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裹着撕裂的风灌进云栖的耳朵，她的发绳早被扯断，乱发抽在脸上像细鞭。
掌心还留着灵稻秆的灼痕——那是她被卷入漩涡前最后抓住的东西，此刻那点灼热却成了锚，让她在天旋地转中勉强抓住一丝清醒。
\"沈砚！\"她本能地喊，声音被旋涡撕成碎片。
余光瞥见左侧一道青影，是沈砚的衣摆，他单手攥着断裂的剑穗，另一只手正试图够向她——可两人之间的距离正被无形的力场越拉越远。
云栖突然想起三年前在后山菜畦，暴雨冲垮田埂，她也是这样抓着最后一丛野菊，看沈砚踩着泥点子冲过来，指尖几乎要碰到她手腕。
\"不能散。\"她咬着牙，舌尖尝到腥甜，是咬破了嘴唇。
意识里有个声音在尖叫：灵稻还在，活土还在，只要灵稻不断，他们就还有根。
她拼命蜷起身子，让自己的重心往下坠——这是从前挑水时学的，重心越低，越不容易被风掀翻。
\"韩师姐！\"她扯着嗓子喊，声音比平时哑了三倍，\"旋涡的转势！
记不记得上个月在万毒谷遇到的风蛊？\"
韩师姐的算筹早被吹得七零八落，此刻她正用发簪在虚空划着轨迹，发尾的青玉簪扣撞在额角，渗出血珠也浑然不觉。
听见云栖的声音，她猛地抬头，眼底闪过狂喜：\"顺时针三息，逆时针两息！
和那风蛊的吞吸规律像！\"
吕书生的古籍被吹得哗啦作响，他整个人贴在一块悬浮的碎石上，一只手死死压着书页，指节发白：\"《大荒异闻录》说，混沌漩涡必生破绽，在...在'生门'！\"他突然呛了口风，咳嗽着翻到某一页，\"看这里！
'邪灵吞生则躁，躁则脉乱，脉乱处即为隙！
'\"
云栖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看见沈砚终于抓住了她的手腕，掌心的温度透过灵力屏障传来，像块烧红的玉。\"陆沧溟的残力被邪灵吞了。\"沈砚的声音带着灵力震荡，\"那东西现在像个装满了火油的罐子，碰一下就炸。\"
郑掌门不知何时挤到两人旁边，他腰间的掌门玉牌撞在沈砚的青锋剑上，叮当作响：\"小友的意思是...炸之前先捅个窟窿？\"
余道长的阵盘突然发出刺目红光，他踉跄着撞进胡道长怀里，两人的道袍都被撕成了布条：\"旋涡在压缩！
三息后空间壁障会薄如蝉翼——\"他突然顿住，盯着阵盘上疯狂转动的指针，\"但薄的地方，可能就是吕书生说的生门！\"
云栖感觉有滚烫的东西从鼻腔涌出，她抹了把脸，血珠立刻被风卷成细雾。\"曹道长！\"她转向始终闭目的白须老者，\"您的金睛兽还能召吗？\"
曹道长的道冠歪在脑后，听见召唤，他猛地睁眼，瞳孔里闪过金芒：\"需得有人引灵！\"
\"我来！\"施师姐的铁爪已经换了新的，是卫铁匠连夜打的精铁，此刻她反手将铁爪插在虚空，灵力如银链般窜向曹道长，\"当年在锁妖塔，我给老龟渡了三天灵，不差这一回！\"
云栖看见沈砚的指尖泛起淡金光芒——那是农神之力觉醒的征兆。
他扣住她的手腕，灵力如暖流注入她四肢百骸：\"活土给我。\"
她立刻松开攥着灵稻秆的手，沈砚的指尖刚触到稻茎，整株灵稻突然爆发出翡翠色的光，那些沉甸甸的稻穗竟开始抽芽，新苗穿透漩涡的黑暗，像无数绿色的箭镞。
\"余道长！
胡道长！\"云栖扯着沈砚的袖子指向漩涡中心，\"用灵稻苗做阵基！\"
余道长的阵盘\"咔\"地裂开一道缝，但他却笑了，指尖蘸着自己的血在阵盘上画符：\"小友的活土果然是宝贝！
这灵稻苗能引动生机，正好破混沌！\"胡道长跟着抛出一把赤焰沙，沙粒撞在灵稻苗上，腾起淡绿的烟雾。
\"韩师姐！\"云栖的声音已经带了破音，\"带钱护卫他们去边缘搅局！
邪灵注意力一散，生门就更弱！\"
韩师姐抓过钱护卫的铁戟往地上一插，铁戟立刻生根般扎进不知何处的\"地面\"：\"都跟我来！
戳它的鬼面盾！
戳不碎也戳疼它！\"钱护卫吼了声\"得令\"，带着十几个护卫挥着武器冲了出去，铁戟相撞的声音像爆豆般炸响。
曹道长的额头渗出冷汗，他的法诀越结越快，空中突然传来清越的龙吟——不是金睛兽，是更古老的鸣声。
云栖抬头，看见一只遍体金鳞的瑞兽破云而出，四爪间缠着灵稻苗的绿芒，正是上古农神座下的青鸾！
\"沈郎！\"她转头看沈砚，他的眼尾泛着金红，那是农神之力觉醒过甚的征兆。
沈砚却朝她笑了，笑容里带着她从未见过的清冽：\"它认主了。\"
青鸾一声长鸣，双翅展开，竟将旋涡撕开道细缝。
云栖看见缝隙外闪过韩师姐的算筹，闪过吕书生的古籍，闪过灵稻苗抽出的新穗——那是生机，是他们用命堆出来的生机。
旋涡的转动突然慢了半拍。
余道长的阵盘\"轰\"地炸成碎片，他却大笑着指向缝隙：\"就是现在！\"
云栖抓住沈砚的手，灵力如潮水般涌出。
她能感觉到活土在脚下翻涌，灵稻苗在疯狂生长，每一片叶子都在吸收漩涡里的混沌之气——那是她用十年时间与活土建立的联系，是她在菜畦里蹲到膝盖生疮换来的默契。
\"退！\"沈砚突然将她往怀里一带，青鸾的尾羽擦着她的发顶扫过，带起一阵风。
云栖看见邪灵的黑雾突然凝结成一张巨脸，那些鬼面盾牌上的眼睛全转了过来，猩红的瞳孔里映着她的倒影。
\"它发现了！\"吕书生的古籍\"啪\"地合上，他死死攥着书脊，指节几乎要穿透书页，\"快补阵！\"
胡道长的赤焰沙已经撒完了，他解下腰间的葫芦，将最后一把朱砂泼向漩涡：\"用我的血！\"
血珠刚触到灵稻苗，绿芒突然暴涨。
云栖感觉有什么东西\"咔\"地断裂——是空间壁障？
是邪灵的防御？
她还没来得及细想，就被一股巨力甩向漩涡中心。
沈砚的手在她腕间收紧，青锋剑不知何时回到他手里，剑光如游龙般切开黑雾。
云栖看见他的道袍被割出十几道口子，露出腰间那枚她亲手编的稻穗护身符——那是去年她突破筑基时，用第一茬灵稻穗编的，线都磨毛了。
\"坚持住。\"他的声音很低，却像晨钟般撞进她心里。
云栖突然想起初遇时，他踩着满地碎瓷走过来，手里捏着她偷的半块炊饼，说\"杂役房在东边\"，声音冷得像冰。
可现在，他的掌心烫得惊人，烫得她眼眶发酸。
旋涡的转速又开始加快。
云栖听见施师姐的喊杀声突然变了调，带着几分惊恐；韩师姐的算筹碎了一地，发出清脆的响声；吕书生的古籍被撕去半页，飘向邪灵的巨脸，被一口吞了下去。
\"不对劲。\"沈砚的剑突然发出嗡鸣，\"它在吸收我们的灵力。\"
云栖低头，看见自己的掌心泛着青灰——那是灵力被抽走的征兆。
她猛地扯下颈间的灵稻坠子，那是用最饱满的稻穗炼的法器，刚捏碎，清甜的灵气立刻涌遍全身。
\"给大家！\"她将碎末撒向四周，沈砚立刻会意，挥剑划出灵力屏障，将碎末裹成雾，飘向每一个同伴。
余道长的脸色立刻好了些，开始重新结阵；胡道长捡回半块阵盘，用牙齿咬开手指，用血画符；曹道长的青鸾发出哀鸣，却仍在硬撑着撕旋涡。
就在这时，邪灵的巨脸突然咧开嘴，发出刺耳的尖笑。
那笑声像钢针般扎进云栖的耳膜，她眼前一黑，险些栽倒。
沈砚的手臂立刻环住她的腰，灵力如热流灌进她的丹田。
\"看它的脖子！\"郑掌门突然吼道，他的掌门玉牌不知何时碎了，正攥着半块玉片指着邪灵，\"黑雾最淡的地方！\"
云栖眯起眼。
邪灵的脖子处，黑雾确实稀薄些，能隐约看见下面缠着根黑绳——是陆沧溟的命魂锁？
她记得陆沧溟曾炫耀过，说这锁能勾住转世轮回，没想到现在成了邪灵的弱点。
\"阮道长！\"她扯着嗓子喊，\"你的定身符！\"
阮道长的符文匕首早用完了，此刻他正解下腰间的符袋，将最后三张定身符拍在掌心：\"得近身！\"
沈砚的剑突然爆发出刺目青光，他推着云栖往前：\"我开路！\"
云栖感觉自己的心跳快得要跳出喉咙。
她能听见沈砚的呼吸声就在耳边，能听见青锋剑劈开黑雾的嗤啦声，能听见自己的灵力在血管里呼啸——像当年在菜畦里，春雨落下时，稻苗拔节的声音。
\"到了！\"沈砚的剑抵住邪灵的脖子，黑雾立刻腐蚀剑身，冒出刺鼻的青烟。
云栖咬着牙扑上去，将阮道长的定身符按在黑雾最淡处。
符纸刚贴上，就发出刺啦的响声，像烧红的铁戳进冰里。
邪灵的尖叫几乎要震碎众人的耳膜。
云栖被反震力掀飞，撞进沈砚怀里。
她看见邪灵的脖子处裂开道血口，黑雾正疯狂涌出，旋涡的转速终于慢了下来。
\"成功了？\"施师姐的声音带着哭腔。
余道长的阵盘突然亮起绿光，他瘫坐在地，笑得像个孩子：\"旋涡在散！
空间壁障开始修复！\"
云栖刚要松口气，就听见一声闷响。
邪灵的巨脸突然膨胀，黑雾里传来骨骼碎裂般的声响，那些鬼面盾牌上的眼睛全变成了竖瞳，瞳孔里的猩红几乎要滴下来。
\"它...它在变。\"吕书生的声音在发抖，他指着邪灵的方向，\"古籍里说，邪灵吞了足够的生魂，会...会化形。\"
云栖感觉后颈的汗毛全竖了起来。
她看见邪灵的黑雾中伸出一只巨手，指尖滴着墨绿色的黏液，所过之处，灵稻苗瞬间枯萎，活土裂开蛛网般的缝隙。
沈砚将她护在身后，青锋剑的青光几乎要凝成实质。
他的声音依然沉稳，却带着几分她从未听过的郑重：\"小栖，抓紧我。\"
云栖攥紧他的衣角，望着逐渐逼近的巨手，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盖过了一切杂音。
她知道，这只是个开始——邪灵的异变才刚刚露出苗头，而他们，必须在它完全成型前，找到那最后一线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