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罢饭,兰心又倒了茶水与二人奉上,远黛拿了大迎枕与姜玉蝶靠着,半坐着同晏宁说话。
“原我以为,这人心自有人心换,嫁过去之后,事事以婆母的话为尊,便有觉得她说的不对,也只当是我自己年轻不懂事。却没想到这般情景放在别人眼里,只把你当了那傻子看。
孙家凡要出钱的事,便来找我。你也知道,我继母当家,纵然亲娘留了嫁妆,也被以不同的名目克扣了许多。嫁过去又不曾有什么进项,他还要纳了妾室叫我养着。我与远黛日夜不休的绣了帕子荷包出去卖钱,还没到自己手里,就被他抢去——”
说到心痛处,姜玉蝶又哽咽,晏宁沉默地握了她的手,鼻子微微酸涩。
“若不是先失了一个孩儿,只怕我还傻呵呵地要做婆母口中的温顺女子,与他家鞠躬尽瘁,死而后矣。可是旁人踩我已近尘埃,再想翻身,便是那大逆不道之事。更是想尽了法子要打压我,就连我身边唯一靠得住的远黛,也被他打上主意——”
姜玉蝶垂泪摇头,不知是恨孙家霸道,还是恨自己懦弱。
外头门子上使了婆子进来报,“少夫人,有位孙家的少爷递了帖子来寻世子爷,因着门上得了吩咐,若是有姓孙的过来,先叫同少夫人说一声儿,特叫老婆子来问,是将帖子放在世子爷的书房里头,还是拿给少夫人?”
姜玉蝶听闻一个“孙”字,才好了些的面色登时又是煞白,晏宁安抚地拍了拍她枯瘦如柴的手背,才站起来走了出去。
“帖子在哪?拿过来我瞧瞧。”婆子连忙把手上拜帖交给兰心,兰心递到了晏宁手上。
晏宁打开帖子看了两眼,环顾四周,先向远黛招了招手,点了春草和菊香,“你们随着我出去看看。”
又嘱咐兰心,“好生在这里看护着姜二姐姐,莫叫她太过激动了。”
兰心点头应声,晏宁带着丫鬟婆子浩浩荡荡一群人出来,看见了在门房里坐着喝茶等待的孙氏父子。
孙耀祖昨日在赌场里胡混了一场,回到家找姜玉蝶拿钱会账,才发现乱糟糟的厢房里头已经空了。
才纳的第三房小妾扭着他将自己白日里被踢的事哭诉了一番,又撩起衣裳叫他看被踢得青紫的肋骨,直看得他心里打颤。
待问清楚了是靖国公府的少夫人打了上来,还有名有姓留下了名号,更是又将脖子缩回去三分。
父子俩窝在家合计了一晚上,最后还是孙老爷子一拍板,“这上门抢人,还叫咱们忍气吞声不成?简直没了王法了!”
便说好要来靖国公府上要人,孙耀祖先时还不愿意来,被他老子拧着耳朵出了门,便看见堵在家门口的赌场混子来要账。
好说歹说将人劝走,这回却是孙耀祖走在前头,心里想着无论如何也要将姜玉蝶带回去,她绣上几幅绣品就能卖得几两银子,活似一个会下金蛋的母鸡,可是不能落在别人手里头去。
来到靖国公府门口,看着门上密密麻麻的门钉和那扇威严肃穆的朱漆大门,两父子一下便萎了去。
扭扭捏捏在角门道明来意,又煞有介事地递上帖子,门子上客客气气将二人请到门房稍候,就连上的茶水,也比他们平日里在家喝的好上许多。
坐得一时,便听外头有人轻声说道:“少夫人来了。”
帘子一掀开,一个身量不高,面若芙蓉,目似点墨,通身富贵打扮的女子站在面前,两人不由心惊,站了起来。
“你就是姜二姐姐那个混不吝的男人?”
晏宁略歪了头,看着眼前这个身材高大却瘦削的男人。
只见他头发凌乱随意挽着,拿根黑漆簪子插着,两眼无神,眼圈下头两团青黑,一脸的夭寿之相。
她心里存着气,出口毫不客气,孙耀祖面色一变,又看着她身后站了一堆的男男女女,看着他的眼神皆都不善,心中一凛。
“孙某正是姜氏玉蝶的夫君,昨日因事晚归,知道是靖国公府的少夫人接了她过府玩耍。如今一夜已过,也该尽兴,特来接她归家。敢问这位夫人是?”
孙耀祖上前躬身行礼,行动之间倒是礼数周全,只是那眼睛胡乱四处瞟着,通身猥琐叫人看着直欲作呕。
晏宁皱了眉往后一退,春草便踏步上前将腰一掐,指着孙耀祖道:
“什么叫少夫人接了姜二小姐过府玩耍?我们那是打从孙家的虎狼窝里头救了我家少夫人的闺中姐妹!
这天下之大,真是无奇不有,偏叫你们这样儿的人家儿也能娶到媳妇。门风恶戾,将儿媳当了奴仆一样的使唤,怕是以后老了都不得人送终。”
菊香也出来站到春草身边,朝着孙氏父子啐了一口道:
“这孙家人坏的嘴里流脓,身上长疮,这般虐待儿媳妇,也不怕天上降雷得了报应?若不是我们少夫人亲去孙家探望,方才知道姜二小姐在夫家过的竟是这般日子,恐怕姜二小姐死在孙家都没人知道。”
“似这般不积善的人家,只怕要连累姻亲,祸害九族,早些死了就罢了,还有脸登我们靖国公府的门,真真是该叫被打出去才是正经。”
春草自小在乡间长大,素日里观摩村里泼妇骂街学得一手的好口技,是以这回晏宁特意将她带了来。
不求句句占理,但求字字扎心。
春草也不负自家少夫人厚望,小嘴叭叭脸不红心不跳气不喘的,直将那孙氏父子骂得一脸怔怔,好半晌回不过神来。
就连偶尔插言的菊香也渐渐插不上话,只看着面前掐着腰指着人越骂越上头的春草,眼睛越睁越大,闪着兴奋的光芒。
待回过神来,孙家父子不由气上心头,卷着袖子就要上前动手,却被门房上拦下。
孙耀祖急得跳脚大骂:“这个狗仗人势的小丫头,莫要以为你是靖国公府的人,老子就不敢打你!如今我偏要给你些子教训瞧瞧,让你也知道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