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雾翻涌如潮，云栖被沈砚护在身后，掌心残页的热度几乎要穿透皮肉。
她望着那层青黑相间的护盾，上面流转的符文像活过来的毒蛇，每一道都吐着腥红信子。
吕书生的惊惶还在耳边回响，\"魔纹盾\"三个字像重锤砸在众人心头——化神期都破不开的防御，他们这群筑基、金丹的修士，拿什么去碰？
\"小栖。\"沈砚的声音压得很低，玄铁剑上的金芒因灵力激荡而微微发颤，他侧过脸，眉峰紧拧，\"你掌心在渗血。\"云栖这才察觉指甲早已经掐进掌心，血珠顺着指缝往下淌，在残页上晕开一片淡红。
农典残页的金光突然变得柔和，她听见心底有个模糊的声音在说：\"土生万物，亦能克万物。\"可那护盾泛着冷铁似的光，哪有半分与土地相关的痕迹？
\"等等！\"梁师姐突然踉跄着挤到众人跟前，她发间的玉簪歪了半边，衣袖还沾着未干的血渍，\"我曾在组织旧档里见过类似记载！
魔修用本命精血祭炼的护盾，看似无坚不摧，实则与施术者的执念绑定——\"她喘着气，指尖死死攥住云栖的手腕，\"就像...就像有人用最痛的伤疤铸了面墙，你要拆墙，就得先撕开那道疤！\"
众人的呼吸陡然一滞。
冯书生立刻上前两步，玄色儒生长衫被黑雾撕得破破烂烂，他推了推滑落的玉扳指，指尖快速结印，一道青色流光没入护盾表面：\"能量波动确实在规律性震荡。\"顾师姐紧随其后，她向来梳得整整齐齐的发髻散了几缕，却浑不在意地掏出随身携带的青铜罗盘，\"看这里，\"她指着罗盘上疯狂旋转的指针，\"波动频率和陆沧溟的心跳完全一致。\"
\"是执念。\"罗书生突然从怀里抖出一卷泛黄的古籍，他的手指因为激动而发颤，\"《魔修录·禁术篇》里写过，魔纹盾的核心是施术者最不愿触碰的执念，越是想掩盖，盾就越坚固。\"他翻到某一页，指节重重叩在纸上，\"当年血煞老魔的护心盾，最后是被他徒弟用幼时的血书破的——那老魔最恨自己曾是个被卖进魔窟的小乞儿！\"
云栖的瞳孔骤然收缩。
她望着护盾后若隐若现的暗红光芒，那是陆沧溟的魔丹残核在跳动，突然想起半月前在藏书阁翻到的旧卷宗：\"陆沧溟...他早年是苍梧山的杂役弟子。\"她声音发涩，\"卷宗里说，他当年为了给重病的妹妹偷一粒养气丹，被掌事弟子打断了腿。
后来他妹妹还是死了，尸体被扔在后山乱葬岗。\"
沈砚的玄铁剑突然嗡鸣一声。
他转头看向云栖，眼底的冷硬褪了几分，伸手替她擦掉唇角的血：\"你是说，他的执念是...对过去的不甘？\"
\"石谋士！\"云栖突然提高声音，石谋士正蹲在地上用树枝画着什么，闻声抬头，\"我们需要心理攻势。
吕书生、铜书生，你们去翻所有关于陆沧溟早年的记载，找出最能戳中他痛点的话；胡道长，你擅长精神干扰，做几个小法器增强效果；沈砚，你带铁师姐、陈将军他们继续正面攻盾，吸引他的注意力——\"她顿了顿，看向叶护法和柳仙子，\"叶师姐感应薄弱点，柳仙子准备净化术，我和你们一起找机会。\"
\"好。\"沈砚应得干脆，玄铁剑在掌心转了个花，金芒刺破黑雾，\"我会让他的注意力全在我身上。\"他冲铁师姐和陈将军颔首，铁师姐的软剑立刻挽了个剑花，陈将军将染血的战旗往地上一插：\"仙门弟子，跟我冲！\"二十几道剑光再次划破黑雾，撞在护盾上溅起火星。
吕书生和铜书生凑在一处，翻着罗书生递来的古籍，吕书生的手指突然顿住：\"这里！
他妹妹死的时候，手里还攥着半块烤红薯——那是他偷丹药前最后一次给妹妹的东西。\"铜书生眼睛一亮，立刻提笔在符纸上写起来：\"就用这个，最能勾回忆。\"
胡道长从乾坤袋里摸出一把细小的青铜铃，往里面注入灵力：\"这是扰心铃，能放大负面情绪。\"他将铃铛分给吕书生和铜书生，\"说话时摇铃，效果更好。\"
护盾后的黑雾突然翻涌得更厉害，陆沧溟的怒吼震得众人耳膜发疼：\"一群跳梁小丑！
我倒要看看，你们能折腾出什么——\"
\"陆掌教可还记得，当年腊月里，你背着妹妹在后山捡枯枝？\"吕书生突然扬高声音，手攥着符纸，另一只手摇晃扰心铃，\"她冻得直哭，你说等开春就带她去看桃花，可她连春天都没等到。\"
铜书生紧跟着接上，声音里带着几分哽咽：\"她咽气前还在说'哥哥手好暖'，可你为了给她偷药，被打断腿的时候，她连替你擦血的力气都没有——\"
护盾上的符文突然一顿。
云栖眼尖地看见，暗红光芒闪了闪，像是被什么刺了一下。
叶护法的冰属性灵力在掌心凝成冰晶：\"薄弱点！
东南角，符文流转慢了！\"柳仙子立刻掐诀，淡金色的净化光如游丝般钻进那个缝隙，护盾表面腾起阵阵青烟。
\"就是现在！\"云栖咬破舌尖，血珠滴在残页上，金光如活龙般窜出，直取东南角；叶护法的冰棱紧随其后，在金光周围凝成冰网。
只听\"咔嚓\"一声脆响，护盾上裂开蛛网状的纹路，暗红光芒猛地收缩，陆沧溟的惨叫穿透黑雾：\"住口！
住口——\"
众人齐声欢呼。
可还没等云栖松口气，护盾上的裂痕突然开始蠕动。
那些青黑符文像被激怒的毒蛇，瞬间缠上裂痕，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陆沧溟的笑声重新响起，比之前更阴恻恻：\"你们以为，我会让这点小伎俩破了我的盾？\"他的声音里带着癫狂，\"我早把那段记忆烧了个干净！
烧了！\"
护盾突然暴涨三尺，表面的符文泛起妖异的紫芒。
沈砚的玄铁剑被反弹得震脱手，他踉跄两步，被铁师姐扶住；陈将军的战旗\"啪\"地断成两截，几个仙门弟子被震得口吐鲜血；云栖只觉胸口一闷，喉头腥甜，被沈砚及时搂住腰肢才没摔倒。
叶护法的冰棱碎了一地，她捂着心口后退：\"这护盾...比之前更硬了！\"柳仙子的净化光几近熄灭，她虚弱地扯了扯云栖的衣袖：\"小栖...他的执念...好像不是过去，是...\"
\"是对'完美'的执着。\"冯书生突然低声说。
他望着重新变得坚不可摧的护盾，玉扳指在掌心捏得咔咔响，\"刚才他愈合护盾的方式，和当年他清除门内所有说他出身寒微的弟子时，用的是同一种灵力波动。\"
云栖望着护盾后翻涌的黑雾，残页在掌心烫得几乎要烧起来。
她听见陆沧溟的笑声里带着哭腔：\"我是正道魁首，是化神大能，怎么能让人知道...我曾是个连妹妹都护不住的废物？\"
\"噗——\"
顾师姐突然栽倒在地，她的罗盘裂成两半，鲜血从七窍缓缓流出：\"护盾...在反弹精神力...干扰器...被破了...\"
黑雾中传来衣物撕裂的声音。
云栖抬头，只见护盾表面的紫芒凝成一只巨手，正缓缓朝着众人压下来。
沈砚将玄铁剑重新握在手里，金芒比之前更盛，却也多了几分不稳：\"小栖，退到蔡道长的阵里去——\"
\"不。\"云栖按住他的手腕。
她望着那只巨手，突然想起农典残页里的话：\"土能载物，亦能覆物。\"她深吸一口气，将残页按在地面上，\"所有会土属性法术的人，跟我一起！\"
吕书生、铜书生、胡道长...甚至连受伤的顾师姐都挣扎着爬起来，指尖触地。
云栖感觉有温热的灵力顺着残页涌进自己体内，那是农典在回应她——原来土地的破绽，从来不是护盾本身，而是施术者脚下的土地。
紫芒巨手离众人头顶只剩三尺。
云栖咬着牙，将所有灵力注入地面：\"给我...裂！\"
地动山摇。
护盾下的地面突然裂开蛛网般的缝隙，青黑符文瞬间暗淡了几分。
陆沧溟的怒吼混着碎石坠落的声响，震得众人耳鼓生疼。
可还没等他们看清结果，那只紫芒巨手突然加速下压，重重砸在蔡道长的困灵阵上——
\"轰！\"
困灵阵的光罩碎成星芒，众人被气浪掀得飞了出去。
云栖撞在一块巨石上，眼前发黑，隐约看见沈砚被砸进土里，只露出半只染血的手；柳仙子的净化光彻底熄灭，瘫在叶护法怀里；陈将军的战旗碎片散了一地，沾着血，在风里晃了晃，终究还是倒了。
黑雾中传来陆沧溟的喘息：\"这盾...是我用三百年血祭炼的，你们...你们破不了...\"
云栖撑着地面想爬起来，却发现右腿疼得钻心。
她望着护盾上重新流转的符文，残页的金光已经微弱如烛火。
远处，周药师的治疗光开始闪烁，可那点光在黑雾里，像随时会被吹灭的萤火。
沈砚从土里爬出来，玄铁剑断成两截，他抹了把脸上的血，伸手将云栖拉进怀里：\"别怕。\"他声音沙哑，\"我们还有办法。\"
云栖望着他染血的眉眼，突然笑了。
她摸出怀里最后半块烤红薯干——那是今早出门前，她种的红薯收了，特意烤了给众人当干粮的。\"陆沧溟。\"她扯着嗓子喊，声音里带着哭腔，\"你妹妹临死前，手里攥的是不是这种烤红薯？
又硬又硌牙，可她吃得可香了。\"
护盾上的符文猛地一顿。
云栖将烤红薯干举过头顶，残页的金光突然暴涨，穿透黑雾：\"她没怪你，真的没怪你。
她只是...只是想再吃一口你烤的红薯。\"
黑雾里传来压抑的呜咽。
护盾表面的紫芒开始动摇，像被风吹乱的烛火。
云栖感觉有温热的液体滴在自己手背上，是沈砚的血，还是陆沧溟的泪？
\"咔嚓——\"
一声极轻的碎裂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