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叶幼稚园的手工室飘着彩纸与胶水的气息,毕业季的阳光穿过玻璃,在桌面上洒下菱形光斑。妮妮抱着缺了右臂的兔子布偶“小桃”,指甲深深掐进毛绒布料。这截断肢是小新上周玩“动感超人拯救行动”时不小心扯掉的,如今残肢处的棉花散落,像朵垂头丧气的云。
“风筝尾巴还缺最后一根流苏!”老师的声音从讲台传来。其他孩子忙着剪裁彩带,只有妮妮盯着布偶断臂发呆。她记得三岁那年得到小桃时的雀跃,记得每个噩梦夜抱着它入睡的安心,更记得林哲偷偷用彩线帮她修补裂口时,针脚歪歪扭扭却格外温暖的模样。
“用这个吧。”林哲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他的白衬衫沾着铅笔灰,“反正小桃的胳膊,早就该去天空冒险了。”少年递来剪刀,刀刃映出妮妮泛红的眼眶。当断肢被缝上风筝尾端时,彩线穿梭间,藏在棉花里的纸条被不经意带出一角——那是林哲昨晚悄悄塞进去的,字迹被胶水晕染得发皱。
风筝成型的瞬间,整个操场沸腾起来。小新扭动着恐龙睡衣,鳄鱼短裤上的铃铛震得跑道微微发颤:“我的屁股风筝肯定飞得最高!”他的作品画满歪扭的臀部图案,尾巴还系着阿呆贡献的鼻涕胶水气球。风间推了推眼镜,试图用科学理论计算风向,却被正南突然的喷嚏惊得手忙脚乱。
妮妮握紧风筝线时,能感觉到小桃断臂的重量。当风筝迎着风腾空而起,断肢上的针脚开始在气流中崩解。第一缕阳光穿透撕裂的布料,林哲的纸条终于显露全貌:兔子布偶的胳膊,记得我们第一次合作捏黏土时,你的手指被我捏红的印子。字迹下方还画着简笔小人,两个歪头孩童的手指交叠,其中一只手红通通的——那是五岁的林哲太过用力,把妮妮的指尖捏出红痕,却在事后偷偷塞给她糖果道歉的场景。
“快看!小桃在飞!”正南突然指着天空大喊。风筝越升越高,小桃的断臂像只倔强的小手,在云层间挥舞。阿呆的鼻涕胶水气球开始膨胀,折射出彩虹般的光晕;小新的屁股风筝在空中跳起扭臀舞,吓得麻雀四散飞逃;而妮妮的风筝,带着承载回忆的断肢,在风里划出温柔的弧线。
突然,一阵强风掠过。妮妮手中的风筝线“啪”地绷断,断线的风筝如同挣脱束缚的飞鸟,载着小桃的断臂向远方飘去。她追着奔跑,裙摆沾满草屑,却在看见断肢最后一次晃动时停下脚步——那只“小手”仿佛在做最后的告别,然后没入金色的夕阳中。
当晚,妮妮在日记本上画下风筝远去的模样,特意用红笔圈出纸条上的字迹。林哲悄悄塞给她的新纸条从页间滑落,上面画着长了翅膀的小桃,旁边写着:有些告别,是为了去更远的地方冒险。窗外,双叶幼稚园的夜灯亮起,照亮操场角落散落的彩纸碎片,其中一片正巧印着小桃断臂的剪影。
十年后,已经是插画师的妮妮在个人展上,最显眼的位置挂着一幅巨大的画作。画面中,断线的风筝拖着兔子布偶的断臂飞向银河,针脚间飘出无数细小的回忆碎片:黏土课上的红手印、修补布偶的彩线、还有那个洒满阳光的毕业午后。画框下方的简介只有一行字:所有失去的,终将以另一种方式,在天空重逢。而在展厅角落,林哲戴着眼镜驻足良久,他口袋里还留着当年手工课剩下的半截彩线,颜色早已褪色,却始终缠绕在钥匙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