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的冬日,朔风裹着细碎冰碴掠过琉璃瓦,檐角脊兽垂挂的冰棱折射出冷冽寒光。乾清宫外铜狮鬃毛上凝着霜花,在呼啸的北风中似要抖落一身寒意。太和殿朱红廊柱间,垂落的明黄帷幔被穿堂风掀起一角,露出殿内十二根贴金楠木柱 —— 金龙盘柱的浮雕上,龙须随气流颤动,恍若活物般欲挣开枷锁。
烛台上九枝蟠龙烛台的火焰忽明忽暗,将阶下跪着的群臣身影投在金砖地上,如同一群扭曲的魑魅。阶前铜鹤炉里,龙涎香化作的青烟袅袅升腾,却驱不散殿内凝滞的空气。
“皇上,臣有本奏!” 吏部尚书赵秉忠蟒袍玉带,腰间犀角带扣随着跪地的动作发出清脆碰撞声。他官服上补子绣着的三品云鹤金线,在烛火下泛着刺目的光。手中奏折用明黄缎面裹着,显然是连夜赶制,此刻却被他攥得微微发皱。
龙椅上的康熙将白玉扳指摩挲得发烫,玄狐大氅下露出的明黄龙纹箭袖微微收紧。皇帝乌木般深沉的瞳孔扫过阶下颤抖的老臣,目光最后落在赵秉忠官帽顶那颗黯淡的蓝宝石上 —— 那是三品官员的顶戴,却已蒙着层薄薄的灰翳。
“赵爱卿,何事如此急切?” 话音落下的瞬间,殿外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鸦啼,惊得檐角铜铃叮咚作响。
赵秉忠重重叩首,额头在冰冷的金砖上撞出闷响:“皇上!近日西北军报频传,神机营林璃行事越发僭越!她私铸红衣大炮,还将火铳分发给内廷宫女操练,这分明是...” 他忽然压低声音,语气中带着蛊惑,“效仿前明魏忠贤结党营私,意图祸乱朝纲!”
此言一出,殿内响起此起彼伏的倒抽冷气声。礼部尚书周延儒抖着山羊胡出列,蟒袍下摆扫过满地烛影:“太祖皇帝立国之时,便立下‘骑射为本’的祖训。那火器不过是西洋蛮夷的奇技淫巧,如今林璃公然违背祖制,长此以往,八旗儿郎的筋骨岂不要被铁疙瘩锈坏?”
康熙缓缓展开奏折,纸页间夹着的密报信笺簌簌作响。上面不仅列着林璃在西北战事中改良火器的详细记录,还画着几张粗糙的火铳图纸 —— 那些歪歪扭扭的线条,分明是从某个宫女手中缴获的。当看到 “训练宫女成军” 几字时,皇帝握着奏折的指节骤然发白,案上鎏金香炉里的香灰簌簌落在宣纸上。
“诸位爱卿,对此事有何看法?” 康熙将奏折拍在龙案上,震得青铜螭纹镇纸都滑出半寸。他的目光扫过缩在班列里的户部侍郎,那人脖颈后新长的疮疖还敷着膏药,却偏要跟着联名参奏 —— 倒像是生怕被落下了什么好处。殿内死寂如坟,唯有铜鹤炉里的香灰,随着穿堂风轻轻落在群臣蟒袍上,像是落了层催命的霜。工部侍郎陈永年缩着肩膀,用袖口擦了擦额角的冷汗,颤声道:“火器制作耗费铜铁无数,国库本就吃紧……”他话音未落,便被都察院左都御史陆文远打断,陆文远官服上獬豸补子随着动作起伏:“正是!林璃私铸红衣大炮,分明是掏空国库养她的私军!”众臣你一言我一语,弹劾声浪如潮水般涌来,将太和殿笼罩在一片喧嚣与猜忌之中。
礼部尚书钱文渊官袍上的云雁补子随着动作微微颤动,他枯瘦的手指捏着象牙笏板,骨节因用力而泛白:\"皇上,赵大人所言极是。祖宗之法不可废,火器易使人依赖,失了我朝将士的勇猛与坚韧。\" 他刻意拖长尾音,山羊胡在殿内穿堂风里轻轻摇晃,\"当年成祖皇帝虽在靖难之役短暂用过火器,但自仁宗、宣宗之后,便逐渐弃用。先帝在木兰秋狝时曾言,骑射乃满洲根本,如今林璃重提此事,还大肆宣扬,实在有违祖制,望皇上明察。\"
铜鹤香炉飘出的青烟在殿中弥漫,钱文渊这番话如重锤砸在金砖地上。文华殿内顿时响起细碎的议论声,东班文臣中数位耆宿频频颔首,他们官帽上的珊瑚顶珠相互碰撞,发出清脆声响。翰林院编修们交头接耳间,袖中露出的《太祖实录》抄本边角微微卷起,仿佛无声佐证着祖宗成法的威严。
西班武将队列中却暗流涌动。兵部侍郎孙成德的蟒纹补服蹭过身旁新晋进士周延儒的鹭鸶补子,他压低声音,胡须扫过对方肩头:\"这林姑娘改良的火器,在西北可是立了大功。上个月军报说,新型虎蹲炮一次齐射就轰散了准噶尔的精锐骑兵。\" 周延儒握着笏板的手青筋微现,他想起在史馆翻阅的《平番得胜图》,火器在城墙上喷射的火舌与眼前老上司的话重叠,却只能望着御案前鎏金蟠龙纹,将到嘴边的反驳又咽了回去。
四阿哥胤禛腰间的和田玉佩随着呼吸轻轻晃动,他半垂的眼睑掩住精光。当钱文渊提及 \"有违祖制\" 时,他注意到八阿哥胤禩朝身旁九阿哥胤禟使了个眼色 —— 那动作极快,却没逃过他盯着青砖缝隙的余光。八阿哥玄色团龙补服的金线在烛火下泛着冷光,嘴角若有若无的笑意,让胤禛想起去年江南赈灾时,胤禩府中突然出现的西洋自鸣钟。此刻他袖中握着的密折里,正记载着林璃工坊与十四阿哥胤禵麾下粮草押运的往来文书。
而在钟粹宫,林璃此时还未得知朝堂上的风波。她正在神机营的营帐内,与卫琳琅商议着下一步的训练计划。智能手环突然震动,传来紧急消息,林璃脸色骤变。
“卫姑娘,朝堂上有人弹劾我,说我私造凶器、蛊惑军心,还以祖制禁火器为由,要封禁所有研发。” 林璃站起身,在营帐内来回踱步,神色焦急,“此事事关重大,不仅关乎神机营的存亡,更关系到我朝未来在军事上的发展。我必须想办法反驳。”
卫琳琅也面露担忧:“先生,这些保守派大臣势力庞大,又打着祖制的旗号,咱们该如何应对?”
林璃停下脚步,眼中闪过一丝坚定:“卫姑娘,你速去帮我收集资料,我要连夜整理一份《火器强国论》,用历史战例与现代数据反驳他们。我就不信,事实摆在眼前,他们还能睁眼说瞎话!”
夜幕笼罩着紫禁城,钟粹宫的灯火却彻夜未熄。林璃坐在案前,面前堆满了书籍、图纸,智能手环投射出的光影在她脸上闪烁。她时而低头奋笔疾书,时而查阅资料,额头上布满了汗珠。卫琳琅带着绿萝卫,四处奔波,收集了大量关于火器在战争中应用的古籍、西方传教士带来的军事书籍,以及从军中打探来的实战数据,源源不断地送到林璃手中。
另一边,朝堂上的争论仍在继续。
“皇上,臣以为林璃虽有过错,但她一心为我朝军事着想,且改良火器在西北确实发挥了作用,不妨给她一个机会,让她解释解释。” 孙成德终于鼓起勇气,站出来说道。
“孙大人,这可不是小事!祖制如天,岂容践踏?若今日因林璃之功,便饶恕她违背祖制之举,他日人人效仿,我朝成何体统?” 赵秉忠立刻反驳,语气严厉。
就在众臣争论不休时,苏培盛匆匆走进大殿:“皇上,林璃求见,说有重要之物呈给皇上。”
康熙目光一闪:“宣她进来。”
林璃身着素色长袍,神色镇定,手中捧着一本厚厚的册子,稳步走进太和殿。她跪地行礼,声音清脆:“皇上,臣林璃,听闻朝堂之上对火器一事有所争议,特连夜整理了《火器强国论》,望皇上与诸位大人一阅。” 言罢,她将册子递给苏培盛。
康熙接过册子,翻开第一页,上面写着:“火器者,非奇技淫巧,乃时代之利器也。纵观古今,火器在战争中作用巨大,能改变战局,强国富民……” 康熙眉头微微松开,继续往下看,林璃在册子中详细列举了历史上诸多因火器而改变战争走向的战例。从南宋时期,宋军凭借突火枪、火炮等火器,多次抵御金军进攻;到明朝末年,袁崇焕使用红衣大炮,重创后金军队,使努尔哈赤受伤;再到西方各国,因大力发展火器,在航海扩张、殖民战争中占据优势。每一个战例,都配有详细的时间、地点、参战兵力、火器使用情况以及战争结果分析。
不仅如此,林璃还利用智能手环中的现代数据,对比了不同火器与传统冷兵器的杀伤力、射程、攻击速度等参数。她指出,在如今的时代,战争规模不断扩大,战场形势日益复杂,火器的优势愈发明显。若我朝能大力发展火器,不仅能增强国防实力,还能在对外贸易、外交谈判中占据主动。
众臣传阅着《火器强国论》,脸色渐渐发生变化。一些原本坚决反对火器的大臣,看着上面详实的案例与数据,也不禁陷入沉思。而支持林璃的大臣,眼中则露出欣喜之色。
“皇上,林璃所言不无道理。” 孙成德再次出声,“如今世界局势变幻莫测,我朝若想屹立不倒,不能固步自封。火器既然有如此威力,我们为何不能加以利用,为我所用?”
康熙合上《火器强国论》,目光看向林璃:“林卿,你这份册子,确实用心。但火器之事,关乎祖制,关乎国本,朕需慎重考虑。你先退下吧。”
林璃心中明白,此事不可能一蹴而就,她叩首道:“皇上圣明,臣静候皇上旨意。” 言罢,她缓缓退出太和殿。