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已至此，无论对方是否听进去了，无尘都爱莫能助。
所有落入此地的人都一样，自顾不暇。
无尘睁开眼，淡色的眼眸望向四方，他能看见，在这座无边无际的黑山中，每个落入此地的人都在黑雾缠绕中厮杀。
每斩杀一只魔兽，天际那一抹划痕的亮光便明亮一分。
魔气化作的异兽，斩杀不尽，却也会被灵气损耗。
而能不能等到天明，就看各自的造化了。
脚下地脉震动， 无尘垂目望着脚下，轻叹口气，再次踏步向前。
狭隘的山洞中，被击败的先驱为了族人再次启程，它要向那巨物宣战，夺回丢失的领地。
冲锋的号角被呼啸的风掩盖，它身后再无支援，愚昧的族人供奉侵占水源之物为圣，他们拜服在那奇异光源中，依凭从那巨物手中漏出的那点神光强大自身。
何其愚昧短视啊！
先驱者哀叹。
偷来的东西又怎能长久！
为了族人，他要夺回失地，取得宝源，虽死无憾！
文若并未察觉这洞窟之中一个族群的艰难选择和倒戈，她是被地脉的震动惊醒的。
然后便是一身冷汗，她竟然在不知不觉间入定了。
万幸入定时并未发生什么意外，只是这地脉的震动让本就狭隘的山洞变得更加狭窄。
此地的地脉与外界似乎很不相同，这样频繁的变迁，就仿佛整座山脉都在移动一样。
不能再在这里待着了，再继续下去，这条溶洞恐怕一个时辰就会彻底闭合了。
还好刚才的调息起到了作用，眼前虽还能看到些许幻影，但整体已好了许多，至少遇见危险能跑掉了。
文若将剩余的灵石收起，起身正欲离开，脚却踩到了冰冷的水洼之中。
借着灵石的微光，她看到有一雪白身影从暗处冲来，她顿时警觉，手中无问刀已出鞘，却见那雪白身影啪叽一下撞在防护阵前。
好弱！
看着连一点波纹都没能激起的防护阵，文若忍不住感叹。
她半蹲下身，只瞧见一只通体雪白，指节大小的动物正瘫着四肢落在地上。
那动物类似缩小的猫，却长着双尾，见她靠近，绿豆大小的眼中满是惊恐，却并未逃窜，弓着背，毛发竖立，发出微弱的嚎叫，应该是威胁。
确定了对方对自己无害，文若也没残害生命的意思，她抬手欲将阵法取走，这一动作却被那动物理解为了攻击。
它前身伏低，口中有湛蓝的光芒凝结，文若皱眉，因从未见过这种东西，故亦不敢轻举妄动。
却在此时，从黑暗中又冒出了许多同样的东西，它们却不是攻击自己的，而是七手八脚的将那只指节猫压制，略微大一点的带着其余猫整齐的叩拜磕头。
他们虽不能说话文若也从中看出那是希望自己不要计较的意思。
这这群异兽是有灵智的，而且灵智恐怕还不低。
文若还发现，当她靠近这群指节猫的时候，手中灵石中的灵气会自然而然的流向它们。
而其中吸收最多的身躯会明显的长大。
这么一个荒凉的地方可不适宜他们的生存。
文若不喜欢弱小者对她的卑躬屈膝，因为她本也是弱者的一员。
可她不知该如何同这些异兽交流，她并不了解御兽门的法诀，也没学过契约之术。
她想了想将手中的灵石送到那群异兽中间，又退后一步，她想她已表示了自己的善意。
那群异兽愣神间，文若已寻了另一个洞口走了出去。
水源已取回，族人不会因为寒潭的消失而消亡，甚至得了一块灵宝，在这个几乎已经寻不到灵源的荒漠中，一块灵宝能让最强壮的族人步入成熟期，而成熟期的族人便能将寒潭扩大，让族人有更大的栖息之地。
只要成熟期的族人更多，它们就能真的完全的生存下去。
自认先驱者的指节猫愣愣的盯着文若离开的身影，在其余同胞的惊呼中，抬步追了出去。
先驱者本就是要死的，而它的死若是能让族群延续，能让族群活下去，它很高兴。
这洞窟很是诡异，黑岩刀砍不坏，火烧不尽，错综复杂的链接恍若迷宫，最令人难以接受的还是这其中地脉的振动，每一次振动都代表着旧的洞窟合并，新的洞窟开启。
就算是以神识查探，也根本没用，因为这其中毫无规律可言。
而且，这洞窟中地脉振动的频率越来越频繁，再这么下去恐怕她得困死在这里。
文若收刀入鞘，面色阴沉，无问刀对这东西无用。
她翻看着储物戒中仅存的法器，异物剑谱只余两次机会，贪雷瓶中虽存有雷电，但放出就是无差别攻击，不适合在这闭塞的空间用。
余下的如鬼灵珠和神行舟皆不可用。
她手中竟然没有一个能破开此地，让她脱离险境的法器。
因为，她真的很穷。
除了许师叔赠送的异物剑谱，竟然没一样强有力的武器，不管是防御还是攻击。
果然还是太弱了！
文若呢喃着，眼见强闯不行，也就只有碰运气试试了。
神识外放，蔓延开去。这庞大的洞窟地貌便清晰的浮现在她眼前。
可无论覆盖多远，这如迷宫般的洞窟都没有出口。
那些隧道闭合又伸张，仿佛是随着文若神识一同生长。
怎么回事？
文若一直对自己的神识很有信心，这是反复死亡而淬炼出来的，异于常人的庞大神识。
却在此地失去了作用 ！
难不成这里是有什么她不知的限制阵法？
文若正思索间，却见洞窟中有一指节猫飞速朝她跑来。
那双尾猫速度很快，不过眨眼间，就已到了她身前。
文若紧了紧无问，对所有不了解的都应该警惕。
那猫跑到文若身前后便即刻停下，仰望着她，嘴里发出嗷呜嗷呜的声音，似乎是想和她沟通。
叫了许久见文若依旧似乎不解其意，于是跳上其中一个黑岩墙壁，多走几步又回头看看文若。
晃动着脑袋让她跟上。
文若犹豫片刻还是决定跟上去看看，她在这洞窟中本也寻不到出路。
眼前的指节猫快速的跳跃在黑岩之中，偶尔回头，在发现文若能跟上自己的速度后，才放心。
这地脉振动的频率越来越快，从之前的半个时辰变为了一刻钟动荡一次。
这情况绝对不对，文若掐诀整个人如风一般跟在指节猫身后。
说来奇怪，有它在前开路，原本在振动间还会闭合的通道都为此在了足够一人通过的大小。
这猫似乎有克制黑岩的能力。
不过，这猫是不是比最开始小了许多。
文若眯眼，她神识外放，注意力大多都在这千奇百怪的洞窟之中，此时一看，前方那指节猫竟已缩小了一半。
看来它克制的法门是与自身有关。
又钻过一个连接的洞口，文若脚下一滞停了下来。
前方的指节猫察觉到了，有些焦急的朝她蹦来。
它的能量带她出去都需要抓紧些时间，一点都不能耽误啊。
它上蹿下跳的嗷呜，很着急。
文若却从怀里取出了一块中品灵石递了过去。
那豌豆大小的异兽一顿，它虽不愿吸取过多，想能留些给族人，可它确实饿了很久。
饥饿的本能让它张大了嘴，贪婪的吸取着灵宝中的生命之源。
一颗中品灵石耗尽，这指节猫已长至手掌大小，文若还想再喂它几颗，这猫却摇头不要，着急的向着一个方向嗷呜嗷呜。
文若抬脚追上，刚行几步，恐怖的爆鸣便自头顶响起，地脉涌起，山石垮塌。
这次的震动超乎以往。
这洞窟中吹动的风也变的更加猛烈，呼啸间恍若哀嚎。
席卷的风卷着黑石妄图在这座巍峨的黑山中掀起风浪，起步却被坚固的崖壁阻挡。
一棵扭曲风化的树长在夹缝里，无数延伸的根系是它死前挣扎求活的证明。
白皙的手擦去嘴角的血迹，褐色的菩提子于空中飞回缠绕在手腕。
无尘握着九环禅杖的手有些发抖，远处高耸的山上盘旋着一条巨蟒，猩红的兽瞳紧紧盯着他，漆黑的身躯在山头缓缓扭动。
他身后那片移动的山脉上那只巨大的灰白眼睛又睁了开来。
无尘轻喘着，在灰白世界里，除了这两只庞大的异兽，还有无数大大小小的，嗅到了他的虚弱，尽数围拢了过来。
无尘垂目，看着地脉中奔逃的那抹金光，轻叹道：“小道友，可得赶快啊，贫僧恐怕维持不了多久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