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来得悄无声息。
前几天还裹着棉袄,一场春雨过后,风里就带了暖意。
古镇的桃花开了,粉粉嫩嫩的,沿着河岸一路铺过去,像条花毯子。
江逾朝正在院子里翻晒去年收的木料,傅沉舟从外面回来,手里拿着把修剪树枝的剪刀。“去看看老槐树?”他问。
江逾朝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木屑。“好啊,好些天没去了。”
两人并肩往老槐树的方向走。
路上碰到阿婆挎着篮子去买菜,笑着跟他们打招呼:“逾朝,沉舟,去看树啊?那棵树可有精神了。”
江逾朝笑着应了。
心里却还记着冬天那场雷暴,当时雷声震天,第二天就听说老槐树被劈中了,枝桠断了好几根,光秃秃的,看着让人心疼。
走近了才发现,阿婆说的没错。
老槐树确实有了精神。
断了的枝桠被锯掉了,留下整齐的切口,更让人惊喜的是,在那些粗糙的树皮缝隙里,冒出了点点嫩绿的新芽,小小的,却透着股倔强的劲儿。
“它活过来了。”江逾朝的声音里带着点激动,他伸出手,轻轻碰了碰那些新芽,指尖能感受到那种鲜活的生命力。
傅沉舟站在他身边,看着那些新芽,也笑了。
“它比我们想的要坚强。”他顿了顿,指着树干上一个不算显眼的树洞,“你看那里。”
江逾朝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那个树洞不大,藏在分枝的夹角里。
他走近了些,弯腰往里一瞧,眼睛忽然亮了。“那是……”
傅沉舟也凑过去看。
树洞里塞着个东西,拿出来一看,居然是当年江逾朝留下的那套榫卯积木。
木头被岁月浸得有些发黑,上面的“云栖”刻字却还清晰。
大概是上次雷暴把树劈出了裂口,积木从什么地方滑了进去,又被新长的树皮慢慢裹成了树洞。
“原来它帮我们保存着。”江逾朝摩挲着积木上的纹路,心里软软的。
这积木像个时光胶囊,装着他们最开始的纠葛和后来的所有。
他正看得入神,身边的傅沉舟忽然“咚”一声跪了下来。
江逾朝吓了一跳,连忙回头:“傅沉舟,你干什么?”
傅沉舟仰着头看他,阳光透过新发的嫩芽落在他脸上,光影斑驳的。
他手里还握着那套积木,眼神认真得不像话。
“朝朝,”他开口,声音有点哑,“再嫁我一次吧。”
江逾朝愣住了,心跳漏了一拍。
“第一次跟你求婚,在孔明灯底下,有点急,也有点怕你不答应。”傅沉舟笑了笑,眼里映着光,“现在不一样了。这棵树被雷劈过,还能发出新芽。我们也吵过,分开过,可还是走到了现在。”
他举起手里的积木,轻轻晃了晃。
“你看,连它都帮我们记着。我想在这棵重生的树前,再求一次婚。不是为了别的,就想告诉你,以前我不懂珍惜,以后的每一天,我都会好好守着你,守着我们的家,像这棵树一样,扎下根,慢慢长。”
江逾朝看着他,眼眶有点热。
他想起第一次见面时,这个男人站在推土机旁,眼神冰冷,说他是“文物绊脚石”;想起暴雨夜,他看着藻井坍塌,说自己“不可理喻”;也想起他穿着沾满泥土的工作服,跪在老宅前,红着眼眶说“我错了”。
时光好像真的在这棵树里打了个结,把过去和现在系在了一起。
他吸了吸鼻子,故意板起脸:“傅先生,求婚连个戒指都没有?”
傅沉舟从口袋里掏出个小布包,打开来,里面不是戒指,是块打磨得很光滑的木牌,上面用刻刀雕着两个字:“朝朝”,旁边还刻了个小小的榫卯图案。
“戒指太普通,这个是我用老槐树断下来的枝桠刻的。”他把木牌递过来,“等以后,我们一起把它挂在树上。”
江逾朝接过木牌,指尖碰到傅沉舟的手,暖暖的。
他看着傅沉舟跪在地上,仰着头看自己的样子,像个等糖吃的孩子,忍不住笑了。
“起来吧,地上凉。”他伸出手。
傅沉舟握住他的手,借着他的力气站起来,眼睛里满是期待。
江逾朝把木牌揣进兜里,然后踮起脚,在他唇上轻轻啄了一下。
“我答应了。”他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得像春日里的风铃。
傅沉舟像是没反应过来,愣了两秒,才猛地把江逾朝搂进怀里,抱得紧紧的。
“真的?”他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激动,下巴在江逾朝发顶蹭来蹭去。
“真的。”江逾朝被他勒得有点喘,却还是笑着回抱住他,“傅沉舟,以后可不许再犯傻了。”
“不犯了,再也不犯了。”傅沉舟松开他一点,低头吻住他。
这个吻不像平时那么缠绵,带着点小心翼翼的郑重,又藏着抑制不住的欢喜。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
树洞里的那套积木不知什么时候滚了出来,静静地躺在他们脚边,像是在为这场迟来的、更坚定的承诺做见证。
远处传来孩子们的笑声,是小安和镇上的几个孩子跑了过来。
看到抱在一起的两人,小安停住脚步,挠了挠头。“爸爸,江爸爸,你们在干什么呀?”
傅沉舟拉着江逾朝的手,朝他招招手。“小安过来,告诉你个好消息。”
小安跑过来,好奇地看着他们。
“你江爸爸答应再跟我结婚啦。”傅沉舟的语气里满是炫耀。
小安眼睛一亮:“那是不是又有糖吃了?”
江逾朝被他逗笑了,弯腰摸了摸他的头:“有,肯定有。”
傅沉舟看着眼前的一大一小,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满满的。
他低头看了看老槐树上的新芽,又看了看江逾朝眼里的笑意,忽然觉得,最好的时光,就是现在了。
风轻轻吹过,老槐树的叶子沙沙响,像是在为他们鼓掌。
“走吧,”江逾朝拉了拉他的手,“回家做饭去。下午还要去林教授那里看木料呢。”
“好。”傅沉舟应着,视线却一直落在江逾朝揣着木牌的口袋上,嘴角的笑意怎么也藏不住。
他想,等过几天,就把那块木牌挂在老槐树上,再在旁边刻上自己的名字。
让这棵树,替他们记着往后的每一个日子。
至于那场简单的仪式,或许就定在桃花落尽之前吧。
那时阳光正好,风也温柔,就像他们现在的日子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