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州西夏中军大帐,,香炉里正焚着价值千金的龙涎香。
然而,帐内的气氛却比帐外寒风还要冰冷几分。
李秋水斜倚在虎皮宝座上,手指轻轻摩挲着一枚通体碧绿的玉扳指。
这枚扳指是她按照逍遥派的掌门扳指仿造的,当上逍遥派掌门是她一直以来的夙愿。
李秋水依旧带着面纱,看不清面容,但是身体仍旧凹凸有致,让人猜不透她的年纪。
帐下,一众西夏将领垂手而立,连大气都不敢喘。
“说。”李秋水的声音轻柔,却像一根冰锥,刺入众人的耳膜。
跪在中央的斥候浑身颤抖,他刚刚带回了安乡寨被破、拓跋焘擅自追击的消息。
他感觉自己脖子上架着一把无形大刀。
“回……回太后,拓跋将军……他已率全军追击,发誓要将叶归尘……碎尸万段。”
“碎尸万段?”李秋水忽然笑了,那笑声虽然清脆可人,但却让帐内的将军们齐齐打了个寒颤。“就凭他?那个脑子里除了肌肉,连沙子都塞不进去的蠢货?”
她缓缓坐直了身体,一股君临天下的恐怖威压释放下来。
那股无形的压力落下,一名将领下意识地裹紧了身上的裘袍,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三千人,一支被追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残军,在我五路大军的铁桶合围之下,竟还能回头,夺了拓跋焘的主营!”李秋水的声音陡然拔高,手中的玉扳指被她生生捏成了齑粉。“这是在打拓跋焘的脸吗?不!这是在打本宫的脸!”
“啪!”
她一掌拍在身前的案几上,坚硬的铁木案几应声而裂!
“本宫调动数万大军,只为碾死一只小小的蝼蚁。结果呢?这只蝼蚁非但没死,反而在本宫的眼皮子底下,跳得更欢了!”
“传本宫懿旨!”李秋水的目光扫过帐下众人,每一个被她看到的人都浑身汗毛倒竖。“拓跋焘,无视军令,擅自行动,致使军阵大乱,营帐被夺,动摇军心。待战事结束,押回兴庆府,交由大理寺严办!”
此言一出,众将心中骇然。
这是要彻底废了拓跋焘!
“太后息怒!”一名与拓跋焘素来交好的老将硬着头皮出列,“拓跋将军也是一时被愤怒冲昏了头脑……”
李秋水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你是在教本宫做事?”
那老将只觉一股阴寒的内力袭来,双腿一软,当即跪倒在地,再也不敢多说一个字。
“废物!”李秋水骂了一声,也不知是在骂拓跋焘,还是在骂帐中所有的人。
她从虎皮宝座上站起,缓步走到巨大的沙盘前。
沙盘上,密密麻麻地插着代表双方兵力的小旗。
原本一个完美的圆形包围圈,因为代表拓跋焘的那簇红旗的异动,出现了一个极为刺眼的缺口。
帐内一片死寂,只剩下李秋水踩在地毯上的轻微声响。
她盯着沙盘,眼中闪过一丝讥讽。
“有点意思。这个叶归尘,倒不像之前的宋军主将那般,只知道守城打呆仗!”
她伸出手指,在沙盘上轻轻划动。
“先是佯装西逃,骗过所有人,实则回马枪,夺下归德堡这个支点。”
“然后,在我大军合围之际,不思逃窜,反而强攻我军主寨,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他以为,夺了安乡寨,有了些许粮草补给,就能据寨死守,等待宋人的援军?天真。”
李秋水唇边漾开一丝冷笑,那神情,竟与王语嫣一般无二,只是多了几分岁月的刻毒。
“他唯一的生路,就是趁着拓跋焘那个蠢货给我军防线撕开的口子,一路向北,然后跳出包围,绕道返回平夏城。那里,才是他唯一的希望。”
她绕着沙盘来回踱步,像是在思考叶归尘下一步的军事动向。
“传令妹勒都逋。”
“命他与野律壶光部合兵一处,放弃原有路线,即刻驻扎在马莲河两岸,中间留出一条生路!”李秋水的手指,在安乡寨正南方数十里外,狠狠一划!“他想南逃,本宫就在他前面等着他!”
手下一名传令兵领命走出中账大营。
随后,李秋水又在沙盘上马莲河东侧彳亍半天。
“传令嵬名阿埋。”
“令他部加速前进,不必再顾忌阵型,三日之内,给本宫兵临安乡寨城下!本宫要叶归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
“
“传令仁多保忠。”
“他的斥候不是号称‘沙海之眼’吗?本宫现在要他把眼睛睁大点!”李秋水的语气愈发森寒,“给本宫死死看住马莲河西岸!一只苍蝇飞过去,本宫也要知道是公是母!那个叶归诡计多端,绝不能再让他有渡河的机会!”
李秋水语速平稳,每道军令都像一枚落下的棋子,精准地封死对手的去路,帐中诸将听得心惊肉跳,却无人敢再质疑。
原本因为拓跋焘的异动而出现的混乱,在她的重新调度下,迅速化为一张更加致命的捕网。
这张网,堵死了叶归尘东西两侧的生路,更是从四面八方,朝着安乡寨这个小小的点,急速收拢。
她要将叶归尘和他的破阵都,死死地钉在安乡寨里,逼着他们南逃,然后用绝对的力量,将他们碾成粉末。
做完这一切,李秋水缓缓踱回宝座,重新坐下。她端起旁边侍女新换上的热茶,轻轻吹了吹。
“本宫也该动一动了。”她轻描淡写地说道。
众将闻言,皆是一惊。
“传令下去,本宫将移驾洪德寨,亲自督战。”李秋水放下茶杯,“本宫要亲眼看着,这个屡次给本宫带来‘惊喜’的叶归,是如何在本宫的棋局里,一步步走向绝望,最终被活活困死!”
此令一出,帐中刚刚平复的气氛再次鼎沸。
一名须发花白的老将率先出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太后,万万不可!”
“洪德寨已是我军锋矢之尖,距宋境环州不足二百里。太后千金之躯,系我西夏国运,岂能亲冒矢石?”
“请太后三思!”
众将齐刷刷跪倒一片,声势浩大。
一名素以勇武着称的壮硕将领,竟哭得鼻涕眼泪一把抓,声如洪钟:“太后!您若是有个三长两短,臣……臣到了地底下,也无颜去见先帝啊!呜呜呜……”
帐中一时哀声遍野,几个武将哭得比死了亲爹还伤心。
“吵死了。”
李秋水端着茶杯,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她对着杯中漂浮的茶叶,轻轻吹了一口气。
跪在最前面的老将正要继续陈情,却听“噗”的一声轻响,仿佛什么东西断了。
他下意识地一回头,只见身后那个哭得最凶的壮汉,头盔上那顶象征勇武的红缨牦牛毛,齐刷刷地断了一截,飘然落地。
帐中哭声顿歇。那壮汉茫然地摸了摸头盔,目光从断落的牛毛移到太后手中的茶杯上,脸色由红转白,冷汗浸湿了鬓角。
壮汉握着刀柄的手不自觉地松开了,指尖冰凉,再不敢抬头看御座上的太后。
整个大帐,瞬间死寂。
所有人都看见了,太后只是吹了口气,那口气卷着一片茶叶,飞越数丈距离,削断了坚韧的牛毛。
这要是削在人的脖子上……
众将只觉脖颈发凉,再不敢多言。
李秋水这才慢悠悠地放下茶杯,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那壮汉的脸上,嘴角勾起笑意。
“本宫在何处,那里便是我西夏最安稳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