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长老踏云而来时,山风裹着他衣袍上的银纹猎猎作响,那声音像极了某种远古凶兽的低嚎。
云栖的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她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比上次在秘境里遇见噬魂藤时快了三倍,比被方首领的毒雾困在药庐时更乱。
沈砚咳血的声音就在她左侧,每一声都像重锤砸在她心口。
\"化神期...\"冯书生的喉结动了动,手指无意识地揪住腰间的锦囊,那是他收集各门派情报时总爱摩挲的动作。
他目光如刀般扫过银长老的袖口,那里的暗纹正随着老者抬手的动作泛出幽蓝微光,\"灵气波动...是冰属性?\"
\"冰!\"梁师姐突然攥住云栖的手腕,她的掌心沁着冷汗,\"我在暗桩记录里看过,银老最善寒魄诀,当年在北境屠门时,连婴孩的眼泪都能冻成冰珠。
但他早年在极寒之地待过百年,对...对木属性灵植有忌惮!\"
云栖的瞳孔骤然收缩。
她想起方才催发的灵植被银长老轻易斩断时,那些断裂处渗出的汁水并没有结冰——反而是腾起了几缕白汽。
这或许不是巧合。
\"吕书生!
铜书生!\"她转身抓住两位书生的衣袖,声音里带着破釜沉舟的狠劲,\"查古籍里有没有木属性克制寒魄诀的记载!
要快!\"
吕书生的手指在拓本上翻飞,羊皮纸被他捏出褶皱:\"有了!
《九曜农经》里说,'寒凝则木生,木旺则寒消',用活气灵根引动地脉生机,能破冰属性压制!\"铜书生同时翻出半卷残页,上面的朱砂字被他指尖戳得发红:\"当年农神座下木灵使就是用千年紫藤困住冰魔!\"
云栖的灵识瞬间穿透脚下土地。
这一次她不再像之前那样莽撞,而是顺着陈二牛玉牌碎片传来的暖意,像梳理丝线般牵引着地下的暗金生机。
野菊的藤蔓突然暴长,在众人头顶织成绿色穹顶;胡道长的机关车缝隙里,原本带刺的藤条褪去尖刺,裹上了一层毛茸茸的嫩芽——那是云栖特意催发的暖玉藤,能吸收寒气转化为生机。
\"沈砚!\"她转头看向捂着心口的男子。
沈砚的执法剑仍躺在地上,剑身上凝着薄冰,他却突然扯下腰间的玉佩,那是云栖去年用灵稻穗编的平安结,\"带铁师姐他们去左翼,用你的冰魄剑引他的寒劲。\"
沈砚咳了两声,血珠溅在平安结上,却笑出了声:\"小丫头,倒是会使唤人。\"他弯腰捡起执法剑,剑刃与地面摩擦出刺耳鸣响,\"铁师姐,跟我来。\"铁师姐的剑穗在风里炸成火焰般的红,她拍了拍云栖肩膀:\"放心,我这把玄铁剑还没饮过化神期的血!\"
\"蔡道长!\"云栖又转向布阵的老者,\"把聚灵阵的阵眼设在暖玉藤根部,我需要更多生机!\"蔡道长的道袍被风掀起,他指尖掐诀的速度快得几乎看不清:\"已布下三重木灵引,你催发灵植时,阵会反过来滋养你!\"
胡道长突然把一个铁盒塞进云栖手里,盒盖打开,里面是七枚青铜铃铛:\"这是机关蜂的引铃,等银老攻击时摇响,能扰乱他的灵识。\"他的手背上还沾着未擦净的铁屑,\"我在铃铛里嵌了灵稻壳,你种的东西,他的寒气破不了。\"
云栖喉头一热。
这些人里,有她刚入山门时教她认药草的梁师姐,有在黑市用半块灵玉换她一筐灵米的冯书生,有总说\"农道不登仙\"却偷偷帮她修犁耙的胡道长...他们不是什么大能修士,却在她最需要的时候,把后背交给了她。
\"锡道长!\"她望向站在山岩上的白发道人,对方正闭目结印,脚下的青石板缝里爬出蛇形光纹,\"现在可以召了吗?\"
\"天时到了。\"锡道长的声音突然变得像洪钟,他睁开眼时,瞳孔里映着漫天星斗,\"东南方有青鸾气,西北方有玄龟脉,这山坳正是四象聚灵穴!\"他抬手咬破指尖,血珠滴在地上,瞬间开出一朵金色莲花,\"青冥,听我召唤!\"
云栖听见天空传来清越的鸟鸣。
那声音先像春蚕食叶,细不可闻,接着如晨钟撞响,震得人耳膜发颤。
当那抹青影划破云层时,连银长老的脚步都顿了顿——那是只足有两丈长的青鸾,尾羽上的金斑在阳光下流转,每一片羽毛都像浸了液态的翡翠。
\"好个小丫头。\"银长老终于开口,声音像碎冰在瓷碗里滚动,\"倒是会调兵遣将。\"他抬手一挥,空中突然降下万千冰锥,每根都有婴儿手臂粗,尖锥上凝着幽蓝寒气,\"但化神期的差距,不是这些土鸡瓦狗能弥补的。\"
冰锥落下的瞬间,云栖摇响了胡道长的铃铛。
七声清响混着青鸾的鸣叫,在冰锥群里炸开涟漪般的波纹。
沈砚的执法剑突然爆发出刺目白光——那是他强行燃烧精血激发的剑势,冰锥被劈碎大半,却仍有三根擦着云栖的发梢扎进土里,在她脚边冻出三尺冰面。
\"灵植!\"吕书生的吼声几乎破了音。
云栖早有准备,她的灵识如网般撒开,暖玉藤突然活了过来,藤蔓如灵蛇般窜向冰面,叶片上渗出的汁水不是寻常灵液,而是带着淡淡稻香的琼浆——那是她用灵稻芯培育了三个月的\"融冰露\"。
冰面滋滋作响,腾起大片白雾。
银长老的脸色终于变了,他的指尖凝聚起更大的冰团,却见青鸾双翅一振,刮起的风里全是带着生机的木灵之气。
蔡道长的聚灵阵开始发光,那些被斩断的灵植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生长,野菊的花苞炸开,金黄的花瓣裹着暖融融的灵气,像无数小太阳飘向银长老。
\"寒魄诀,破!\"沈砚的剑终于刺中了银长老的左肩。
血珠刚溅出,就被青鸾的尾羽扫中,瞬间化作两株幼苗。
铁师姐的玄铁剑紧随其后,砍在银长老的右腿上,这次连冰层都没能凝结——暖玉藤的藤蔓已经缠上了老者的脚踝,正疯狂汲取着他体内的寒气。
\"不可能...\"银长老踉跄后退,他浑浊的眼睛第一次有了波动,\"区区筑基...怎么可能...\"
\"因为我们不是一个人。\"云栖站在众人中央,她的发间沾着野菊的花粉,指尖还凝着融冰露的水珠,\"因为农道从来不是单打独斗。\"
银长老的身体突然开始龟裂,像被暴晒的冰雕。
他最后看了云栖一眼,目光里有震惊,有不甘,还有一丝释然。
当他的身体彻底碎成冰屑时,山风卷着那些冰渣,竟在半空凝成了\"农\"字的形状。
众人还没来得及欢呼,顾师姐突然尖叫:\"看后面!\"
云栖转身,便见方首领的残党正跪在地上,他们的掌心渗出黑血,在地面画出扭曲的阵纹。
阵眼处的泥土突然翻涌,露出下面埋着的青铜鼎,鼎身刻满她从未见过的咒文。
一股腐臭的气息扑面而来,那气味像极了被暴雨泡烂的腐尸,却又带着某种令人心悸的生机。
青铜鼎中升起黑雾,黑雾里传来婴儿的啼哭,老人的叹息,还有无数她听不懂的低语。
云栖想催动灵植去阻挡,却见那些黑雾像有生命般避开灵植,径直在半空凝成一个巨大的漩涡。
漩涡中心泛着诡异的紫芒,连青鸾的鸣叫声都被吸了进去。
\"抓住我!\"沈砚的手突然攥住云栖的手腕,他的掌心还带着血的温度。
冯书生拽住云栖的另一只手,梁师姐抓住冯书生的衣角,胡道长抱住梁师姐的腰...众人像一串被风吹动的葡萄,被漩涡的吸力扯得踉跄。
云栖望着脚下逐渐模糊的山坳,听见金使者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比任何时候都清晰:\"生机是杀不尽的,但有的生机,需要去更遥远的地方生长。\"
漩涡的吸力突然增强,她的意识开始模糊。
最后映入眼帘的,是沈砚染血的平安结在风里翻飞,那上面的灵稻穗,竟在如此混乱的灵气里,抽出了一丝嫩绿的新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