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师巅峰境界的余韵仍在四肢百骸间奔流不息,指尖拂过冰凉的银枪,那枪身深处似乎也回荡着与天地同频的脉动。八年磨砺,一朝破茧,胸中得见天地的豪情,正欲仰天长啸,将这旷古烁今的喜悦与力量渲泄于山川之间——
“主公——!!!”
一声带着撕裂喉咙般狂喜与仓皇的呼喊,如同投石入静湖,猛地砸碎了这方天地初霁的宁静。一道身影,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破了山谷入口那倒悬盘旋、尚未完全落下的晶莹水幕,是府中亲卫统领,张猛。他浑身湿透,泥浆沾满甲胄,平日里沉稳如山的脸上此刻只剩下一种近乎疯狂的激动,双目赤红,仿佛要喷出火来。
“主…主公!大喜!天大的喜事!”张猛冲到磐石之下,竟忘了行礼,声音因极度的亢奋而剧烈颤抖,带着破音的嘶哑,“府里!府里急报!邹夫人…甄夫人…二位夫人!二位夫人…同时发动了!稳婆说…说就…就在今夜!要生了!”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道惊雷,狠狠劈在我的神魂之上!
宗师巅峰那浩瀚如海、圆融无碍的心境,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搅得天翻地覆!八年苦修,一朝登顶的狂喜尚未沉淀,另一股更加汹涌、更加原始、更加无法抗拒的浪潮,以排山倒海之势轰然撞来!
邹玉…甄宓…临盆…就在今夜!
巨大的震惊如同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胸口,让我几乎窒息。随即,一股难以言喻、滚烫炙热的狂喜,如同沉寂万载的地火猛然喷发,瞬间席卷了四肢百骸!这狂喜如此猛烈,如此纯粹,竟让刚刚稳固如磐石的宗师气机都为之剧烈震荡,周身那尚未散去的悬空雨珠,被这股无形气劲一激,瞬间崩散成更细密的水雾!
“玉儿…宓儿…”这两个名字在心底滚烫地烙过,瞬间压倒了刚刚登临武道绝顶的所有意气风发。什么宗师巅峰,什么返璞归真,在这一刻都变得轻飘飘,远不及那府邸之中、正经历着生死考验、即将带来两条崭新生命的挚爱重要!
“回府!!!”
喉咙里迸发出的声音,已非人言,更像是一声裹挟着雷霆之怒与无边喜悦的龙吟!足下那方历经风霜、坚硬无比的黑色磐石,“咔嚓”一声,竟被这无意识迸发的宗师气劲震裂开蛛网般的缝隙!
身随意动!心念所至,磅礴真力已沛然涌向双足。没有腾空飞掠的刻意姿态,整个人已化作一道模糊的虚影,撕裂了山谷中尚未平息的潮湿空气,带着刺耳的锐啸,朝着府里方向电射而去!
张猛只觉得眼前一花,劲风扑面刮得他脸颊生疼,再定睛看时,主公的身影早已消失在竹林之外,唯有那声震耳欲聋的“回府”二字,还在竹林间隆隆回荡,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他呆立原地,望着磐石上那清晰的裂痕,脸上惊骇与狂喜交织,猛地一跺脚,也发足狂奔追去。
大将军府,灯火彻夜通明,亮如白昼。
府邸深处,两座相邻的精致院落,此刻成了风暴的中心。仆妇侍女们脚步匆匆,如同穿花蝴蝶,却都屏着呼吸,压抑着脚步,唯恐惊扰了内里的贵人。滚烫的热水一盆盆端进去,又迅速端出染着淡红的温水。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草药气息,混合着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紧张。
产房内,压抑的痛哼与稳婆急促而沉稳的指令声交织着,如同绷紧到极致的琴弦。
“夫人!用力!再用力!看到头了!快!”
“玉夫人,稳住呼吸!跟着老身的口令!吸气——用力——!”
“宓夫人,热水!快!干净的布巾!”
邹玉所在的东院产房外,几位须发皆白的老太医,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在廊下来回踱步,额头上全是细密的汗珠。他们不时侧耳倾听内里的动静,又焦急地互相交换着眼神。邹玉的体质稍弱,此次又是头胎,过程格外艰难,那断续传出的痛呼,如同钝刀子割在每一个人的心上。
甄宓所在的西院,情况稍显平稳,但稳婆的声音同样带着不容置疑的紧张和急迫。
府邸外围,早已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亲卫营的精锐甲士,个个披坚执锐,眼神锐利如鹰隼,将整个府邸围得水泄不通。任何试图靠近的非府中人,都会被无声而坚决地阻拦在外。一股肃杀之气,与府邸内那焦灼的等待气氛奇异交融。
府门外,宽阔的朱雀大街,以及邻近的几条主要街巷,此刻竟已是人头攒动,黑压压一片!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一夜之间传遍了邺城每一个角落。大将军登临武道绝顶,宗师巅峰!双喜临门,两位尊贵的夫人同时临盆!这简直是百年难遇的祥瑞吉兆!
天刚蒙蒙亮,无数百姓便自发地涌上街头,扶老携幼,翘首以盼。他们不敢高声喧哗,只是低声议论着,脸上洋溢着真诚的激动与期盼。不知是谁最先在门前挂起了一盏红灯笼,紧接着,如同燎原的星火,一盏、两盏、十盏、百盏……无数喜庆的红灯笼被百姓们自发地挂在了自家门前、檐下,很快便连成一片浩瀚的红色海洋,将整个邺城东城映照得一片彤红!那温暖的红色光芒,驱散了清晨的薄寒,也无声地传递着万民最质朴的祝福。
官绅大户的车马更是早早堵塞了附近的道路。邺城太守、别驾、治中、各部曹掾,乃至附近郡县闻讯赶来的官员、世家家主,皆身着盛装,神情肃穆而热切地等候在府邸外的广场上。他们彼此拱手寒暄,低声交谈,目光却都不约而同地投向那两扇紧闭的朱漆大门,等待着那足以震动河北、甚至影响天下格局的消息。
更有一些气息渊深、行踪飘忽的身影,悄然出现在府邸周围高楼的屋顶或僻静的角落。那是闻讯而来的江湖名宿、隐世高人。他们或负手而立,或盘膝静坐,目光穿透虚空,感应着府邸深处那两股正在孕育新生的蓬勃气息,以及那一道虽然极力收敛、却如同煌煌大日般无法完全掩盖的巅峰宗师气机!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凝重与惊叹。宗师巅峰本就凤毛麟角,而此刻,这新晋的宗师府邸,竟同时迎接两位继承人的降生!此等气运,实在令人心惊。
府内,东院。
邹玉的痛呼声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撕心裂肺的决绝!汗水浸透了她的鬓发,脸色苍白如纸,纤细的手指死死抓住身下的锦褥,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她紧咬着唇,渗出血丝,眼中却燃烧着母性最原始、最坚韧的光辉。
“玉儿!”一声饱含焦灼与心疼的呼唤在产房外响起。我终究是赶到了!隔着紧闭的门扉,宗师那敏锐到极致的灵觉,已将房内的一切细微动静尽收“耳”底。邹玉那一声痛苦的嘶喊,如同尖针刺在我的心上,让我几乎忍不住要破门而入!
“主公!”守在门外的老管家和几位心腹幕僚连忙躬身,脸上是如释重负的惊喜,随即又被更深的紧张取代。
“夫人如何?”我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微颤,目光如炬,仿佛要穿透那厚重的门板。
“回主公,玉夫人…吉人天相,定能…”老管家的话音未落。
“哇——!!!”
一声嘹亮至极、中气十足的婴儿啼哭,如同初升朝阳的第一缕金光,带着一种宣告新生的磅礴力量,猛地从东院产房内穿透而出!这哭声是如此洪亮,如此充满生机,瞬间撕裂了府邸内外所有的压抑与焦灼!
东院内外,所有屏息凝神的人,如同被解开了定身咒!仆妇侍女们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难以抑制的欢呼!老太医们猛地顿住脚步,老泪纵横,激动得浑身颤抖,朝着产房方向连连作揖!
“生了!生了!玉夫人生了!”
“是小公子!是位小公子!”
“天佑主公!天佑夫人!天佑小公子啊!”
几乎就在这震天动地的欢呼响起的同一刹那!
“嗡——!”
西院甄宓的产房内,一声清越悠扬的嗡鸣毫无征兆地响起!这声音并非金铁交击,更像是一种源自天地深处的玉石共鸣,带着洗涤神魂的纯净与祥和!紧接着,一道柔和的、带着淡淡青莲气息的清辉,如同水波般自西院产房的门窗缝隙间荡漾开来,瞬间弥漫了小半个庭院!这清辉所过之处,众人只觉心头的燥热与紧张被一股清凉之意瞬间抚平,连空气都变得格外清新。
“哇……”
紧随其后,另一声婴儿的啼哭响起。这哭声不如东院那般洪亮逼人,却如珠落玉盘,清泉流响,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宁静与灵秀,袅袅不绝,巧妙地应和着东院那激昂的初啼。
西院瞬间也沸腾了!
“宓夫人也生了!是位小公子!”
“吉兆!双喜临门!天大的吉兆啊!”
“清辉绕梁!莲香弥漫!小公子定是仙童转世!”
两股新生的啼哭,一激昂如龙吟,一清越如凤鸣,在这镇北将军府的上空交汇、缠绕,奏响了这人世间最动听、最充满希望的乐章!
“轰——!!!”
府邸外,那早已积蓄到顶点的、由无数百姓、官绅汇聚而成的巨大声浪,如同积蓄万年的火山,终于轰然爆发!声震九霄,直冲云霄!
“恭喜主公!贺喜主公!双麟降世!天佑邺城!天佑河北!”
“双喜临门!天佑我主!”
“小公子千岁!夫人千岁!”
排山倒海般的欢呼声浪,如同实质的海啸,一波接着一波,疯狂地冲击着镇北将军府的高墙,震得琉璃瓦都在簌簌作响!那满城悬挂的无数红灯笼,在这山呼海啸般的声浪中剧烈地摇晃着,将整片天地都映照得一片辉煌喜庆!
府内,两座产房的门几乎同时被推开。
东院,一位满头汗水却笑容灿烂的稳婆,小心翼翼抱着一个用明黄色锦缎襁褓包裹的婴儿,快步走出。襁褓中的婴孩,小脸还带着初生的红皱,但眉宇间已能看出邹玉的清丽轮廓,更奇异地透着一股勃勃英气。他竟已停止了啼哭,一双乌溜溜、明亮异常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崭新的世界,小嘴微微嘟着,仿佛蕴藏着无尽的力量。稳婆喜气洋洋地高声道:“恭喜主公!玉夫人诞下麟儿!母子平安!小公子落地洪声,中气十足,乃大贵之相!”
几乎是前后脚,西院的房门也被推开。另一位稳婆抱着一个用淡青色云锦襁褓包裹的婴儿走出。这婴孩皮肤白皙如玉,眉眼精致得如同画中仙童,尤其是一双眸子,澄澈得如同山涧清泉,带着一种天生的宁静与聪慧。他身上似乎还萦绕着淡淡的清辉和莲香,哭声早已停止,正安安静静地吮吸着自己的小手指,神态安详,灵气逼人。稳婆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恭喜主公!宓夫人亦诞下麟儿!母子平安!小公子降世伴生清辉莲香,灵秀天成,世所罕见!”
两位稳婆抱着襁褓,恭敬地来到我面前。
那一刻,饶是刚刚登临武道绝顶,心境已臻圆融无碍的宗师巅峰,面对着眼前这两个承载着自己血脉、刚刚降临人世的小小生命,一种前所未有的、源自生命本源的巨大震颤,瞬间席卷了全身!仿佛浩瀚星海在眼前旋转,又似春风融化了亘古寒冰。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胸中翻腾的激越洪流,伸出双手,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连握枪时都未曾有过的极致温柔,轻轻接过了稳婆手中的两个襁褓。
左臂,是东院的长子。锦缎的触感温热,襁褓中的小小身体,隔着柔软的布料传递来一种蓬勃有力的心跳,咚咚咚地撞击着我的臂弯,如同擂响的战鼓雏音。那明亮的眼眸好奇地转动,最终定格在我的脸上,小嘴无意识地咧开一个细微的弧度。一股初生牛犊般的无畏与刚健气息,扑面而来。
右臂,是西院的次子。淡青色的云锦清凉丝滑,怀中的小家伙安静得出奇,周身仿佛萦绕着看不见的清风,带着若有若无的莲花清气。他澄澈的眼眸纯净无瑕,倒映着晨曦微光,也倒映着我此刻微微动容的脸庞。一种温润如玉、灵秀内蕴的气质,自然而然地散发出来。
一刚一柔,一阳一阴,两股截然不同却又完美交融的生命气息,如同两条温顺的小龙,缠绕在我的双臂之间。那血脉相连的悸动,那生命传承的厚重,远比任何武道上的突破都更加深沉地撼动着我的灵魂。
“主公,”老管家激动得声音哽咽,深深一揖,“两位小公子同日降生,以玉夫人所出为长。此乃天赐麟儿,文武双璧,佑我基业千秋!”
文武双璧…天赐麟儿…
目光在两个小小的襁褓间缓缓流转,看着他们截然不同却都如此鲜活的小脸,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在胸腔里激荡奔涌,瞬间冲开了所有矜持的闸门。
“好!好!好!”连道三声好字,一声比一声洪亮,一声比一声畅快!笑声再也无法抑制,如同压抑了万载的洪流,带着宗师气劲的雄浑底蕴,轰然爆发,直冲云霄!这笑声是如此酣畅淋漓,如此意气风发,穿透了府邸内外震耳欲聋的欢呼声浪,清晰地回荡在邺城的每一个角落!
“我儿!此乃天赐我之珍宝!”笑声渐歇,目光如炬,扫过院中每一个激动不已的面孔,“传令!邺城大庆三日!府中上下,皆赏一年俸禄!城外粥棚,广施十日!为我儿祈福!”
“谢主公!贺喜主公!贺喜二位小公子!”欢呼声浪再次拔高,几乎要将整个府邸的屋顶掀翻!
就在这时,仿佛被父亲那饱含力量与喜悦的笑声所吸引,或是被周遭鼎沸的人声所惊扰,右臂中那安静灵秀的次子,忽然伸出胖乎乎、带着肉窝窝的小手,在空中无意识地挥舞了一下。那小小的手指,不偏不倚,竟轻轻地搭在了我始终未曾离手、斜靠在身侧的丈二银枪的冰冷枪杆之上!
指尖触碰枪杆的刹那,异变陡生!
那历经百战、饮血无数、枪身早已被宗师真力蕴养得温润内敛的银枪,竟发出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传入我耳中的嗡鸣!这嗡鸣不再是以往的凌厉杀伐之音,反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沉睡的神兵被血脉唤醒的柔和颤栗!枪身深处,一道微弱却无比精纯的银色流光,如同被牵引的溪流,自枪纂处悄然流转而上,竟顺着那婴儿稚嫩的指尖,极其温和地、一丝丝地渗入!
次子那原本安详纯净的眼眸里,瞬间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如同星屑般的银芒!随即,他竟舒服地打了个小小的哈欠,小手依旧搭在枪杆上,小脑袋一歪,竟在我的臂弯里沉沉睡去,嘴角还挂着一丝恬淡满足的笑意。
而左臂的长子,似乎感应到了什么,明亮的大眼睛好奇地看向那银枪和弟弟搭在一起的手,小嘴撇了撇,发出一个意义不明的、带着点奶味的“哼”声,仿佛在表达某种小小的不满或竞争意识。
这一幕,快如电光石火,除了近在咫尺的我,无人察觉。
心中骤然掀起惊涛骇浪!血脉引动枪魂?还是这伴随雷霆降生的银枪,与这灵秀的次子之间,有着某种宿命的牵连?
然而,这份惊疑瞬间被更深的温柔与一种难以言喻的宿命感所取代。看着臂弯里两个沉睡的婴儿,一个英气初显,一个灵秀天成;再看看那杆微微嗡鸣后重归沉寂、枪尖却似乎比往日多了一丝温润之意的银枪。
邺城万民沸腾的欢呼声如同永不落幕的海潮,汹涌澎湃。府邸内,劫后余生的喜悦与迎接新生的激动交织弥漫。我抱着这世间最珍贵的两份礼物,立于喧嚣的中央,心中却是一片前所未有的澄澈与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