏在许殇记忆里那座被血洗的冥宫，藏在她探测仪里永远指向北方的指针，藏在鬼市老乞丐塞给她的那块破玉里，藏在所有她以为是\"宝藏\"的东西背后，那个若隐若现的真相。
许殇的手指轻轻摩挲她的指节，将她从思绪里拽回来。
他没说话，却用行动告诉她：无论答案是什么，他都在。
两人的目光在暖金色的光晕里相撞。
戴瑶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到许殇时，他被困在残破的冥宫石柱上，冥火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像团永远烧不尽的黑雾。
可现在，他的影子里有了她的轮廓。
通幽门外的黑雾又开始翻涌，不知是风，还是某种更古老的存在，在催促他们继续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