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雾裹着焦土的气息漫上来，云栖的指尖还凝着半缕未散的自然之力。
她望着重新变得暗红如血的球体，耳中还响着方才那道漆黑的光刃劈开黑雾时的尖啸——那声音像极了幼时在后山听到的，老槐树下被雷劈裂的树芯里爬出的蛇，嘶嘶吐信时带起的腥风。
\"血魔饲器。\"沈砚的声音压得极低，指节在她手背上绷成青白的骨节，\"吕书生说过，这种邪器需以活祭养，每吞一个修士的精魄，就多一分凶性。
方才那道黑刃......\"他顿了顿，喉结滚动，\"是有人在替它补魂。\"
铁师姐的断刀\"当啷\"又往地上滑了半寸。
她单膝跪在焦土上，胸口的道袍被震出蛛网似的裂痕，却还在硬撑着抬头看球体：\"那花！\"她突然抬手，染血的指尖指向地面——那朵黑花的花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舒展，每片褶皱里都渗出细密的黑丝，像无数条小蛇往众人脚边钻。
冯书生蹲下身，用平安结的残片挑起一片花瓣。
他的指尖在发抖，云栖知道这不是害怕，是太用力——方才他攥碎平安结时，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这纹路...和方首领的邪符不一样。
方首领用的是阴煞之气，这是...血煞。\"他突然抬头，目光扫过众人，\"顾师姐，查附近三千里内的血案记录！
吕书生，铜书生，快翻《玄黄异闻录》！\"
顾师姐的袖中\"唰\"地抖出一卷青帛，那是她常年贴身带着的情报图。
她的指尖在帛上快速游走，发尾的青玉簪子随着动作轻晃：\"半年前苍梧山三十七户山民一夜暴毙，尸身血液全被抽干；三个月前镜湖镇的屠牛案，二十头健牛的血凝成了个血茧......\"她的声音突然顿住，\"这些案子的卷宗，都被人动过手脚。\"
吕书生和铜书生早挤到了一起。
铜书生从怀里摸出个青铜小鼎，鼎中飘出的青烟在半空凝成古字，吕书生则翻着一本边角卷毛的旧书，书页被夜风吹得哗哗响：\"找到了！
《血魔饲器录》载，'饲器需九煞血引，一引启灵，二引破封，三引......'云姑娘！\"他猛地抬头，眼角的皱纹都绷直了，\"这球体才刚启灵，方才那道黑刃是第二引——有人在替它渡煞！\"
梁师姐突然冷笑一声。
她倚着烧焦的树干，腰间的玉牌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替它渡煞的，怕就是那个藏在幕后的老东西。\"她扯了扯被划破的袖摆，\"我在魔教当卧底时，听左使提过，百年前有位血魔老祖被正道封印，封印之地......\"她的目光扫过球体上的暗红纹路，\"和这标记像极了。\"
云栖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能感觉到沈砚的手在微微发颤——这个总把\"冷静\"二字刻在眉峰的执法堂堂主，此刻连呼吸都带着细不可闻的急促。
她深吸一口气，青草混着血腥的气息涌进鼻腔，让她想起后山菜地里被暴雨打烂的番茄，烂得越狠，埋进土里反而能滋长更多新苗。
\"我们需要弱点。\"她开口时，声音比自己想象中稳，\"任何邪器都有破绽，尤其是需要外力喂养的。\"她转向胡道长，\"您擅长机关术，能造个探灵仪吗？
测测那层屏障什么时候最弱。\"胡道长的白胡子抖了抖，从乾坤袋里摸出一堆铜铃铁杵：\"要得！
半柱香就能成！\"
\"蔡道长。\"云栖又看向那位总爱盘着道髻的老者，\"劳烦您布个空间乱流阵，他们不是要从另一个维度渡煞么？
咱们搅乱空间，让那股力量传不过来。\"蔡道长抚掌一笑，袖中飞出七枚晶玉：\"早备着呢！\"他转身时，道袍扫过焦土，七枚晶玉已在众人周围布成北斗形状。
沈砚突然拉住她的手腕。
他的掌心还带着冰碴似的冷，但拇指轻轻蹭过她腕间的稻穗胎记——那是她用农耕秘术时才会显形的印记。\"我带铁师姐和锡道长的青鸾去引开注意力。\"他说，目光扫过铁师姐肩头正在渗血的伤口，\"你和冯书生他们主攻屏障，我护着你们。\"
铁师姐猛地站起身，断刀往地上一插：\"沈堂主，我还能砍三刀！\"锡道长拍了拍腰间的玉笛，笛声未落，一只青鸾已从他袖中飞出，尾羽上的金斑在夜中闪着光：\"青鸾能探灵识路，我让它盯着那黑花。\"
云栖点头。
她看着众人分头行动，胡道长的铜铃开始叮当作响，蔡道长的晶玉泛起淡紫的光雾，沈砚的玄铁剑在手中嗡鸣——这是他要出剑的前兆。
她又转向石谋士，那位总爱摇着羽扇的中年人正盯着球体皱眉：\"石先生，您说这屏障薄弱点......\"
\"每隔十九息。\"石谋士的羽扇\"唰\"地展开，扇面上画着星图，\"方才冯书生测到，屏障的灵力波动像心跳。
跳十九下，就弱一瞬。\"他指节叩了叩扇骨，\"足够我们塞进去一道破灵符。\"
冯书生已经从怀里摸出一叠符文，每张都用朱砂画着火焰纹：\"我和吕书生的破灵符能烧穿屏障，云姑娘的自然之力跟着进去......\"他的声音突然低了低，\"但那球体吞过方首领的执念，怕是会反扑。\"
\"反扑就接。\"云栖摸出腰间的稻穗锦囊，里面装着她在后山种的灵米，\"我有自然之力，它吞不了。\"
胡道长的铜铃突然尖响。\"来了！\"他举着探灵仪，指针疯狂打转，\"还有三息！\"
蔡道长的阵突然亮如白昼。
云栖看见空间里泛起水波似的褶皱，那道原本要渗入球体的黑芒被搅得歪歪扭扭。
沈砚的剑已经出鞘，青鸾长鸣着扑向球体，铁师姐的断刀裹着血光，竟在半空又劈出半寸新刃——她这是燃了精血。
\"一息！\"胡道长的声音发颤。
冯书生和吕书生同时扬手。
两张破灵符像两道流星，\"嗤\"地扎进屏障。
云栖感觉掌心的稻穗在发烫，她张开手，藤蔓从焦土里钻出来，野花的香气凝成实质，连方才被地火烧过的土粒都在蹦跳——那是她用农耕秘术唤醒的生机。
\"去！\"她低喝一声。
绿色的光箭裹着藤蔓和花香，穿透被烧出的窟窿，直刺球体核心。
\"咔嚓——\"
裂痕再次蔓延。
这次比上次更深，球体表面的暗红纹路像被泼了水的墨，晕开一片混沌。
云栖看见球体中心那团黑影在尖叫，它伸出无数黑爪，想要抓住那道绿光——但自然之力是活的，藤蔓缠住黑爪，野花的香气腐蚀着黑影，竟把它逼得节节后退。
可就在这时，那朵黑花突然绽开。
花瓣完全展开的瞬间，云栖听见天际传来闷雷似的轰鸣。
那道熟悉的漆黑光刃再次劈开夜空，这次不是一道，是九道！
每道都裹着血煞之气，像九根钉子，\"噗\"地扎进球体裂痕。
球体发出的尖啸变了调。
它开始膨胀，表面的裂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甚至比之前更坚固。
暗红纹路里渗出黑血，滴在地上，焦土瞬间枯死，连藤蔓都蜷缩着缩回土里。
\"退！\"沈砚的剑横在云栖身前。
他的玄铁剑上出现了蛛网似的裂痕——这是被血煞之气震的。
铁师姐的断刀终于断成两截，她喷出一口血，倒在青鸾背上。
冯书生的符文被血煞之气烧成灰烬，他踉跄着撞在蔡道长的阵上，晶玉碎了三块。
云栖被震得撞在石壁上。
她听见沈砚闷哼一声，是替她挡了一道黑刃。
血珠溅在她脸上，咸腥的味道让她眼前发黑。
她勉强抬头，看见球体已经胀大了一倍，表面的暗红纹路里，隐约能看见人脸——是方首领，是苍梧山的山民，是镜湖镇的牛，是所有被它吞过精魄的生灵。
\"栖栖！\"沈砚的手抓住她的手腕。
他的玄铁剑掉在脚边，剑身上的血顺着石缝流进土里。
云栖这才发现，他的左肩被黑刃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正顺着道袍往下淌。
\"我没事。\"她想说，可喉咙里像塞了团火。
她看见铁师姐的指尖还攥着断刀的刀柄，顾师姐的情报图被血染红了半幅，吕书生和铜书生还在翻书，可书页上的字已经被血晕染得模糊。
球体还在膨胀。
它表面的黑花又开出了九朵，每朵都对着众人。
云栖能感觉到，那些花里的血煞之气正在凝聚——下一轮攻击，怕是要人命。
沈砚突然把她往怀里带了带。
他的体温透过染血的道袍传来，比之前更烫，烫得云栖眼眶发酸。\"别怕。\"他贴着她耳边说，声音轻得像后山的夜风，\"我在。\"
云栖想点头，可眼前的景物开始模糊。
她听见锡道长的青鸾在哀鸣，听见蔡道长在补阵的喘息，听见冯书生在说\"下...下次......\"然后，黑暗就涌了上来。
最后一秒，她看见球体表面的暗红纹路里，有张陌生的脸在笑——那是张比方首领更老的脸，眼尾的皱纹里都凝着血珠。
\"九死无生。\"她想起吕书生念的那页残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