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媒婆走后,屋子里只剩下沈幼微的抽泣声,还有李建业沉稳有力的心跳。
他的怀抱很宽阔,也很温暖。
那股子阳刚的热气透过薄薄的衣衫,源源不断地传递过来,驱散了她心底的寒意。
哭了不知多久,沈幼微的抽噎声渐渐小了下去。
她从李建业的怀里脱离出来,抬起头,凌乱的发丝遮住了她大半的脸。
良久,她才用蚊子般细弱的声音问道。
“我……是不是很丑。”
李建业看着她这副鹌鹑似的模样,脸上浮现出一抹温和的笑意。
他没有直接回答。
反而伸出手指,轻轻刮了一下她小巧的鼻尖。
“别想那些了。”
“来,我给你上药。”
“保管你用不了几天你的脸就能完全好。”
李建业说着,便拉着她的手,让她在床沿上坐好。
仔细端详起她脸上的伤。
离得近了,他看得更清楚。
她脸颊上的皮肤已经冻得发紫红肿,有些地方甚至出现了细小的裂口,隐隐有溃烂的迹象。
这样的伤势,已经不能再用刺激性强的花椒水了。
李建业心里有了数。
他端起那碗盐水,用干净的布条蘸了蘸。
“可能会有点疼,你忍一下。”
沈幼微紧张地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上还沾染着眼泪的湿润。
她能感觉到,一块微凉的湿布,正极其轻柔地触碰着她脸上的伤口。
盐水浸入伤口的刺痛感传来,她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马上就好。”
李建业的声音就在耳边,他的动作很慢,很仔细,仿佛在呵护一件稀世珍宝。
清洗完伤口,李建业又端起了那碗黑乎乎的鸡蛋油。
他用洗干净的手指蘸了一点,然后小心翼翼地涂抹在沈幼微的脸上。
指腹的温度,与药油的清凉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奇异的感觉。
沈幼微缓缓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是李建业专注的侧脸。
他的眉头微微蹙着,眼神里没有一丝一毫的嫌恶,只有认真与心疼。
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从沈幼微的心底最深处涌了上来。
李建业没有因为她脸上丑陋的冻疮而嫌弃她,反而还费尽心思弄药,亲手为她医治。
他……真是个不可多得的好男人。
感动至极。
不过在感动之余,一股淡淡的焦糊味夹杂着一丝腥气也钻进了她的鼻孔。
是那鸡蛋油的气味。
沈幼微微微蹙了蹙眉,心里的顿时生出一丝疑问。
“这……真的有用吗?”
李建业已经涂抹完毕,他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
他只是收回手,看着她的眼睛,嘴角噙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你现在脸上有啥感觉?”
被他这么一问,沈幼微愣了一下。
脸上的感觉?
除了那股子焦糊味和腥气,还有鸡蛋油带来的些许温热,似乎……再没有别的了。
不过,很快她反应了过来,之前脸上的冻疮时不时的就会有刺痛感,基本碰都不敢碰一下。
而现在,却什么感觉都没有了。
那片曾经让她坐立难安,时时刻刻都在折磨着她的皮肤,此刻竟然一片安宁。
就好像,那恼人的冻疮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不……不疼了。”
沈幼微的眼睛睁大,里面写满了难以置信。
她小心翼翼地抬起手,指尖触碰到自己的脸颊,又猛地停住,生怕破坏了这来之不易的平静。
“真的不疼了!”
李建业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不疼了就对了。”
“等会儿我把这鸡蛋油的熬制法子和要注意的事情都给你写下来。”
“你啊,以后就每天熬上一点,早晚涂抹。”
“顶多十天,你这脸上的冻疮保准好利索了,连个疤都留不下。”
十天?
好利索?
沈幼微彻底呆住了。
这冻疮从她记事起就跟着她,看过大夫,也用各种各样的法子都试过了,最后都没有什么特别明显的效果。
她以为,这辈子都要忍受着一到深冬就要长冻疮的遭遇。
可现在,李建业却告诉她只要十天。
眼泪毫无预兆地再次涌出,在眼眶里打着转。
“建业……”
“我这冻疮要是真能好,我情愿给你当牛做马,一辈子都行。”
她仰着头,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就这么直直地看着李建业,眼神里是毫无保留的认真与纯粹。
那是一种将所有希望都寄托于一人的眼神,干净得像长白山顶终年不化的积雪。
李建业的心,被这眼神狠狠地撞了一下。
他看着她这副模样,只觉得一种前所未有的保护欲从心底升腾而起。
他忍不住伸出手,揽住了她纤弱的腰肢。
“傻丫头。”
“咱俩这关系,还说啥谢不谢的。”
“真要谢我,就用行动证明一下。”
话音未落,沈幼微只觉得身子一轻,整个人竟被李建业拦腰抱了起来。
惊呼声卡在喉咙里,她已经被稳稳地放在了土炕上。
突如其来的亲密让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心跳如擂鼓。
“不……不行的……”
她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双手紧张地抓着自己的衣扣。
“我……我脸上有伤,现在这个样子……不好……”
她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翻江倒海。
李建业竟然一点都不嫌弃自己现在的样子。
非但不嫌弃,还要……
一想到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她的脸颊就烫得厉害。
李建业看着她这副又羞又怕的模样,以及她手上的动作,眼底的笑意几乎要溢出来。
“你不是说不行吗?”
“那怎么自己把衣裳扣子都给解开了?”
沈幼微一愣,低下头,这才发现自己竟然无意识地把胸前的纽扣都给解开了……
一小片雪白的肌肤若隐若现。
“我不是!我没有!”
她慌忙用两只手捂住衣襟,脸颊红得能滴出血来。
“而且,现在确实不行……这……这还是大白天呢……”
“万一让我妈看见了……”
她语无伦次地找着借口,声音细若蚊呐。
李建业却轻笑一声,直接伸手,不容置喙地将她那两只徒劳抵抗的小手给拽开了。
“牛姨出去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他俯下身,温热的呼吸尽数喷洒在她的耳畔。
下一秒,他便覆了上去。
……
一晃过去一个多小时。
等牛媒婆从外边回来时,李建业和沈幼微两人早已经完事。
此时正面对面地坐在桌前。
桌上摆着一只碗,里面是那熬鸡蛋油剩下的,已经有些凉了的蛋白。
两人都没说话,只是安静地吃着。
气氛有些微妙,却又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和谐。
刚才的消耗确实有点大,他俩都需要补充点体力和营养。
牛媒婆眼珠子一转,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花。
“哎哟,建业还没走呢?”
“正好,正好,看这天色也不早了,今晚就别走了,就在这儿吃饭吧。”
“我这就去给你们做点好的。”
牛媒婆说着,便要往灶台走,热情得不行。
李建业放下了筷子,胡乱的擦了擦嘴。
他可以给沈幼微吃的,可以给她用的,甚至可以给她细心的呵护。
但是到了晚上,他必须回家。
家里,嫂子安娜,未婚妻艾莎,还有秀兰,以及那只越来越能吃的小老虎大咪,都在等着他回去。
他不能让家里人空等,更不能让她们担心。
李建业摇了摇头,站起身。
“不了牛姨,我还有点别的事,不能在这儿多待。”
牛媒婆一听这话,立马就想挽留。
“有啥事比吃饭还重要啊?难得来一次,和幼微多聊聊呗,再怎么着吃了饭再走也不迟。”
她还想再劝,旁边的沈幼微却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袖。
“妈,你就别拦着了。”
“建业事多,忙着呢。”
她的声音带着对李建业的体谅。
不等牛媒婆说啥,沈幼微就拉着李建业一起往屋子外面走去。
“建业,我送送你。”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谁也没有说话。
到了院门口,李建业停下脚步,回过头。
“回去吧,外边冷。”
沈幼微只是看着他,没有动。
她的心里是万般不舍的。
可她也清楚,自己终究不是李建业心尖上的那个人。
今天他能为自己做到这个地步,已经是天大的恩情。
这一切都是她心甘情愿的,她不能,也不该让李建业因为自己有任何的困扰。
“路上……慢点。”
千言万语,最后只化作了这三个字。
李建业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转身消失在街道里。
沈幼微站在门口,寒风吹动着她的发丝,她却感觉不到冷。
她静静地站着,直到那高大的背影彻底不见。
良久,她缓缓抬起手,指尖轻轻地触碰了一下自己的脸颊。
那片曾经让她痛苦不堪的冻疮,此刻只有一片温润。
鼻尖,似乎还能闻到那股淡淡的,夹杂着焦糊与腥气的鸡蛋油味道。
可这味道,此刻却成了最能让她安心的气息。
一股暖流,从心底最深处,缓缓地流淌至四肢百骸。
暖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