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兰若被迫踩了七八朵牡丹花,祁傲才放过她。
“慈宁宫的事,你别管,护好自己。”祁傲来这一趟,是为提醒她,也是为告诉她:“你父亲回京的事,要往后压些日子。”
叶兰若捏紧手中罗帕,让自己尽量声音平静地问:“为什么?”
祁傲听出她声音里的压抑与发抖,无奈叹息:“叶兰若,朕也有朕的难处。太后回宫,朝堂上如今本就是风起云涌。朕还没让人提起你父亲之案重审之事,便一有人上奏,言贪墨赈灾银之人乃国之蛀虫,需得厉法严刑重惩。”
“乔志远……是乔志远?”叶兰若捏着罗帕的骨节都已泛白,指尖刺破掌心很疼,疼得她浑身发抖。
祁傲抬手抓住她肩膀,对上她泛红的眼眸,蹙眉道:“无论因为什么事,都不可失了方寸。”
叶兰若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望着他问:“皇上,您不会把此案搁置不再提,对不对?”
祁傲没有给她一个准确的答复,只是收回手,转身离开,并吩咐道:“承乾宫的人,没朕的允许,任何人不得出宫。”
叶兰若等了这么久,她步步退让,处处隐忍,是因为祁傲答应她,一定会重查当年旧案,还父亲一个清白。
可如今,祁傲对乔惜云所犯之错,处处宽容。
乔志远一本奏折递上去,她父亲便是再回京无望。
“娘娘,您不能……”莫言扶着她,对她摇头。
宫中最忌讳妃嫔对皇上心生怨怼,一旦失宠,如娘娘这般毫无根基又骤然受宠的妃嫔,怕是会死得很惨。
“姑姑,对不起。”叶兰若眸中蓄满泪水,却一滴都不想落下来。
她是真的很抱歉,害莫言再不能出宫去见她父亲。
“娘娘……”莫言心疼地直掉眼泪,忙对银珠吩咐:“去点炉安神香。”
银珠也红了眼眶,一是心疼自家娘娘,二是……她也无法出宫再看望母亲。
春喜将兰若姐姐所遭受的委屈和痛苦看着眼里,小小年纪的他眼里浮现一抹狠厉,转身就跑出去承乾宫去。
叶兰若整个人都如同被抽干所有力气一般,失魂落魄地被莫言扶着往寝殿走,她吩咐道:“将宫中所有的花卉,全部移走。缸里的鱼,笼中的鸟,也都放了吧。”
“娘娘?”莫言以为叶兰若是心灰意冷,才会将这些点缀之物尽数撤去。
“姑姑,我理解皇上的为难,我不怪皇上。”叶兰若是真的不怨祁傲。
因为祁傲一直很清醒,他最在乎的是皇权。
云安和她,不过只是他坐拥江山的……锦上添花而已。
她也一直明白,不要指望君王之爱能护你一生。
情爱对上皇权,注定会输得一败涂地。
她只是有些难过,也在反思。
这些日子一切都太顺利,她以为自己重活一世做好准备,改变结局,就能让父亲他们早日回京。
但她忘了,世事多变,人心连天机都算不透。
她,到底还是太嫩了。
“娘娘提醒皇上慈宁宫麝香之事,也是……”莫言没有把后头的话说出来。
叶兰若坐在床边,望着花瓶里的两枝牡丹花,雪白与浅粉,真好看。
可祁傲和太后不是牡丹花,他们都想独占宝瓶,绝不会容他人与自己平起平坐。
“莫言,让银珠悄悄去一趟永寿宫,把慈宁宫的事告诉皇贵妃。”叶兰若要把宫里的水搅浑,也要让朝堂的水更暗潮汹涌。
她要把这些人都拉下水,才能浑水摸鱼,找准机会请那个人出山帮父亲说话,让当年旧案重见天下。
莫言见娘娘已经冷静下来,既心惊又欣慰:“奴婢这就去找银珠,娘娘……您且安心歇会儿。”
“有劳姑姑。等我能做主时,便放你们出宫。”将心比心,叶兰若明白她们此生所愿,不过是出宫与家人团聚。
“多谢娘娘恩典。”莫言相信娘娘一定可以。
那一日,不会让她们等太久。
……
朝堂上的事让祁傲焦头烂额,后宫争宠之风也不遑多让。
唯有两宫最为安静,永寿宫和承乾宫。
永寿宫里住着皇贵妃郝冷玉,她养胎需静,倒是寻常也很安静。
承乾宫的安静,则是有些冷冷清清。
康达海看着天上的孤月,与两个小徒弟喝着酒,烦闷道:“听听,永寿宫里丝竹之乐热闹了一日,咱们承乾宫……”
“师父,您不会是想离开承乾宫吧?”贼头贼脑的小德子,一向比小林子机灵,鬼心眼儿也多。
“离开?”康达海没好气道:“你脑子被驴踢了?放眼整个宫里,有什么地方比得上承乾宫的风水好?”
小德子不解问:“皇上都四五日没踏足承乾宫了。娘娘还命咱们把花草都拔了,鱼儿和鸟也都放生了,整座承乾宫……冷清得像冷宫一样。”
康达海一拂尘敲他脑袋上,压低声音道:“你们懂什么?有个词叫近乡情怯。皇上越是不来承乾宫,越证明皇上在意兰昭仪。”
“不明白!”别说小德子了,小林子也不懂啊。
康达海喝口小酒,叹气道:“皇上冷着兰昭仪,是因为兰昭仪父亲回京之事没戏了。兰昭仪伤心,皇上不忍见兰昭仪伤心,干脆就不来承乾宫了。”
小德子看一眼门口,也压低声音道:“师父,咱们可是庄妃娘娘的人。”
康达海被这么一提醒,才想起来,对啊!他们是庄妃安排到兰昭仪身边的人。
嘶!日子过太舒服,差都把这事忘了。
“庄妃娘娘之前就命人传过信,让咱们盯着兰昭仪,咱们要把兰昭仪清空承乾宫的事,告诉庄妃娘娘吗?”小林子老实巴交地问。
康达海喝着酒,沉思片刻,问他们:“你们说,在皇上的心里是庄妃重要,还是兰昭仪重要?”
小德子和小林子想都没想,脱口就道:“当然是兰昭仪!”
他们可是亲眼所见,很多时候,兰昭仪不高兴耍脾气,皇上哄兰昭仪时温柔得不像一个皇上。
“嗯,那就把这事告诉庄妃娘娘。”康达海饮尽这杯酒,伸个懒腰,打算去睡觉。
小德子和小林子面面相觑,不明白师父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与此同时,雪茶也趁夜在承乾宫墙角的狗洞里,又递出一个纸条。
对面人拿到纸条,便快速离开了。
丹蔻则是直接偷溜出承乾宫,向着熙心亭方向走去。
春喜在后跟上,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在夜色中变得阴沉冰寒。
半道上,他就被伸出的一只手拉到巷子里,下意识他手中的匕首就挥了出去。
“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