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拒绝干脆利落,
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郭言成的心彻底沉入谷底。
他看着蓓贝倔强的脸,
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滔天的怒火在他胸腔里疯狂冲撞,
却只能死死压住。
艾琳用匕首抵着蓓贝的脖子,
示意性地微微向前一送。
蓓贝被迫踉跄着向外走去。
郭言成深吸一口气,
眼神复杂地看了蓓贝一眼,
里面包含了歉意、安抚和决绝。
他没有任何反抗,
举起双手,
一步步跟了上去。
商场外,
一辆通体漆黑、
没有任何标志的加长版豪华轿车如同蛰伏的巨兽,
安静地停在路边。
车门无声滑开。
艾琳押着蓓贝,
示意郭言成先上。
郭言成沉默地钻了进去。
蓓贝也被粗暴地推了进来,
跌坐在他旁边。
艾琳最后上车,
车门“咔哒”一声轻响,
彻底锁死。
车窗是深色的单向玻璃,
隔绝了外面午后的阳光和喧嚣。
车内弥漫着一种高级皮革混合着淡淡消毒水的冰冷气味。
前排的司机同样穿着黑色制服,
帽檐压得很低,
看不清脸。
引擎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
黑色轿车平稳地滑入车流,
迅速汇入京城川流不息的道路,
如同水滴融入大海,
转瞬便消失不见,
只留下商场一地的狼藉,
破碎的玻璃,
散架的桌椅,
还有几个捂着伤处呻吟的“专业”西装保镖。
车厢内一片死寂,
只有轮胎摩擦路面的细微声响和空调送风的低鸣。
蓓贝下意识地往郭言成身边靠了靠。
郭言成伸出手,
紧紧握住了她冰凉的手。
他的掌心滚烫,
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感。
他侧过头,
看着蓓贝惊魂未定的眼睛,
没有说什么安慰的话,
只是眼神异常沉静,
传递着一个无声的信息:
别怕,我在。
他的目光越过蓓贝,
落在对面端坐如冰雕的艾琳脸上。
艾琳闭着眼,
仿佛在假寐,
那柄致命的柳叶匕首不知何时已消失不见,
但无形的压迫感却弥漫在整个车厢。
郭言成的拳头在身侧悄然握紧,
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他看着车窗外飞速倒退的、
越来越陌生的街景,
眼神深处,
冰冷锐利的寒芒,
如同出鞘的利刃,
一寸寸凝聚。
这是去哪啊?
车流如织,
黑色的轿车如同幽灵,
无声地驶向未知的目的地。
黑色轿车碾过庄园精心修剪的草坪边缘,
悄无声息地停在一栋灯火通明、
气势恢宏的欧式主楼前。
车门无声滑开,
冰冷的夜风裹挟着青草和某种昂贵花卉的香气灌入车厢,
却驱不散车内凝固的寒意。
郭言成迈步下车,
目光扫过眼前这极尽奢华、
戒备森严的庄园,
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
毫不掩饰讥诮的弧度。
他侧过头,
视线如同淬火的刀锋,
刮向随后下车的艾琳。
“呵,”
一声短促的冷笑在寂静的夜色中格外刺耳,
“安全局,什么时候成了洛家看门护院的走狗了?”
“这庄园,挺配你们新身份啊,够大,够气派,够舔盘子。”
艾琳那张如同冰雕般完美的脸,
终于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裂纹。
她下颌的线条绷紧了一瞬,
深潭般的眼眸里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但声音依旧维持着那种金属摩擦般的冰冷质感:
“安全局,只效忠于华国。”
“华国?”
郭言成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笑声更冷,
更刺耳,
他抬手指着眼前这象征着洛家庞大权势的华丽牢笼,
“那什么时候起,洛启昌这老东西成了华国的代言人了?”
“你们安全局是瞎了还是聋了?他洛家干的那些腌臜事,够枪毙八百回了!”
艾琳的目光避开了郭言成灼人的逼视,
投向主楼辉煌的灯火,
声音低了下去,
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服从:
“我们是按照艾委员的指令行事。”
“艾委员?”
郭言成的冷笑戛然而止,
眉头猛地拧紧,
像听到了什么荒谬绝伦的天方夜谭,
“艾委员?!那个被美丽国软禁在不知哪个犄角旮旯的艾委员?!”
“你们安全局现在靠接收脑电波执行任务了?还是洛家给你们开了个‘美丽国囚犯专线’?”
艾琳的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
沉默了几秒,
才再次开口,
声音干涩:
“艾委员…只是暂时失去自由。”
“指令…通过特殊渠道传递至洛家,再由洛先生转达给我们安全局执行。”
“特殊渠道?转达?”
郭言成像是第一次认识眼前这个女人,
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荒谬和鄙夷,
“钱图就他妈是洛家养的一条最忠心的狗!他转达的指令?”
“艾琳,你告诉我,哪怕这指令是让你现在立刻毙了我,或者让你去炸了国会大厦,就因为它是‘艾委员’通过洛家这条‘特殊渠道’转达的,你也照做不误?”
“你们安全局的脑子呢?被狗吃了?!”
艾琳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她猛地转过头,
那双总是冰冷无波的眼睛里,
第一次清晰地翻涌起痛苦、
挣扎和一种深切的无力。
她看着郭言成,
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崩溃的低吼:
“我没有选择!郭言成!我只是在执行命令!服从!懂吗?!”
“这是规则!是程序!是我这个位置的人…唯一能活下去的方式!”
郭言成后面刻薄的嘲讽被硬生生堵在了喉咙里。
他看着艾琳眼中那几乎要溢出来的绝望和压抑,
看着她紧握到指节发白的拳头,
那股冲天的怒火像是被泼了一盆冰水,
瞬间只剩下冰冷的余烬和一种深沉的悲哀。
他懂了。
底层。
执行者。
程序正义。
风险规避。
东窗事发时,
他们就是最好用的替罪羊和指认上级的人证。
这就是这套精密而腐朽的机器里,
螺丝钉的宿命。
愤怒?毫无意义。
郭言成所有的表情都沉寂了下去,
只剩下眼底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
他不再看艾琳,
也不再说话,
只是沉默地、带着一种无形的巨大压迫感,
拉着同样脸色苍白、大气不敢出的蓓贝,
在黑衣保镖的“簇拥”下,
大步走向那扇灯火辉煌、
如同巨兽之口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