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部的夏夜裹着蝉鸣与槐花香,林哲抱着没写完的观察日记往家走。路过双叶幼稚园时,操场铁栅栏上的锈迹在月光下泛着暗红,他忽然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风间彻穿着整齐的睡衣,正握着单词卡绕着跑道踱步,路灯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斜斜地投在操场角落那座老旧的时钟雕塑上。
时钟的铜质表盘布满绿锈,罗马数字“III”的位置缺了一角。林哲屏住呼吸,看着风间的影子随着步伐移动,当他转身的瞬间,影子的右臂恰好与分针重叠,卡在了表盘上“III”的刻度——那本该是他们往常一起玩怪兽游戏的时间。记忆突然翻涌:小新戴着用纸板做的怪兽角,阿呆的鼻涕当作“毒液”四处飞溅,而风间总会一边嫌弃“幼稚”,一边偷偷给妮妮的兔子布偶设计战术。
“风间?”林哲试探着开口。背单词的男孩猛地转身,月光照亮他眼下的青黑,练习册边角被翻得卷了边,封皮上“幼升小必备词汇”的烫金字在夜风中微微反光。风间慌乱地把单词卡塞进裤兜,却不小心带出半张皱巴巴的纸条——林哲眼尖地瞥见,那是上周小新硬塞给他的屁股贴纸,边角还沾着阿呆的鼻涕结晶。
“我......我在复习。”风间的声音带着不自然的颤抖,镜片后的眼睛不敢与他对视。林哲注意到他脚边散落着橡皮屑,还有被反复擦改的痕迹,像是在刻意抹掉什么。突然,风间像是被某种情绪击中,抓起练习册狠狠一撕。雪白的纸页在夜风中纷飞,碎纸片打着旋儿落在时钟雕塑周围,渐渐堆积成“25”的形状——正是双叶幼稚园的门牌号。
秒针恰好在这一刻发出“咔嗒”的卡顿声,停在了“25”的位置。林哲看着风间颤抖的指尖,突然想起文化祭那晚,这个总是追求完美的男孩,曾蹲在后台用胶水仔细修补小新战衣上的破洞,嘴里嘟囔着“真是不专业的演员”,眼神却专注得像在雕琢艺术品。而现在,他撕碎的不仅是练习册,更是那些被习题挤压得无处安放的柔软时光。
“其实你很想和我们一起玩吧?”林哲捡起一片写着英文单词的碎纸。纸边还留着风间用力书写的压痕,“c-o-m-p-a-n-y(陪伴)”这个单词的“p”被笔尖戳出了小洞。风间的喉咙动了动,月光下,他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细小的阴影,像振翅欲飞却又无力的蝶。
远处传来火车驶过的轰鸣声,秒针突然重新转动,却在经过“25”刻度时又卡住了。这次足足停了三秒,仿佛整个世界的心跳都漏了一拍。风间弯腰去捡碎纸,林哲看见他后颈的汗水浸透了睡衣领口,而在那些纷飞的纸片中,有张泛黄的糖纸正倔强地飘着——那是去年野餐时,小新硬塞给大家的橘子味糖果包装。
“我妈妈说......”风间的声音被蝉鸣撕碎,“只有考上精英小学,才能有好的未来。”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练习册残页,“可是每次看到你们......看到小新把屁股贴纸贴在我的复习计划上,看到阿呆用鼻涕在窗户上画彩虹,我......”他的声音突然哽咽,剩下的话被夜风吹散在操场的槐花香里。
林哲蹲下来,和他一起收拾散落的纸片。当指尖触到那张黏着鼻涕结晶的屁股贴纸时,他突然想起阿呆说过的话:“鼻涕在特定温度下会折射出彩虹。”此刻月光穿过结晶,在风间苍白的手背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撒落的星星。“你知道吗?”林哲轻声说,“小新昨天还在念叨,说风间的单词卡肯定藏着动感超人的密码。”
风间愣了愣,突然笑出声来。这笑声带着压抑太久的疲惫,却又像冰雪初融的溪流,清冽而畅快。他从口袋里掏出被揉皱的单词卡,在“friend(朋友)”这个单词旁边,用铅笔悄悄画了个戴着王冠的兔子——那是妮妮兔子布偶的模样。
当最后一片碎纸被捡完,时钟的秒针终于顺畅地转动起来。风间把整理好的纸片塞进裤兜,抬头看向夜空。林哲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银河横亘在春日部的上方,星星点点的光亮落在他们肩上,仿佛缀满了未说出口的话语。远处传来小新标志性的怪叫,不知谁家的窗户飘出阿呆实验失败的惊呼,还有妮妮给兔子布偶讲故事的温柔声音。
回家的路上,林哲和风间并肩走着。风间的练习册残页在口袋里窸窣作响,而操场那座老旧时钟的秒针,正带着卡壳三次的心跳,继续丈量着这个充满意外与温暖的夏夜。或许有些齿轮会暂时卡顿,但只要月光还在,只要那些带着鼻涕与欢笑的记忆还在,友情的指针就永远不会停止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