诊疗室外。
千珏正与几个保镖一起等待,手机忽然接到消息。
看完心理医生发来的消息内容,他微微皱眉,抬手对保镖摆了摆。
“去找人。”
一个小时过去,诊疗室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心理医生看着陆让紧闭双眼,满脸红色的样子,倒抽了口气。
“少爷,我希望你回忆一下,这天天气怎么样?你想带着你哥哥去哪里玩?”
说完他蜷缩了下小拇指,用来计数。
第五次。
这次怕是又要以失败告终。
这件事对陆让的伤害太大,即便他尝试着从那口井里爬出来,与这场意外和解,最后也都会被愧疚自责的情绪击溃。
因为全身一直在用力,陆让脸上的毛细血管破裂,面色泛着不正常的红。
舌头被他咬烂,鲜血不停从唇间漫出。
可陆让不喊停,心理医生也不敢擅自做主停下来。
保命要紧。
他看陆让又开始发抖,连忙进行干预:“少爷,你现在看到的只是过去,未来有个人在等你,她是谁?你好好想想。”
陆让抿紧唇,浑身抖着。
被催眠的画面里,他趴在枯井上,身下是不断沉没入泥潭的哥哥。
陆让想跳下去。
就仿佛有一股吸力,想要狠狠将他往下拽。
他开始和这股吸力对抗,手狠狠掐着大腿,忽然又准确无误地找到胳膊上的伤口,用力捏下去。
鲜血弥漫,湿透纱布。
医生大吃一惊,连忙摇铃。
“少爷!少爷你醒醒!”
这次的自毁倾向,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严重!
他竟然无意识去攻击身体最薄弱,正在受伤的部位!
“少爷!你有没有听到我的声音?清醒过来,那都是过去发生的事!现在你有爱的人,她叫商芜,你们就要订婚了!”
心理医生开始提起商芜的名字。
这是一个保险措施,应急杀手锏。
以陆让心底最在乎的人来唤醒他,不到最后难以挽回的时候,不会轻易用。
否则下次陆让的潜意识里听到过这话,就会自动认为这只是一种干预手段。
然而,陆让依旧不清醒。
他抖着,染满鲜血的手开始掐住自己脖子。
心理医生腿一软,连忙跑过去拍门。
“快来人!来人帮忙阻止少爷!我要给他打镇静剂,他不行了!”
话落,诊疗室的门被人推开。
两个保镖冲进来,看到浑身是血的陆让大吃一惊,连忙将他按在治疗椅上。
心理医生连忙跑去拿镇静剂。
“医生,他嘴里怎么流血了!”保镖吓了一跳。
心理医生面如土色,急得大喊:“他在咬舌自尽,你们掐他下颌,让他把嘴张开。”
保镖立刻上手,像一抹铁钳,狠狠捏住陆让的下颌。
然而,拇指都泛酸了,陆让抿紧唇,依旧一动不动。
保镖倒抽了口气:“不行啊!掰不开!”
心理医生回身看到陆让的嘴巴紧闭,血不断涌出来,吓得手抖,针管掉在地上。
“快用力啊!你们一起上!”
两个保镖对视一眼,全都伸手去撬陆让的嘴。
“你们在干什么!”
外面,陡然响起呵斥声。
商芜匆匆赶到,看见陆让备受折磨的痛苦样子,呼吸一滞。
心理医生将镇静剂打开,抽进针管里:“少爷企图咬舌自尽,我在让保镖阻止他。”
商芜死死咬着唇,看着陆让痛苦折磨的样子,站在原地不能上前一步。
身后千珏跟着进来,催促:“医生,你着急让我把商小姐找来,到底要做什么?”
医生叹了口气,拿着针管走到陆让面前。
“本来是想让商小姐帮忙负责干预,现在没用了,直接打镇静剂吧!”
针头对准陆让手臂,就要扎下去。
商芜眼神闪烁,忽然开口:“等等,让我试试。”
众人都是一愣。
商芜抬脚,走到陆让面前。
“你们让开。”
保镖着急:“他在咬舌自尽啊,我们不能松手!”
商芜冷眸相对:“让开。”
她只淡淡说了两个字,保镖莫名被震慑住,下意识松手。
陆让不再被束缚,想继续掐自己。
他的双手探向喉咙。
忽然,一只柔软冰凉的手先他一步,覆盖在他喉结上。
“陆让。”
商芜的声音轻柔,像是在唱摇篮曲。
她哄着:“你从井里爬上来好吗?你看,井口不是陆政,不是整天跟着你的烦人保镖。”
心理医生震惊地瞪眼睛。
商芜居然懂催眠式引导?
陆让的手停滞在半空中,顿住。
商芜便把他的手轻轻压下去,看着他嘴角的血,眼里划过一抹心疼。
她靠在陆让耳边:“你看呀,看,你哥哥才没溺死在泥潭里,你快点往上看,他正在上面等着你呢。”
陆让眼皮颤动,开始放松。
“他要去天堂了,临走的时候想跟你说声再见。”
“他说,这辈子能做你哥哥,我已经很幸福了,能把你救下来,我也很开心的。”
“陆让,你哥哥想让你好好活着,你们是双胞胎,身上流着一样的血,你怎么能不带着他的那份好好生活呢?”
商芜轻轻握住陆让的手,点了点他的手背:“爬上来,跟你哥哥拥抱一下,说声再见。”
“家里还有人在等你呢。”
“我在等你。”
“陆让,我,商芜,在等你回家。”
“你不是要和我订婚吗?你死了,我怎么办?”
“陆让,我只有你了,你不能不要我。”
诊疗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屏住呼吸,都在等待陆让的反应。
天堂地狱,一念之间。
要么继续发病,连爱人都挽不回他的求生欲。
要么因为这声声的呼唤,至少可以做到完全自主控制地清醒过来。
众多目光的注视下,陆让呼吸变长,开始有反应。
他陡然睁开双眼,直直地看着商芜。
那是一种很陌生的眼神,有让商芜看不透说不清的情绪。
她想起身,忽然被陆让拉住。
陆让冲她缓慢地笑了下。
“阿芜,我不会丢下你。”
话落,他低头栽进商芜怀里。
商芜眼圈一红,怔怔搂住他。
千珏反应很快地上前一步,追问:“刚才少爷那是什么意思?他是清醒了,还是脱离心理阴影,脱敏治疗成功了?”
心理医生处于震惊当中,嘴皮子动了动,半晌才道:“目测是彻底好了,如果仅仅是清醒过来,不可能是刚才那种状态。”
不可能笑得出来。
千珏大喜,沉肃的脸上终于浮现一抹笑意。
他点头,欣慰:“玉家族老再也不用担心少爷扛不起家族生意,会因精神疾病导致皖湖的水上地位受影响了。”
一道冰冷的目光打在他身上。
千珏低头,就看到商芜正用凌厉的眼神看着他,带着汹涌杀意。
“陆让好了,你不替他高兴,只想着玉家的生意,玉家的地位?你们真是恶心!”
千珏笑容一收,微微冷哼。
“我这也是为了少爷考虑,放心,我不会让你今天白白表现的,我一定将你做的事告诉先生,让先生接纳你这个儿媳妇。”
商芜懒得理他,只心疼地抱着陆让,催促保镖去拿医药箱。
陆让晕着,舌头的情况不得而知。
商芜一碰他的唇,就有血涌出来。
她不敢再碰,只帮陆让的胳膊清理伤口。
心理医生在旁边看着,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
“商小姐,在治疗的时候,少爷给了我一个非这样做不可的理由。”
商芜动作一顿,抬眸看他。
“什么理由?”
“他说,不想让你和一个精神病结婚,不管怎样商家都是你的家人,他想证明自己在慢慢变好,能给你想要的。”
商芜呼吸微滞,听到这话,心里说不出来的酸涩难受。
她以为,陆让真的只是出门办点事。
怪不得他在听她说五天后就订婚后,显得那么沉默和心事重重。
他做不到五天内走出心理阴影,于是选了最痛苦最凶险的脱敏治疗。
一次次直面痛苦,在死亡里寻求生机。
商芜的眼泪啪嗒往下掉。
她抹了抹眼角。
如果母亲听说陆让病愈,说不定会主动软下态度接纳他。
应该不会再有任何阻碍了。
这次,他们会如愿以偿幸福的吧。
商芜忽然眼皮一跳,搂着伤痕累累的陆让,竟莫名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