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穿过窗帘缝隙，在地板上划出一道斜斜的光带。我坐在书桌前，手指轻轻摩挲着那部旧手机的边角。屏幕早已熄灭，可指尖仍能感受到它昨夜震动时的余温。沈珩发来的信息还留在通讯环里，只有两个字：“安全？”
我回了“是”，然后删掉记录。
昨夜的风带着湿气钻进衣领，此刻却已化作教室里干燥的日光。课间铃响，人群喧闹，我低头翻开练习册，笔尖在纸上缓慢移动，像是在演算一道无解的题。其实我在默写那三个词：码头、三中、货单。一遍又一遍，直到它们像刻进骨血里的密码。
我知道，不能再等了。
他们已经标记我，警告也已送达。若再退缩，那条命脉般的线索就会彻底沉入暗流。可若贸然出击，每一步都可能踩进预设的陷阱。我闭了闭眼，指尖抵住太阳穴——系统安静着，像被冻结的湖面，连一丝涟漪都不肯泛起。
但这一次，我不打算躲。
午休时，我绕到实验楼后侧。原本通往二层施工区的铁门上了锁，崭新的电子密码锁闪着红光。我驻足片刻，目光扫过门框边缘新贴的封条，“安全整改”四个字印得格外刺眼。昨天还能自由进出的区域，今天就成了禁区。
这不只是巧合。
我转身走向图书馆，脚步不急不缓。陆渊正坐在角落查资料，抬头看见我，微微颔首。我没说话，只将一张折叠的纸条推到他手边。上面写着几个名字——都是近期参与“三中项目”的临时工。
“社会实践问卷。”我低声说，“你去问，别提账目，只问工期、材料、有没有夜间施工。”
他眼神微动，随即点头：“明白。”
下午第三节课，周悦在走廊尽头拦住我，声音压得很低：“问到了一个老电工，他说那批钢筋是半夜运进来的，没过磅，直接拖进地下库房。他还说……”她顿了顿，“最近工地上少了几块承重板，没人报修。”
我盯着窗外摇曳的树影，脑海中浮现出那晚天桥下的对话。“账面走三中项目”，原来不是虚言。他们用虚假工程套取资金，再以建材名义将非法物资悄然入库。而验收报告，早已被签了字。
可谁签的？
傍晚，我独自留在教室整理笔记。夕阳把桌角染成琥珀色，我忽然想起什么，打开备用终端。这是部离线设备，从未联网，连系统都无法追踪。我插入一张加密存储卡，调出昨夜从旧日志备份中提取的数据。
采购清单列得清清楚楚：钢筋、水泥、隔热板……数量惊人。可对比实际工程图纸，所需材料仅占申报量的六成。剩下的四成呢？没人能解释。
我盯着屏幕，指尖缓缓滑动。忽然，一条备注引起了我的注意：“b区地基深度未达标，建议返工。”日期是三天前。可就在下一秒，我翻到监理签字页——验收已通过，签字笔迹流畅，毫无迟疑。
心口像被什么轻轻撞了一下。
我合上终端，放进书包夹层。夜色还未降临，但我已知道，今晚必须再去一次。
八点十七分，校园归于寂静。我换上深灰运动裤，兜帽拉至眉骨，沿着围墙边的绿化带前行。风比昨夜更冷，吹得树叶簌簌作响，像无数细碎的低语。我绕过监控盲区，从废弃体育馆后侧翻入校园腹地。
监理办公室在行政楼东翼，平日有人值班，但今夜灯灭着。我贴着墙根靠近，窗框上的锁扣有些松动，轻轻一撬便开了。翻身而入，室内漆黑，空气滞重，残留着淡淡的咖啡香。
我没开灯，只用手电筒扫过桌面。文件柜上了锁，电脑关机。我蹲下身，检查通风口和灯具，确认没有隐藏摄像头后，才从包里取出薄铁片，撬开抽屉。
一本手写巡查笔记静静躺在最下层。
翻开第一页，字迹潦草却清晰：“b区地基深度不足设计标准30%，结构隐患严重。”第二页：“施工方拒绝整改，称‘已有高层批准’。”第三页：“验收流程照常推进，签字人：张维。”
我屏住呼吸，正欲拍照，走廊忽然传来脚步声。
我立刻熄灭手电，闪身躲进靠墙的储物柜。门被推开，一道身影走了进来。他没开灯，径直走向保险柜，输入密码，取出一份文件，又迅速离开。就在他转身的瞬间，袖口滑出半截贴纸——盘绕的蛇，蛇眼嵌着红点。
和天桥那人，一模一样。
我等了足足十分钟，才敢从柜中爬出。心跳沉稳，可掌心已沁出冷汗。他们不仅渗透了资金链，连监理岗位都有人替他们做事。这张网，比我想象的更深、更密。
我将笔记塞回原处，原路退出。返程时特意绕行旧体育馆，避开主路。月光斜照在斑驳的墙面上，我忽然停下脚步。
墙角，一处新喷涂的标记映入眼帘：一只眼睛，被粗暴地划了一道斜线。
不是校方的手笔，也不是集团的风格。它像某种警示，又像一种宣告。
我盯着它看了几秒，没碰，也没拍照。只是默默记下位置，继续前行。
回到宿舍前，我在拐角处停住。夜风拂面，我缓缓抬起手腕，轻触耳后的神经接口——系统启动。
眼前瞬间浮现半透明界面，却剧烈闪烁，像是信号被撕裂。三秒后，一段模糊影像闪过：一只戴黑手套的手，正按下手机发送键。画面戛然而止，系统自动关闭，提示音冰冷：“洞察能量异常波动。”
他们不仅在监视我，还在干扰系统。
我立刻切换备用通讯环，输入预设暗号：“雨停了。”这是给沈珩的警报——行动暴露，所有联络进入静默期。
然后我绕到后巷，将今日收集的信息全部导入离线硬盘，封入防水袋，埋进花坛深处。做完这一切，我才走向宿舍楼。
门禁刷卡时，我抬头看了眼监控摄像头。它静静悬在角落，镜头微微偏转，像是刚被人调整过角度。
我走进电梯，按下四楼。
镜面映出我的脸：眼底泛青，嘴唇干裂，可眼神依旧清醒。我伸手抚过兜帽边缘，指尖触到一根断开的缝线。
就在这时，电梯在三楼停下。
门开了一条缝，一只脚伸进来，卡住了即将关闭的门缝。
黑色皮鞋，锃亮，一尘不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