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桃捧着檀木匣出门时，苏婉儿倚在门边望着她的背影。
晨雾未散，小宫女的青衫角被风掀起，像片摇摇晃晃的荷叶。
她摸了摸腰间那半片碎瓷，螺子黛的痕迹在指腹上蹭出浅紫，像块化不开的淤血——那是方才蹲在承露阁外，听着苏若柔说\"先皇后\"三个字时，指甲掐进掌心渗的血。
\"姑娘，王公公在御书房西偏殿候着。\"春桃回来时鬓角沾了露水，声音压得低，\"他说您给的蜜蜡卷儿，皇上刚用完晚膳就着人请您去养心殿。\"
苏婉儿的指尖在袖口绞出褶皱。
她昨日特意挑了件月白衫子，袖口绣着并蒂莲，是赵婕妤前日送的——赵婕妤总说\"皇上见着素净颜色心情好\"。
可此刻她站在养心殿外，看着殿内跳动的烛火，后颈的冷汗还是洇湿了衣领。
\"苏伴读请进。\"王公公掀开棉帘，声音里带着些不易察觉的颤，\"皇上在等您。\"
殿内的炭盆烧得正旺，赵顼却只穿了件玄色家常锦袍，案上堆着她前日整理的河防奏疏。
他抬头时，眉峰紧拧成刀，\"那蜜蜡卷里的字，可是你亲眼见的？\"
苏婉儿跪下来，膝盖磕在金砖上的疼意让她清醒些。\"昨夜子时三刻，臣妾在承露阁后窗。\"她想起系统提示音在耳后响起的轻响，\"巧舌如簧·升级\"带来的清明让每句对话都像刻在玉版上，\"李嬷嬷说'先皇后的事莫要再提'，苏若柔摔了茶盏，说'当年要不是先皇后......'，然后小菊哭着提夫人遗愿，李嬷嬷打了她耳光，最后逼她今日卯时带图来见。\"
赵顼的指节抵着案几，骨节泛白。
他突然站起来，龙纹暗绣的袍角扫过她发顶，\"你说的图，可是朕前日让你誊抄的《河防图》？\"
苏婉儿喉头发紧。
前日赵顼指着图上龙门段说\"若被别有用心的人得了，黄河水倒灌能淹了半个汴梁\"时，她只当是说河工贪墨，此刻却想起苏若柔的护甲刮过案几的刺啦声——那声音，和前日她在御书房见苏若柔翻图时的响动，像极了。
\"是。\"她仰起头，\"臣妾今日辰时去御书房，见李嬷嬷的茶盏下压着半枚'李'字令牌，和御书房掌事嬷嬷的腰牌纹路一样。\"
赵顼突然攥住她手腕，力道重得几乎要捏碎骨头。\"你可知，先皇后就是因一幅图落水的？\"他的声音发哑，\"当年她替朕去江南查盐引，船翻在扬子江，怀里还抱着半幅没送出去的盐道图。\"
苏婉儿的心跳漏了一拍。
系统提示音在耳畔炸响，她却顾不上看是什么技能——赵顼的掌心滚烫，像要把她的血都烧起来。\"皇上，\"她轻声说，\"臣妾捡了半片苏若柔的碎瓷，上面有螺子黛，和承露阁案几上的痕迹能对上。\"
赵顼松开手，从袖中摸出块羊脂玉佩，在烛火下泛着幽光。\"这是先皇后的贴身之物，\"他说，\"你生得像她七分，可朕看重的，从来不是这张脸。\"
第二日早朝的钟鼓比往日更响。
苏婉儿站在御书房廊下，看着李嬷嬷被两个内监架着往宣政殿去，鬓边的珍珠簪子歪在耳后，平日板得像块铁的脸此刻青得发灰。
苏若柔跟在后面，月红宫装裹着细腰，倒比昨日更精神了些，见着她时还挑了挑眉。
\"宣苏伴读上殿。\"王公公的尖嗓在殿内回荡。
苏婉儿踩着金阶往上走，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
赵顼坐在龙椅上，目光像把淬了冰的刀，\"李嬷嬷，你可识得这枚令牌？\"
李嬷嬷的膝盖\"扑通\"砸在地上。
她盯着赵顼手里那枚\"李\"字铜牌，嘴唇哆嗦得说不出话。
苏婉儿上前两步，从袖中取出半片碎瓷：\"这是昨夜承露阁案几上的，苏若柔姑娘的螺子黛，和您茶盏下压着的图角痕迹，能拼成完整的龙门段。\"
\"贱蹄子血口喷人！\"苏若柔突然尖叫，\"我与李嬷嬷素无往来，定是你......\"
\"住口！\"赵顼拍案，龙案上的茶盏震得跳起来，\"李嬷嬷，你掌御书房二十年，可知道私藏宫禁图本是什么罪？\"
李嬷嬷突然瘫在地上，额头抵着金砖哭嚎：\"是苏婕妤逼的！
她说只要把河防图拓本给她，就保我儿子出牢......\"
苏若柔的脸瞬间煞白。
她后退两步撞在朱柱上，金步摇上的珍珠簌簌往下掉。\"你胡说！\"她的声音发颤，\"我根本不认识你儿子......\"
\"够了。\"赵顼站起来，龙袍垂落如渊，\"苏若柔，朕昨日已着人去你母家——\"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苏婉儿发顶，\"有些事，查清楚再与你说。\"
殿外的风卷着银杏叶扑进来，苏婉儿望着苏若柔发抖的指尖，突然想起昨夜系统新触发的提示：【容貌之谜·线索+1】。
她摸了摸腰间的碎瓷，那里还沾着苏若柔的螺子黛，在晨光里泛着妖异的紫。
宣政殿内的檀香被穿堂风卷得七零八落。
苏若柔踉跄着撞在龙柱上，金步摇上最后一颗珍珠\"啪\"地砸在她脚边，碎成两半。
她望着赵顼时，眼底的狠戾褪成了灰白：\"你...你查我母家？\"
\"昨日寅时三刻，朕的暗卫已翻遍苏府西跨院的地窖。\"赵顼的声音像冰锥子，\"半箱与前皇后沉船案有关的密信，还有你母亲当年写给海盗头目的血书——她求那些水匪截杀先皇后的船。\"
苏若柔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像是没了痛觉。
她突然笑起来，笑声里带着哭腔：\"我娘被先皇后害得家破人亡！
她跪在祠堂哭了十年，说先皇后抢了本该属于她的诰命，害她成了罪臣遗孀......\"她猛地扑向苏婉儿，却被两侧内监牢牢钳住胳膊，\"是你！
是你这张脸！
若不是你长得像先皇后，我娘怎会......\"
\"拖下去。\"赵顼挥了挥手，连看都没再看她一眼。
苏若柔的哭嚎被殿门截断时，苏婉儿才发现自己攥着袖口的手早已麻木。
她望着朱漆门槛外那抹晃动的月红，突然想起幼时在后院井边，苏若柔把她的绣鞋丢进井里时，也是这样尖声笑的。
可此刻那声音里的疯狂，倒像是把二十年来的怨气都呕了出来。
\"苏伴读。\"赵顼的声音轻了些，她这才发现皇帝不知何时下了龙阶，玄色蟒纹在晨光里泛着暗金，\"可还惊着了？\"
苏婉儿抬头，撞进他眼底的温柔。
那温柔像春融的雪水，漫过他惯常的冷硬。
她忽然想起昨夜在养心殿，他攥着她手腕说\"朕看重的从来不是这张脸\"时，掌心的温度。
此刻那温度又漫上来，熨着她发颤的指尖。
\"回皇上，\"她吸了吸鼻子，\"只是觉得，有些事该有个了断。\"
殿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赵婕妤捧着青瓷茶盏进来时，鬓边的木樨花颤巍巍的，\"妹妹这一遭，当真是凤雏破壳了。\"她将茶盏塞到苏婉儿手里，茶水腾起的热气糊住了她的眼，\"方才在偏殿听王公公说，李嬷嬷的儿子早被苏若柔的母家灭口了——她不过是颗被用完就丢的棋子。\"
苏婉儿捧着茶盏的手顿了顿。
茶水的温度透过瓷壁渗进来，像极了系统方才在她耳畔响起的提示音：【主线任务·掌嘴危机完成，奖励技能【凤仪天成】已发放】。
她能感觉到，某种更沉稳的气韵正从心口漫开，像是忽然看懂了这深宫里每道目光的重量。
\"婕妤谬赞了。\"她垂眸轻笑，\"臣妾不过是求个清白罢了。\"
赵顼突然伸手，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发。
龙纹袖扣擦过她耳垂时，带起一片薄红：\"你既忠于朕，朕亦不负你。\"他的声音低得只有三人能听见，\"三日后的家宴，朕要让满宫的人都知道，苏伴读不是谁都能踩的。\"
赵婕妤捂嘴笑出声，眼尾的胭脂晕成两朵云霞：\"皇上这是要给妹妹立威呢。\"
苏婉儿望着窗外渐盛的日光，忽然想起昨夜在承露阁后窗听见的风声。
那时她还揣着半片碎瓷，想着如何在这场困局里撕开条缝；此刻碎瓷还在袖中，却已沾了晨光的暖。
御书房的动静传得比风还快。
晌午时分，苏婉儿回到御书房时，王公公正指挥小太监们撤换李嬷嬷的茶案。
老太监见着她，眼角的皱纹都堆成了花：\"方才尚食局送了蜜饯来，说是皇上特旨——姑娘尝尝？\"
她接过蜜饯时，听见廊下两个小宫女交头接耳：\"李嬷嬷的屋子被封了，听说墙里还抠出半幅河防图......嘘！
没见苏伴读过来了？\"
春风卷起满地银杏叶，扫过御书房斑驳的朱漆门框。
苏婉儿望着那扇曾被李嬷嬷管得铁桶似的门，忽然听见系统提示音在脑海里轻响：【容貌之谜·线索+2】。
她摸了摸腰间的半片碎瓷，螺子黛的紫痕在阳光下泛着暗芒——这深宫里的秘密，到底才掀开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