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日。邺城上空闷雷滚滚,黑云压城,一场酝酿已久的暴雨蓄势待发。将军府演武场,巨大的青石板被烈日晒得滚烫,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燥热。
“报——!”一名亲卫脚步踉跄,几乎是扑进议事厅,脸上带着惊骇与难以置信的神色,“主…主公!府门外…有一持刀狂徒闯关!自称荆州魏延,口出狂言,指名…要挑战主公!”
“哦?”我放下手中的卷宗,眉梢微挑。宗师灵觉早已捕捉到府门外那股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般暴烈、桀骜、却又蕴含着惊人锐气的刀意!这股刀意,充满了年轻气盛的狂放,如同未开锋的绝世凶刃,渴望着与最强的对手碰撞来证明自己的锋芒!
议事厅内,高顺面沉似水,手已按上腰刀。陈宫眉头微蹙,若有所思。
我起身,一步踏出,身影已至演武场中央。“让他进来。”
沉重的府门轰然洞开。一道身影沐浴着天际滚过的惨白电光,大步流星闯入!来人身材魁梧,肌肉虬结,仿佛蕴藏着爆炸性的力量。他面容刚毅,棱角分明,一双虎目精光四射,燃烧着毫不掩饰的狂野战意与不服输的倔强。最引人注目的是他手中那柄造型奇古的厚背长刀,刀身暗沉,隐有血色纹路,此刻正随着主人激荡的心绪,发出低沉的、如同猛兽喘息般的嗡鸣!正是勇烈闻名的魏延!
“你就是大将军?”魏延声如洪钟,目光如炬,死死锁定场中的我,毫无惧色,反而充满了跃跃欲试的兴奋,“某家魏延,走遍荆襄,未逢敌手!今日特来领教!看看你这大将军,是名副其实,还是浪得虚名!”话音未落,他周身气势轰然爆发!一股惨烈、霸道、一往无前的凶戾刀意冲天而起,竟将头顶低垂的乌云都搅动得翻滚不休!刀未出鞘,那股撕裂一切的锋芒,已让演武场边缘的亲卫感到皮肤刺痛!
“放肆!”高顺怒喝,便要上前。
我抬手止住高顺,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这头充满野性力量的年轻“猛虎”。他身上的气息,狂傲不羁,却并无阴邪,更像是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渴望着千锤百炼。尤其让我心中一动的是,他身上那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锐气,竟隐隐与承武降生时那洪亮的啼哭、勃勃的英气相呼应!
“勇气可嘉。”我淡然一笑,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天际的闷雷,“以我大将军的身份,非是让你挑战的靶子。不过…你的刀,倒有几分意思。”我目光落在他那柄嗡鸣不止的长刀上,“出刀吧,让我看看,你的刀,够不够快,够不够利!”
他如一头闯入禁地的猛虎,目光灼灼,死死锁定场中渊渟岳峙的罗业。手中那柄暗沉厚背、隐有血纹的古刀“凶牙”,此刻嗡鸣不止,低沉如野兽喘息,渴望着饮血与碰撞。
“看刀!”
魏延没有丝毫废话,战意早已沸腾至顶点!一声暴喝,如同平地炸响的惊雷,竟短暂压过了滚滚天音!他脚下猛然发力,坚硬的青石板应声碎裂,蛛网般的裂痕瞬间蔓延。整个人化作一道撕裂空气的惨烈刀光,人刀合一,挟着开山断岳的狂暴气势,直劈罗业面门!
这便是魏延赖以成名的绝技——霹雳斩!刀未至,那股惨烈霸道的刀风已先一步撕裂雨幕,锐气刺得人面皮生疼,仿佛要将整个演武场连同对手一起劈成两半!
演武场边缘,高顺握刀的手青筋暴起,陈宫眉头紧锁。亲卫们更是下意识后退一步,被这股凶威所慑。
面对这足以令寻常高手肝胆俱裂的一刀,我神色依旧平静如水。甚至连眼神都未曾有丝毫波动。就在那惨烈刀光即将临体的刹那——嗡!
一声低沉却极具穿透力的枪鸣响起!
我身形似缓似疾,只是微微一侧身,那柄看似随意握在手中的长枪,已如活物般倏然点出!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枪尖精准无比地点在了“凶牙”刀身侧面七寸之处,正是魏延这一招力量转换的微妙节点!
“叮当!”一声清脆至极的金铁交鸣!
魏延只觉一股难以抗拒的、沛然莫御的柔和力量从刀身传来,如同巨浪拍击礁石,他那无坚不摧的刀势竟被带得一偏,狂暴的刀光擦着罗业的身侧呼啸而过,狠狠劈在地上,碎石激射,留下一道深达尺许的狰狞沟壑!
“好!”魏延非但不惊,眼中战意反而更炽!这轻描淡写的一枪点偏他全力一击,更印证了对手的深不可测,激起了他更强的征服欲!
第一式:狂风卷地!魏延怒吼一声,刀势再起!他彻底放开,再无保留。一套融合了战场搏杀之惨烈与江湖武技之精妙的刀法,被他发挥得淋漓尽致!
刀光如匹练横扫,卷起漫天雨水碎石,形成一道毁灭性的风暴,试图将我卷入其中绞碎。
长枪在我手中仿佛活了过来,化作一道银色游龙。枪身轻颤,或崩、或挂、或引,精准地拨开横扫的刀锋,身形在刀光风暴中辗转腾挪,衣袂飘飘,竟片叶不沾身。
第二式:夜战八方!魏延身法陡然加速,身影在雨幕中拉出道道残影,刀光从四面八方同时闪现,如同无数条择人而噬的毒蛇,角度刁钻狠辣,封死所有退路。
我步法玄奥,足踏九宫,手中长枪舞动成一片密不透风的光幕。枪尖化作点点寒星,精准无比地点在每一道袭来的刀光薄弱之处,叮叮当当之声不绝于耳,如同暴雨敲打玉盘,将魏延疾风骤雨般的攻势尽数化解于无形。
第三式:力劈华山!魏延久攻不下,凶性大发!他高高跃起,借助下坠之势,将全身力量与凶戾刀意凝聚于“凶牙”之上,刀身发刺耳的尖啸,一道凝练如实质的暗红色刀罡破开雨幕,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当头劈下!这一刀,气势之盛,仿佛要将演武场连同罗业一同劈开!
我眼中精光一闪,终于不再只是防守。他足下生根,腰马合一,低喝一声:“开!”手中长枪由下至上,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枪身之上仿佛有淡淡的银辉流转,不闪不避,悍然迎向那惊天动地的刀罡!
铛——!!!
一声远比之前任何一次碰撞都要宏大、沉闷的巨响爆发!如同古寺巨钟被狠狠撞击!
刀罡与枪芒剧烈碰撞,一圈肉眼可见的环形气浪猛地扩散开来,将周围数丈内的雨水瞬间震成更细密的雨雾!地面龟裂,碎石如同被无形大手掀起!
我脚下青石板寸寸碎裂,身形稳如山岳,未曾后退半步!
魏延则被巨大的反震之力震得气血翻腾,虎口发麻,整个人向后倒飞出去,落地后噔噔噔连退三步才稳住身形,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撼!
转瞬之间,两人已激斗近三十回合!魏延刀势虽猛,却如同怒涛拍击在万年礁石之上,任凭他如何狂暴凶戾,我的枪始终如定海神针,将他的一切攻势化解于无形,并在防守中蕴含着令人心悸的反击之势。
魏延的呼吸开始粗重,汗水混杂着雨水从刚毅的脸颊滑落。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对手的从容与深不可测,像一张无形的网,正在慢慢收紧。但他骨子里的倔强与狂野不允许他退缩!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眼中凶光更盛,准备再次发动舍命一击!
就在这时,一直以守为主的罗业,气势陡然一变!
一股难以言喻的威严与苍茫之意从他身上升腾而起!仿佛沉睡的远古巨兽睁开了眼眸。我手中的长枪,不再是灵动的游蛇,而是发出了低沉的、仿佛来自九天之上的嗡鸣!
魏延瞳孔骤然收缩!一股源自生命本能的巨大危机感攫住了他!他感觉自己面对的已不再是一个人,而是一头即将撕裂苍穹、腾空而出的洪荒神龙!
“龙吟枪法——神龙破云!”(突破宗师境巅峰后所创)
我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龙吟与雷音,带着一种宣告般的威严。身形未动,只是手腕一抖,那柄长枪,仿佛挣脱了空间的束缚!
嗡——!
一声高亢清越、穿金裂石的龙吟响彻云霄!
一道璀璨到极致、纯粹到极致的银色枪芒,自枪尖爆发!这道枪芒,不再是点,不再是线,而是仿佛化为了一条活生生的、威严神圣的银色神龙!它撕裂了凝滞的空气,破开了沉重的雨幕,无视了时间与距离的阻隔!
快!无法形容的快!
霸!不容置疑的霸!
玄!蕴含天地至理的玄!
魏延的视野瞬间被这道银龙占据!他引以为傲的速度、他狂野凶戾的刀意,在这仿佛能刺破苍穹的一枪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他甚至连格挡或闪避的念头都来不及升起!那是一种境界上的绝对碾压!
凶牙刀刚刚抬起一半,那蕴含无上威严的银色枪尖,已然带着冰寒刺骨的锐气,稳稳地停在了魏延的咽喉之前!枪尖距离皮肤,不足一寸!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静止。
狂暴的暴雨依旧倾泻,但演武场中央,却陷入了一片死寂。
魏延魁梧的身躯僵立当场,高举的“凶牙”刀定格在半空,刀身上狂暴的嗡鸣早已消失,只剩下死寂。他脸上狂野的战意、不服输的倔强,如同被冰雪冻结,瞬间凝固,然后被一种极致的震惊和茫然所取代。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枪尖传来的、足以瞬间洞穿金石的恐怖锐气,以及那枪意中蕴含的、如同神龙俯瞰蝼蚁般的无上威严。
一滴冷汗,混杂着冰冷的雨水,顺着他刚毅的鬓角滑落,砸在脚下的碎石上,声音清晰可闻。他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嘴唇微张,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方才那惊天动地、撕裂雨幕的神龙一击,彻底击溃了他所有的骄傲和狂野。
演武场边缘,高顺按在刀柄上的手缓缓松开,眼中充满了敬畏。陈宫抚须的手停在半空,眼中精光闪烁,若有所思。所有亲卫,全都屏住了呼吸,看向场中那道持枪而立、渊渟岳峙的身影,眼中只剩下狂热与崇拜。
我缓缓收枪。那惊天动地的龙吟与威压,如同潮水般退去。
“刀,够快,够利。”罗业的声音平静无波,仿佛刚才那惊世一枪并非出自他手,“然,锋芒过盛,失之圆融。心气可嘉,根基未稳。”
我目光落在依旧僵立、失魂落魄的魏延身上,那眼神深邃如渊,仿佛看透了他狂野外表下的本质。
“此子……锐气逼人,桀骜难驯,却如璞玉浑金,心性未染邪佞……倒与承武降生时那股勃勃英气,隐隐呼应。若能收其心,磨其锋,引其正道,假以时日,或可成为一柄真正开疆拓土、震慑八方的无双利刃!”我心中念头电转,面上却不动声色。
“魏延,”我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可服?”
雨声重新变得清晰。魏延魁梧的身躯猛地一震,仿佛从一场大梦中惊醒。他看着眼前收枪而立、气息重新变得深不可测的我,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那柄曾引以为傲、此刻却显得黯淡无光的“凶牙”。
“哐当!”
沉重的“凶牙”厚背刀,从魏延微微颤抖的手中滑落,重重砸在湿漉漉的碎石地上,溅起一片水花。
魏延猛地单膝跪地,雨水顺着他的头发、脸颊流淌,但他毫不在意。他抬起头,望向我,眼中再无半分狂傲与挑衅,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彻底折服后的震撼,以及一种找到真正高山、渴望攀登的炽热光芒。
他抱拳,声音嘶哑却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与力量:“魏延……心服口服!大将军神威!延……愿追随大将军,效犬马之劳!恳请大将军……收留!”
“留在我身边。”我看着他眼中那挣扎与渴望交织的光芒,语气不容置疑,“做我的亲卫副统领,协助高顺将军。看,听,学。何时你能悟出‘刚柔并济’四字真意,何时你的刀,才真正配得上挑战我。”说完,我不再看他,目光投向演武场边缘。
不知何时,乳母抱着小承武也来到了廊下。小家伙似乎被刚才那激烈的刀光和声响吸引,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场中狼狈却依旧挺立的魏延,竟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咿咿呀呀地朝他的方向挥舞着,小脸上满是兴奋,仿佛看到了什么有趣的玩具。
魏延顺着我的目光看去,正好对上承武那纯净无邪、充满好奇和兴奋的眼神。那目光,毫无畏惧,只有一种本能的亲近和发现新奇的喜悦。他那刚硬、布满挫败感的脸庞,瞬间僵住了。一种极其复杂难言的情绪涌上心头,有被孩童注视的窘迫,有莫名的触动,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被某种纯粹生命力所冲击的茫然。
魏延紧握刀柄、指节发白的手,无意识地松了松。再看向我时,眼中的桀骜与戾气虽然尚未完全消散,却已多了一丝挣扎后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驯服。他猛地单膝跪地,长刀重重拄在身边碎裂的青石板上,低下头,声音沉闷却不再有反抗:“魏延……遵命!”
就在他低头的刹那,天际酝酿已久的暴雨终于倾盆而下!豆大的雨点狂暴地砸落,瞬间将演武场笼罩在一片白茫茫的水幕之中,也冲刷着青石板上的血迹和碎石。
高顺、陈宫立于廊下,看着雨中肃立的魏延,又看向负手立于校场之中的我,眼神复杂。高顺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对这位新同僚的悍勇有了新的认识。陈宫则目光深邃,似乎在快速评估着这位桀骜猛将加入后的格局变化。
我立于滂沱大雨之中,感受着雨滴在身上自然滑落,目光扫过廊下的高顺、陈宫,再看向雨中低首的魏延。铁壁玄甲,奇谋鬼策,狂龙刀锋……这风格迥异却都身负绝艺的三人,如同三根坚实的柱石,已然悄然立在了这冀州基业与两个稚子未来的周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