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凡嘴角勾起一丝弧度，柳学明这番“恩赐”之言，在他听来，倒真有几分坐井观天的意味。
临安柳家，看来对江城近期发生的事情，的确是知之甚少。
他已无意与柳学明父女多言，目光越过他们，落在神情复杂的谢婉君身上。
那份深藏的期待与不安，让他心中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终究化为一声轻叹：“好好过自己的生活吧，你开心就好。”
谢婉君眼中的光亮迅速黯淡下去，心中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失落与酸楚。
儿子对柳家的抵触，比她想象中更深。
但柳学明亲口许诺的机会何其难得，她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复杂情绪，暗自思忖：儿子还年轻，不懂这其中的利害。只要老爷这边松了口，往后日子长着，总能慢慢劝他回心转意。
为了他能有个安稳的未来，些许名姓上的委屈，或许……也只能如此了。
柳学明见纪凡油盐不进，也懒得再多说。
他本就是一时兴起，最近柳家内部因为一些事情不太平顺，连带着他的心情也颇为烦躁，想着或许能从这小子身上找点乐子，戏弄一番。
既然这小子这么“有骨气”，那就算了，一个无足轻重的普通人而已，不值得他再费心思。
就在这时，停车场入口处，接连好几辆黑色轿车鱼贯驶入，稳稳地停在了不远处。
柳学明脸色微微一变，那些去往江城的临安世家之人，终于回来了。
头一辆车上下来的是傅立群，他目光在纪凡几人身上略作停留，便径直朝着酒店大门走去，全程再无多余的表示。
即便只是这一眼，依旧让柳学明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
他不过九星武师，而对方不仅是武灵境强者，更是江城武炼局的局长，身份地位远非他能比。
纪凡神色淡漠。傅立群自江城墨家事了之后，便没在与他主动交谈，想来是对他当时的手段有所看法。
纪凡却不以为然，七姑是他唯一的亲人与逆鳞，墨家父子胆敢动她，便是自寻死路。
至于旁人的看法，他从不在乎。
第二辆车上下来的是张茂。
柳学明神色骤然一紧，下意识地移开了视线，不敢与对方对视。
临安的修炼世家中，张家不仅是一流，更是一霸。
柳家这些年，常年饱受张家压迫。
前些日子，柳家痛下决心，与其他三家联手，派出了家族中最顶尖的赵长老，甚至还与墨向东达成了某种协议，本以为能扳回一城。
谁曾想，不仅没能奈何张家，墨家父子反而都折在了江城，赵长老也据说受了不轻的伤。
万一这个时候，张茂看他们不顺眼，借机发难，自己这一家四口，怕是都得横死当场。
张茂下车后，先是冲着纪凡的方向点了点头，目光扫过柳学明几人时，重重地冷哼了一声，随即也跟在傅立群身后走向了酒店。
柳如云原本一直环抱着双手，此刻赶紧放下，同时深深低着脑袋，听到那声冷哼，娇躯不由自主地轻颤起来。
柳学明见张茂进了酒店，这才暗暗松了口气，但心弦依旧紧绷着。
他不停地打量着后续抵达的几辆车，神情中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焦急。
他们一家人特意等在这里，就是为了迎接赵长老，也不知赵长老究竟来了没有。
停车场入口处，车辆接连不断地驶入。
这些车几乎不分先后地停稳，车门打开，下来的人无一例外，皆是武灵境的强者。
他们之所以比傅立群和张茂慢了一步，显然是为了给江城武炼局的两位正副局长留足面子。
柳学明终于在人群中找到了赵雅茹的身影，连忙带着柳如云和谢婉君母子迎了上去。
“赵长老，您可算来了。”柳学明语气恭敬。
赵雅茹只是微微点了点头，面色不仅有些苍白，眉宇间更带着几分难以掩饰的烦躁。
她身上的旧伤显然尚未痊愈，除此之外，这几日四家主事人之间为了后续事宜接连不断的争论，也让她心力交瘁。
同行的金啸川和丁瑞龙两位家主，下车之后，连看都未看柳学明这边一眼，便径直站到了一旁，神情冷漠。
而孙萍更是重重地冷哼了一声，独自一人，站到了另外一边，与众人隔开了一段距离。
柳学明心中一沉，隐约猜到什么，却又不敢深想，只能小心翼翼地问道：“赵长老，孙前辈她……这是什么情况？”
这几位前辈与柳家本是同盟，更何况孙萍前辈与赵长老平日里私交甚笃，如今这般模样，分明是要刻意划清界限。
柳学明只觉一股寒意直冲头顶，预感到了最坏的结果。
赵雅茹轻叹了口气，声音有些沙哑：“张家的实力，比我们先前预估的还要强上不少。等这次风波过后，咱们四家，怕是都得面临张家的清算。孙姐她……与张家积怨太深，坚持要鱼死网破。金家和丁家不同意，他们已经开始私下联络，打算投奔与省城某些世家交好的势力了。”
“那……那咱们柳家怎么办？”
柳学明一听这话，直接傻了眼。
四家联盟一旦分崩离析，柳家岂不是要彻底玩完？
更何况，柳家在省城那边，又没什么深厚的人脉关系。
若是抛弃掉临安的基业，再带着这一身麻烦想去投奔其他势力，怕是很难有门路。
赵雅茹颦着秀眉，深吸了一口气，最终，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我已经向你父亲提议了，事到如今，还是……向张家示好吧。”
柳学明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所谓的“示好”，不就是放弃家族的自主，彻底依附于张家，成为其附庸吗？
可事到如今，似乎也只有这一条路可走了。
他可是听说了，墨家，明面上是搬离了省城，但实际上，各大世家私底下都传遍了，他们还没离开省城范围，就被人给灭了满门，连根拔起。
至于究竟是谁下的手，大家心中都有数，只是不敢明说罢了。
“赵长老，要不……咱们还是先进去吧？”柳学明心中苦涩无比。一旦成为附庸世家，那就等于在脖子上套了个无形的枷锁，不仅凭空多了一个主人，日后在其他世家面前，也要矮人一等了。
赵雅茹却摇了摇头，目光望向酒店入口的方向：“再等等。”
柳学明满脸不解：“等？等什么？”
这时，一旁的柳如云声音止不住颤抖道：“该……该不会是在等他……先进去吧？”
柳学明闻言一怔，这才猛然反应过来。
他环顾四周，只见那些世家的家主和主事人，下车之后，竟全都默契地站在原地，没有一个人挪动脚步。
他们神情各异，或敬畏，或复杂，但无一例外，目光都若有若无地投向同一个方向，一个拖着普通行李箱，正不急不缓地走向酒店大门的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